作为在人类文明发展到一定程度之后必然出现,并且一直延续到今日的群体性现象,祭祀这一行为现今可以在任何一个民族的文化中发现。
不同的环境,不同的经历,不同地域的文化造就了各有千秋的祭祀方式,但是,某些本质上的东西并不会改变。
比如说,【象征】的特性。
五谷六牲也好,白茅玉帛也好,就算是将敌人,奴隶,甚至亲子骨肉作为祭品献供于神的「活祭」。
能够取悦神明的,从来不是祭品本身,而是其中名为「牺牲」的本质。
毕竟,就算混得再惨,神明大人也不至于为了几块猪头肉和二两糙米乐的跟狗似的……
嗯……大多数。
所以,就算是左菁准备的那一桌足够气的任何一个神明降下天罚的供品,只要流程正确,理论上依旧可以联系到那个山寨土地——说实话,其实我觉得这一桌东西和那家伙蛮配套的……
「元始安镇,普告万灵。岳渎真官,土地祗灵。」
祭品被分别摆在土台的前方,空气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应合着祝词的唱诵,渐渐苏醒过来。
就像是按下开关,电子在导线中疾驰,或者放开闸门,水流在管道中流淌,空无一物的空间中,某种不可见的东西,渐渐地活跃起来,在中央的台子上汇合为一。
「左社右稷,不得妄惊。回向正道,内外澄清。」
噗通! 噗通! 噗通!
和第一次见到罗兰娜时候的情景有些相似,但又不同于那时空气中传来的像是肌体内钻进异物一般的不适,心脏的搏动,血液的流淌,呼吸的起伏,都雀跃着,一点点并入空间中那未知的节奏。
「各方安位,备守坛庭。太上有命,搜捕邪精。」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空气中的振动越发明显,就连周围的气流也随着节奏旋转,整个身体仿佛陷入了波涛中,随着海浪起起伏伏,身体,精神,灵魂都按照同样的脉动融入到这一场奏起的合唱中。向着同样的频率接近,协调,最后抵达完美融合最高点!
「护法神王,保卫诵经。皈依大道,元亨利贞。」
然后,在一同登上最高潮的同时——
「唤来吾的凡人啊,有何——哎怎么是你们啊?」
怎么说呢,就算是早知道要召唤的是一个每天穿着山寨名牌在酒吧里骗吃骗喝的不靠谱神明,在刚才那一场调动了整片空间,物质与精神同时被影响的全维度频率同调之后,还是让我意识到了‘啊,就算是这样的家伙,好歹也是个神明’这样的事情……
就算是连稍微强一点的妖怪都拖不住的,没啥用处的神明在被召唤出来的时候也有这种程度的影响。
就算是能被这种程度祭品吸引下来的神明……
「混小子你够了啊!!!」
哎~好吵……
「喂不要无视我!」
漂浮在祭坛上,土地大人大吼大叫着,伸出一只手指着我。
「从刚才就一直在偷偷损我没错吧你这家伙!」
「……为什么你会知道啊。」
「对啊!为什么我会——这个不是重点!用这种坑爹的祭品把我叫出来就是为了损几句吗魂淡!我好歹也是管理这一带的神明啊!」
「要问为什么的话……」
看着气势汹汹的土地,我按着一跳一跳发胀的太阳穴——
「你还知道自己是神明啊!」
平日里也就算了。
被召唤出来的化身都给我穿着abidas是闹哪样啊!
我对妖怪的期望已经被某只狐狸降到谷底了所以麻烦你就不要再打消我对神明的期待了啊好吗!!!!
「哼……太天真了小子!」
「咦?」
「你以为我真的是那种分不清场合的不着调的家伙吗?」
我一点头:「是啊。」
土地:「咳咳咳咳!」
然后,他从半空中缓缓落下,走到我面前。
「看好了!这次大叔我穿的可不是山寨abidas!」
把衣服的一角掀起来,果然,并不是他以前一直穿的那件。字母的logo被换成了四个汉字。
阿迪达欺
……………………
「在我打死你之前最好给我个解释……」
「咳咳咳……小夜你别激动……」
同样挎着脸的土地苦兮兮的一摊手:「这个是供品啦……」
「哈?」
「就和你们摆的这一桌差不多……是通过仪式送过来的供品,灵体状态下没办法变出物质的衣服,只有这种被献祭给我的东西才能用……」
…………………………
我现在忽然有点好奇是谁拿着山寨货给土地当供奉了。
八成会和左菁有共同语言吧。
不用想也知道,敢给神明烧山寨货供品的,绝对是了解这家伙本性的人。
说实话,现在我大概可以了解进入里世界的人大多数都会抛弃原有信仰的原因了。
绞尽脑汁办成一场祭典,怀着诚挚激动的心情等着神明降临。结果最后下来一个穿着阿迪达欺,系着卡西鸥手表,戴着铁镀铜链子的上帝……
这要是没有点千锤百炼的心脏当场就得交代在那……
「天真啊,少年……」
「又来?」
转头看去,土地的神情这一次却意外的严肃。
「金铸的神像,并不比泥土的更灵验。」
土地随意的在一边的草坪上坐下,看着远方,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神明并不会因为殿堂的华丽而变得高贵一分一毫,也不会因为庙宇的破旧而染上尘埃。」
「用‘价值’去衡量,是最愚蠢的行为。」
说着,他掸了掸身上的山寨运动服。
「这一件衣服是五百年前……还是六百来着,恸哭之旅,知道吧。」
我点点头,灾厄之纪,地球环境最恶劣的那段时间中发生的,被称为【人类史上最大灾】的事件,直接导致地球人口降至危险线的灾难。
「在那之后的……你们叫什么来着?星民暴乱,应该是这个……」土地古怪的笑了一下,继续说道:「你可能不知道,A市当时是暴乱的直接发生地之一,整个三层城区几乎被撕成两半……我花了半年才把残留的幽魂处理干净。」
「当时有个小子,大概和你差不多大,带着可能是妹妹吧,从我的神社边上跑过去,结果被堵个正着,结果他就让那个小丫头先跑,自己在后面顶着,拉着……星民,一路滚到我的神社里边——不过毕竟是个普通人,最后被按着穿在了我的供品桌上。」
说着,土地偏过身子向我示意了一下,我看到黑色的运动服在后腰的位置上有一块暗色的痕迹。
「毕竟活祭这种东西我好多年前就不玩了,所以就只拿了衣服,然后把那个小丫头送到应该算安全的地方去了。」
「说实话,这件衣服穿着,比我的神袍舒服多了。」土地伸了一个懒腰,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一拍脑门。
「哎对了,光顾着回忆……你叫我出来是要干什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