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莉特感受到脖子即将被头部的重量压断的疼痛后，才从昏睡中醒来。她发现自己倾斜着坐在椅子上，脖子悬空几乎要倒向座位侧面的走道了。
注意到她醒了过来，乌忽然转头对米莉特笑了一下： “离到站还有一段时间，你还可以多睡会，睡美人。”
少女的脸顿时像烧开的水壶，涨得通红，瞪大着眼睛闭口不答。在交通工具上睡觉对她来说本来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忽然被这么提醒一下，她才感受到这副模样有多丢脸丢脸——而且其他人看光了。让还是一个花样少女的米莉特羞愧难当。
她慌忙转过头去打量其他人都在干啥，却发现房间里只有自己和莉安以及乌三人。教官和桃子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莉安正在低头做笔记，似乎之前她向乌询问了许多关于骑姬甲的问题。不知是不是桃子和乌的讨论激起了她的对抗新，又或者是她单纯的好学——就像大多数的好学生那样，不放过任何学习的机会。
感觉气氛有点微妙，要不要逃掉呢？米莉特心想着。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自从完成骑姬手术后，只要靠近轨道电梯，她就感觉身体有点奇怪，她本以为是晕车，可似乎有点不大一样。这种感觉倒也不算太难受，体表微妙地像是被灼烧着，在轻微刺痛之余还令她情绪亢奋，坐立难安。
“你没事吧？脸好红啊。”莉安似乎注意到了米莉特的不适，忽然停下笔，关切地问。
“没事，大概是睡太久了……我先去那边自动售卖机买罐咖啡……”说着，米莉特站起来，朝门口走去。
“自动售卖机在餐车车厢，出门下两层的车厢。”乌提醒道。
“是，是。”随意应和着，米莉特拉开了门。她再也不想听到那个男人的声音了。
沿着旋转扶梯往下走，米莉特发现班纳海姆的豪华包厢比预想的还要夸张。
餐车车厢不仅仅有自动贩卖机，甚至还有酒吧吧台。这趟专车似乎没有别的人，所以空荡荡的。在买了咖啡后，米莉特忽然好奇地想看看继续往下走还有什么。
餐车的下一层并没有包厢分割，室内非常明亮，或者说装饰得非常花哨。天花板上悬挂着各种彩灯，用各种海报代替墙纸糊满四壁。更夸张的是，摆着整整一层的模拟驾驶舱。
“吃我一招！火箭飞拳！”
奇怪的声音从一个模拟舱里传来。
这个声音……难道是……
米莉特循声找去，正好模拟游戏结束，舱壁上的全景图像逐渐消失。银河勇音全身放松地靠在座椅上，享受着坐垫包裹全身的舒适感。
全息屏上方的平面显示器上显示出了总分排名。米莉特扫了一眼，第一位上的ID正在闪烁：1st /tapferen Helden des Galaxie/M40A2 Grey Pilgrim/982700/NT。
那就是教官的ID吗……看起来微妙的……符合她的个性。
“教官，你在干嘛？”
“咦！？啊，是你啊……我稍微放松一下，而已。你要不要玩玩？”教官似乎吓了一跳，但见到是米莉特后立刻放松下来。
“学院里的模拟舱比这先进多了，何必……”米莉特刚要拒绝。
“不不不，这可不一样，这不是模拟训练舱。”教官站起来，把米莉特拉进模拟舱，“这是模拟游戏机。来来来，你试试。”
米莉特慌忙一口把咖啡喝光，然后被半拉半就地按在了座位上，双手搭上操纵杆。接着座舱门缓缓关闭，周围陷入黑暗之中。随着自下而上蔓延的光粒，整个驾驶舱重新亮了起来。全息座舱显示出周围的景色，就和她在平时的模拟训练机上所见一模一样。不过和学院的模拟舱不同，这里非常宽敞，周围也没有缓冲填充物。
教官就站在她的身后，打算给新手玩家进行解说。
“‘战争机甲’是‘船长’公司前年的大作哦，是模拟游戏里号称‘绝对真实的机甲模拟驾驶游戏’！超好玩！”
看来教官是这游戏的铁杆粉丝。
接着屏幕上出现了一行字：“Are you a human?”
这是什么问题？难道还能扮演怪物不成？米莉特心想着，毫不犹豫地点了“Yes”。
文字被炮弹击碎了，逐渐重组为巨大的标题：War Mecha。
进入机体选择画面后，20多台机甲数据出现在屏幕上，立体结构图做得惟妙惟肖，但数据一看上去就是扯淡——机甲的性能哪有那么强！
“教官，这机体我就没一台认识的……真的‘绝对真实’吗？”
虽然看起来和ETO的战斗机甲有点类似，可这些机体几乎都是原创机，在旧有机体上追加了大量不切实际的武装，看起来颇有一骑当千的气势。
“选你看起来顺眼的就行了，新手用什么都一样。”教官笑嘻嘻地说。
米莉特随意选了一台机体后，座舱随之发生了变化，变得和机体的操作界面一模一样。看来游戏商在这方面确实下了点功夫。
米莉特自信地选择了最高难度。对于要求能熟练驾驶机甲并且每年满足三位数驾驶时间的骑姬学员来说，游戏和军用模拟器比起来就只是个笑话。再者，敌人都是靠死板的数据模拟而成，无论加多少应对模式，终究比不上那些令人恐惧的怪物。
加上这些“超强”的机体，米莉特不认为自己会输。
模拟舱再度变成一片黑暗。
“咣当！”
随着座椅的一阵摇晃，画面再度亮了起来。
绿色的文字从屏幕前闪过，简单介绍了游戏的背景——米莉特轻踩脚踏，将它们全都跳过。接着座椅再度摇晃起来，她感到了轻微失重感。“机甲”正被投放入战场。
刚刚落地，周围便出现了大片黑压压的怪物，完全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这就是最高难度吗？”
她推动操纵杆，机体快速运动起来，枪口在靠近怪物时立刻开始自动锁定，强大的火力很快将怪物们压制下去。但敌人依旧不知恐惧地扑上来，视野中黑压压的一大片。
战斗开始没多久，她就感到实际要躲过敌人的攻击并不容易，不管她如何用力踏跺踏板，或是拉动操纵杆，机体的反应速度就是跟不上。和之前显示的性能数据比起来，实际操纵感就像一坨排泄物般让人郁闷。
模拟舱不断摇晃，站在后面的教官却丝毫不受干扰似的，嘴巴更是没有消停：“当心左边，你要中弹了。哎呀，这里要用格斗匕首，机炮是没用。傻瓜！应该躲开呀！装甲值又下降了！”
教官作为玩家的人品还真是不能恭维——明明早该想到。
她分明就是想看我笑话才让我玩的吧！米莉特一脸苦闷地想。
不过稍微熟悉一下后，以骑姬的反应能力，要解决这群敌人并不难，游戏就只是游戏。少女让自己的心态平和下来，尽管笨拙，可她逐渐弄清了游戏的模式。只要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空投维修机器，可以回复一点机体的装甲值——现实哪有那么方便的东西呢？而弹药非常稀缺，逼得自己不得不频繁使用格斗长剑来进行近身战。
“任何一个有脑子的厂家都不会去做近战型机甲吧……”米莉特不自觉地吐槽道。
“你懂什么，死小屁孩！近战可是浪漫！”教官忽然从后面用手臂勒住少女的脖子抗议道。
“教官！要死了，要死了！”
又一波敌人从四面八方涌来。习惯了这个场景的米莉特立刻举起了机甲手中的机炮，不管周围包围的敌人有多少，直接将弹药朝着前方倾泻。弹药示数快速下降，没多久就见底了，但正面的敌人也被打出了一个缺口。其他方向的怪物正逐渐收拢包围圈，少女没有退缩，直接冲进缺口，抽出格斗长剑开始砍杀。黑血和碎肉随着刀光飞溅，偶尔粘在屏幕上，很快就被清洁刷扫去。
然而她还是低估了“游戏性”。随着围拢过来的怪物增加，屏幕一角的理智值正直线下降。现实来说，人类确实会因为靠近畸脑而陷入疯狂，但骑姬并不会因此而受到影响，所以她根本没注意到这个设定。随着理智下降，画面变得黯淡起来，机体的动作也渐渐不受控。
完蛋了……
在这个紧要关头，米莉特重新对游戏进行评价。画面的真实度可以给个高分，近距离的临场感确实有点刺激。米莉特感觉浑身的燥热变得更严重了，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越来越兴奋的缘故，或许其他玩家也是这样享受着游戏的乐趣。
机体虽然越来越笨重，可她渐渐习惯了这个动作幅度。怪物前赴后继地向米莉特扑来，弹药见底的机体不断挪腾闪躲，利用肩盾隔开敌人的攻击，最后以近战长剑完成刺杀。
和刚才的动作完全不同，机体只用最基本的攻击行为确保动作幅度不会过大而失去防御面。
米莉特很清楚，在战场上如果出现这种情况就意味着死亡。
可这只是游戏。
她只要坚持到下一个资源补给点就可以了。目前的难度仍然无法给她压力，她所享受的是在怪物群中砍杀的快感。
教官说的浪漫就是这个吗？
“看来你很上道嘛。”身后的教官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发出欣慰的笑声。
战意正浓时，侧面的僚机通讯窗口亮了起来，窗口上立刻显示出了用户ID与等级：Black G- Sirius/NT。
最高等级！
战场上，一台黑色的战斗机甲从天而降，掀起的气浪将大片畸脑抛向空中。米莉特不认识那个型号，机身设计接近于班纳海姆的机种，但又有些许不同，刚才的选择界面上并没有见过这台机体。
“是新玩家，三千公里内的玩家都可以接入游戏哦！不过玩家增多的话就会增加难度……噢噢噢！这台机体是超稀有的‘闪光之王’！”教官兴奋地解说道。
米莉特这才注意到机体的肩甲上有个金色的“G”。
趁着气浪掀开了怪物群，米莉特驾驶机甲离开包围圈，试图恢复理智值。忽然，驾驶舱内闪烁起了红灯。
“小心，你被锁定了！”教官首先注意到了这一点。
少女本能地拉动操纵杆。
模拟舱剧烈摇晃起来，同时灯光不断闪烁，装甲值不断下降——这是中弹的征兆。值得庆幸的是，这摇晃还不足以让米莉特感到失衡，游戏只是游戏而已，如果是真实的机甲战，她大概已经被击坠了。少女在晃动中依旧紧盯显示器，寻找攻击来自的方向。
是那台黑色机甲！
“这家伙，竟然是恶质玩家！”先喊出来的竟然是教官，“怎么可以欺负新手！让开，我来教训他！”。
弹药一次又一次地朝米莉特的机体射来，黑色机体手中的武器没有丝毫犹豫或者怜悯。米莉操纵机体转过身，正看到敌人的炮管再度亮起蓝色的光芒。尽管教官想要接手，但米莉特并不打算让位。
“该死！”她不满地抱怨着，拉动操纵杆向旁边跳跃。
靠着惊人的直感，她躲过了一次又一次的机炮射击。黑色机体的离子炮似乎不能持续使用，除了第一发偷袭之外，米莉特自信有足够的时间来躲避。游戏性能的限制注定了战斗和现实有巨大的差距。
不过她并非老玩家，学院所学的东西远不及常年游戏积累的经验。
无论如何，先拉开距离。
她驾驶机甲快速后退，从地面划过。为了防止再次受到密集打击，她一头钻入了兽群之中，以凶暴的怪物为掩体，躲避着来自“友军”的偷袭。
黑色机甲紧随其后，但让米莉特感到惊讶的是，这台机甲竟然一枪都没开，光靠躲避便闪过了兽群的攻击。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在那种密集阵型之下竟然能找到空隙——靠诱导敌人的动作来为自己创造躲避的空间。他不仅熟悉程序，而且操作也有两把刷子。
“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啊……”米莉特舔了舔嘴唇。
她已经忘了模拟舱外的事情，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游戏中。
随着深入兽群，可以移动的路径越来越少，加上必须用武器开路，机甲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黑色机甲的炮口再度亮起蓝色光芒——等离子炮要来了！
米莉特感到自己的精神高度集中，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游戏了，她有种感觉，那炮口火光中带着满满的恶意。她迅速观察战场，将所有能获得的情报一一吸收、统合、处理，并且对形势进行三次修正判断。
可行的路径并非没有！
她操纵机体压低重心，然后用力拍打操作台上的按钮。驾驶舱内传来模拟的气密闸松开的声音，同时机体状态上提示出“背包分离”。她清楚地看到，通讯窗口上对方的表情出现了些许变化。
如米莉特所料，脱离的背包在惯性作用下被抛离，有那么一瞬间遮住了机体的身影。而就在这一瞬间，粒子炮发射了。强大的火力扫荡过兽群，硬生生地在黑压压的怪物中开辟出一条畅通无阻的道路。
等离子体轰在背包上，引发了巨大的爆炸，将周围的怪物都扫成了碎片。飞扬的尘土遮天蔽日，屏幕上看不到任何东西。
在紧张之下，米莉特反而安静下来，她冷静地推动操纵杆，让机体朝着烟雾中心冲去。
手持两把格斗匕首战斗机甲冲破烟雾，沿着被等离子炮开辟的道路径直朝黑色机体冲去。
对方似乎没料到会出现反杀。几乎是条件反射，黑色的机甲开始朝前喷射，抑制住自己的前进，以应对米莉特的攻击。
尽管驾驶舱内警报大作，米莉特全然不顾，将操纵杆推到底。尽管震动的模拟舱让没有身穿驾驶服的她略微感觉不适，但她仍然毫不犹豫地进攻。
她不可能赢，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即使被背包阻挡了一部分攻击，等离子炮对机体的伤害依然不低。机体的装甲值早已落到红色警戒区域。即使她操作技术再好，也不可能以两把匕首将满护甲的那台不明机体干掉，她单纯是咽不下这口气罢了。
可是对方竟然停下了动作！
那个男人，是个军人，或者曾经是个军人。
如果单纯是游戏玩家，加上对数据的了解，他不可能会放弃进攻——靠装甲硬拼就足以解决一切。可他竟然选择了防守。
在战场上突发意外时，应对往往基于直觉而非思考。
这对米莉特来说是好事，她没有这种习惯。她用力拉动操纵杆，以游戏的表现性能来说，为了照顾普通人，操作总有个极限，那就是——她调整机体重心，勉强闪过射来的子弹——系统为玩家留了预判时间。
她以Z形轨迹快速接近黑色机甲，无论机舱多么摇晃对她来说都不是问题——除了胸前赘肉不断碰撞造成的困扰外——经过强化后的动态视觉令她可以在这环境下依然能轻松识别画面。
然而对方并没有急于开枪，显然已经冷静下来了。那么他接下来就不会再被这突发事件所干扰，重新以效率进行判断。
米莉特拉动操纵杆，机体忽然向上跃起。
“你在干什么！空中可没地方躲，这不是飞行机！”教官显得比正在驾驶的米莉特还要紧张，大声喊道。
这无谋的做法果然被对方抓个正着，黑色机甲的所有武器都指向了空中的米莉特机。在空中，她避无可避，蓝色的光芒即将亮起。
但这游戏的战场因素并非那么简单。
一头怪物从背后扑向了空中的机体，将它向前扑倒，在地上连滚了好几圈，这猛烈的攻击令它刚好躲过了喷射的蓝光。
米莉特翻转一刀斩去她“救命恩人”的脑袋，甚至来不及让机体重新站起，让推进器以最大功率运作，整台机体贴着地面朝黑色机甲冲去。
“你是怪物吗……”
米莉特第一次听到了通讯中传来声音，接着她看到枪口再度朝她调转。这一次没有被锁定的提示。那个男人放弃了自动锁定，采用的是直接手瞄操作——他竟然想靠手动修正来攻击如此高速运动的敌机？
躲开！少女在内心中高喊。她有种预感，这一击将会命中。她将操纵杆拉到极限，接着……
“啪！”
一声怪响之后，机体瞬间失控，摇摇晃晃地栽入兽群。疯狂的怪物们用利爪和尖牙填满屏幕，一道又一道的爪痕出现在面前，最终鲜红的血迹染红了视野。
光芒消失了，再度亮起时，屏幕上闪烁着她的最终得分和提示输入ID的画面。和教官的分数比起来，她的分数根本不值一提。
“输了……”
“作为新手来说很不错了。”教官安慰道，“如果你最后没有扯断操纵杆的话，说不定真能赢。”
米莉特呆住了，低头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抓着一根棒状物，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那家伙脑子有毛病……”
“为什么这么说？”
“PK这种恶质行为是会被扣分的，他的机体是最高级别的玩家才能定制使用的付费机体，一旦被扣分，就必须重新购买。他如果不是一个神经病，就是一个脑子有问题的土豪。”
“不都一样吗……”
无论如何，米莉特都想不通，为什么一个把分数打到如此级别的玩家会恶质地向其他玩家下手。
“简直就像要独占这个游戏一样……”
“也有可能。”
“哎？”
“之前船长公司为了扩大玩家群体，把‘战争机甲’的游戏难度下调。一部分硬核粉丝对此感到非常不满，认为低端玩家玷污了这个游戏。”教官低声说，“那个男人，大概就这样从铁杆粉丝堕落成了玩家杀手。”
无论是不是真的，米莉特都为那个叫Sirius的玩家感到一丝悲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