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生活很快就过去了，米莉特并没有像雪子说的那样疯玩，只简单地把酒店周边的区域大致游览了个遍。和大多数的集中城一样，这里的中心区域也因为建筑过于密集而导致了下层区域缺乏光照，几乎都是靠人工照明，建筑的上层是一些别墅、大型复合商业区和酒店，中层是一些办公用，而下层是一些公共设施和公务用的区域，比如警察局、避难所都在较低的位置。
从米莉特的角度来说，她并不能理解这种为了看风景而置于危险区域的设计——毕竟越是高层的建筑，被空中畸脑和炮击畸脑攻击的概率也越高，相对的，越是靠近外围城墙的低层建筑则越安全。
也许因为酒店大多数时候都没什么人吧……
米莉特如此说服自己。
如果不是开学术交流会或者某些导致大规模人流变化的活动，根本不会有人入住这种豪华酒店。
坐在花园的椅子上回味着晚餐时消灭的牛排，不得不说，艾米莉安上尉订的餐厅质量确实可以。不是合成肉，而是货真价实的牛排，这种感觉实在太美妙了，虽然限量供应是美中不足，不然就冲着上尉宣称要请客，不把她吃破产都对不起平时被她骚扰的回忆。
尤其是今天的临时借调令，美妙的假期还没开始就提前结束了。测试计划需要4天，流程上有三个阶段，数十个项目需要一一测试。
所以今晚说不定就是最后的安宁了。
坐在花园小径旁的长椅上，少女仰望被各种灯光照得通亮的夜空，但骑姬锐利的视觉依旧能在这光污染中分辨出黯淡的光点。它们在深黛色的夜幕中缓慢游弋着，仿佛细小的萤火虫。
“天上的光点……是飞行畸脑吗？”她不由得嘀咕。
“你这人怎么那么不浪漫啊。”艾米莉安跳出来吐槽道，“不过确实是畸脑没错是也。”
天上的星光，都是敌人，已经不是太空歌剧里的幻想了。
畸脑虽然会模仿各种生物的造型，却不具备生物的功能，它们的“眼睛”形同虚设，根本无法识别颜色和光芒。所以即使集中城灯火辉煌，在人们看来就像个巨大的靶子一样，在畸脑看来也没有任何区别。
根据ETO的战斗数据库显示，畸脑很可能采用的是某种电磁波识别，只要人类是聚集地，就会大量产生特定电磁波，从而吸引畸脑。城市中心的信号塔所产生的粒子域阻隔了这种电磁波的发散，令畸脑难以定位到城市的位置。
操控电磁波是畸脑普遍而广泛拥有的能力之一，那不断辐射的令人烦躁和恐惧的“恐惧光环”，以及干扰通讯和制导的能力，有学者猜测认为畸脑是一种电磁波构成的“数据体”。
具体理论过于复杂，米莉特对此难以理解。在各种各样的学习后，她至少明白一点——畸脑是人类的死敌。
大多数人每天都活在与这些怪物对抗的恐惧中，而少数人，比起恐惧死亡，更讨厌住在这高墙之中。他们向往自由，和更广阔的天空——于是便逃离了地球。
米莉特不喜欢这种说法，向往天空是人类的天性，并没有什么不好。但考虑到时代的情况，她也没法反驳。
“好了，回去睡觉吧。”
少女伸了个懒腰，回到酒店里。进入电梯后，按下了自己的楼层。
她入住的凯宾斯基酒店可能只有一半的入住率。进入她房间所在的楼层后，红地毯铺满走廊，却不见任何人影。说不定真的可以在走廊裸奔而没有任何人看到。
“你不会在想‘说不定真的可以裸奔’吧？”通讯里的艾米莉安上尉再次跳了出来。
“才没有呢！”
“虽然不想泼你冷水，但这种行为终究还是影响不好，想裸奔的话去泳池怎么样？”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有这种想法……”
“因为姐姐我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是也~”
“不，一点也不想这么做。”米莉特摇摇头，想要把声音赶出去，但通讯只要没有断开，她就注定摆脱不掉这个幽灵。
“大半夜的到底有什么事？”
“姐姐我怕你寂寞嘛，看你大半夜也没有关闭通讯，这不就是在诱惑人夜袭吗？”
明明是因为任务中必须维持通讯。米莉特心想。
“你到底有什么事？”
“嘿嘿，姐姐我提前帮你拿到了明天的资料哦，难道不想看看吗？”
“不想。反正明天都能看到。”
“明明姐姐我那么努力！你肯定很想看的吧！是吧是吧！你只是想‘对自以为是的家伙说不’而已吧？你已经满足了，来，乖，看一下吧？好孩子要提前预习是也。”
“那你就把雪子·扎姆斯塔格的资料给我发来。” 米莉特默默地回到房间，顺手关上房门，“这个你肯定有的吧？”
“确实有，不过也不是什么都能看，她的资料有部分属于保密等级6是也。”
“有多少都拿来吧。”米莉特趴在了柔软的床上嘟哝着。
在无言地接收了资料后，少女满意地进入了梦乡。
次日一大早，米莉特刚在酒店餐厅用了早餐，便随着雪子抵达了杰拉诺动力公司位于第二防御圈的测试场。和昨天一样，两人是搭乘无人车出门，雪子依然携带着她巨大的行李箱。不过抵达场地后，她便将行李箱寄存了，也不知道里面都是啥。
为了照顾正式场合应有的体面，米莉特今天穿的是ETO特战司令部作战人员军装米莉特样式。为了彰显个性，骑姬有一定程度搭配军服样式的权利：比如米莉特就喜欢比较方便活动的裙摆，和标准样式的包裙略有区别，内侧的衬衫也是无袖款，不过覆盖在冬装长袖外套下，倒也看不出来。
参与项目的人员在门口简单见了个面，后勤部还有一个十多人的团队，而杰拉诺动力公司也给足了面子，数十人的团队在门口迎接。果不其然，米莉特遇到了当初在列车上见过的西装男。
约德·乔布斯。
“梅森小姐，我们又见面了。”约德率先向米莉特打了招呼。
他依旧是身着整齐的西装，像个普通的上班族，金边平光镜不时反射着远方刚蹦出地平线的太阳光。
说来，这些喜欢穿西装的为什么都要配眼镜呢？米莉特不由得纳闷。
是什么新潮流吗？
在约德的指引下，雪子和后勤部的一众人进入了测试场边的塔楼。工业区和中央城区风格完全不同，多数是低矮的建筑，大量设施位于地表之下，包括自动化生产线和各种循环处理设备等等，从外面来看，几乎只有寥寥数个库房，和大量反光板。
一番寒暄后，雪子首先开始介绍说：“废话就不提了，本次测评的目标是杰拉诺动力公司的新型骑姬甲座天使。我们组建了专业的团队来对该机体进行全面的测试。不过这不是一场竞标，仅仅是对机体进行评价而已。”
米莉特压制住鼻子想要喷气的冲动。
一路上后勤部的团队纷纷被相应的对接部门人员一一领走，待抵达最上层观察室的时候，只剩雪子、米莉特和几个做笔录的联系人了，杰拉诺的人也多数散去。雪子看起来并不喜欢仪式感的东西，恐怕从一开始就已经和杰拉诺的人通过气了，流程算好，不拖泥带水。
“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在确认了开口的顺序落到了自己头上后，约德侧身半步，让到一边，让大家能看到刚刚从更衣室里走出来的少女。
这个大约15岁的女孩今天没有采用昨天的妆容，白皙的皮肤，绑着棕色单马尾。穿的是测试用黑色驾驶服，身上各处点缀着金色传导材料，没有昨天的暴露，但紧身设计令她凹凸有致的胴体展现得淋漓尽致。
约德介绍道：“这是我们的测试骑姬，卡汀·五月少尉。”
虽然卡汀是厂家自己的测试骑姬，也依然有ETO军衔。所有的骑姬都必须登记在册由ETO统一管理，必要时也必须像其他现役骑姬一样被征召上战场。不过这些测试骑姬和现役终究在经验上有巨大差距，非必要情况下不会被扔上战场。
“哟！”卡汀这才注意到了一直跟在雪子身后的米莉特。
她先的打了个招呼，然后握紧拳头放出自以为很有气势的狠话：“你这家伙昨天竟然把我的鱼座抢走了！如果是我来的话，肯定嘿！哈！哼！啪叽一下把那些怪物解决掉！然后今天的测评会就可以不用开了！”
“‘鱼座’是她对座天使的爱称。”约德见到米莉特疑惑的眼神，立刻补充解释道。
“是说今天的测评会就开不成了吗？”米莉特故作疑惑地问。
“不！是说没必要开了，我出马就肯定能证明鱼座是世界最强的！”年轻的骑姬提高了音量。和昨天在车上姐姐长姐姐短的时候不一样，她现在气势如虹，看来自己的机体被人开走了令她产生了莫名的对抗情绪。
“你说是就是吧。”米莉特懒得和她争辩。
世界最强这种名号也就只能嘴上说说而已。
把还在肚子生闷气的卡汀撂在一边，米莉特走向了一侧瞭望窗口。从这个方向能看到位于旁边库房内宽阔的整备区，各种支架和重型载具应有尽有，她甚至怀疑这个库房内能放得下一艘战舰。昨天那台巨大的骑姬甲只占据了库房一角，几个整备师正在对她进行调试。
米莉特注意到，在一群五大三粗的连体服大汉中间似乎有个娇小的身影。
整备师是体力活，大多需要男性才有足够的体力，但那个矮小的身影看起来不过1米5左右，穿戴着外骨骼，攀在足有4米高的机体上不知道做什么。
“那是哪来的？”
杰拉诺不会还雇佣童工吧？
“嗨嗨！这点就由万能的菲姐姐来解答好了！”半透明的投影又跳入了视网膜内，“雪子上尉从海森基地要了一个整备队，现在正和杰拉诺的技师在对座天使进行最后的检查。毕竟不能总依赖厂家维护，自己的整备师对骑姬甲的评判也很重要。”
“能把整备队的资料借我看看吗？”米莉特小声问。
“当然~可以！反正你以后也会经常和他们打交道。”艾米莉安上尉说，“不过先和你打声招呼，我听说‘骑姬甲破坏者米莉特·梅森’在海森基地的整备中队的名声可不太好。”
米莉特看了一眼传过来的资料，然后撇撇嘴：“其实可以想象谣传是怎么来的。”
没多久，第一阶段测试便开始了。基本的测试还是在室内的一个区域进行，只是标准的行走和基准数据测试。
虽然事前放了那样的话，卡汀仍然还是一板一眼地进行着测试操作。虽然从机体资料和外形上已经有所预见，但米莉特还是惊讶于座天使可以从骑姬甲形态切换成全覆盖的战斗机甲模式和载具模式——尽管从一个骑姬的角度来说想不明白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第二代骑姬甲的特征就是搭载在装甲上的粒子发射器，要形成有效的粒子域必须兼顾骑姬本体与外界空间的接触面与装甲防护范围的比例，全覆盖的骑姬甲会影响粒子域的效果。加上骑姬本体有晶格保护，几乎不需要外装甲来保障生命安全。
之所以还使用外甲的形式，是基于现在的技术限制，骑姬甲部件本身太少便无法承载必要的设备，缺乏外装甲的保护则难以确保设备正常运行。因此每个厂家都在尽可能地将骑姬甲设备小型化，尽可能令骑姬以更轻装的形式来进行战场支援——如果可能的话，说不定会使用全内藏式生体改造。
所以建造巨大的骑姬甲必然会损失粒子域的扩散率和效率等参数，这和骑姬自身的定位南辕北辙。
除非这机体有某种必须用大型机才能搭载的设备，比如那个重力制御系统。
这也是个意义不明的东西。由于粒子技术的进步，骑姬甲可以在极小的重量下获得极大的推力，早在上个世纪就有句话——力大砖飞。所以无论如何，米莉特都搞不懂这个机型的设计理念。
基本测试进行了小半天，待中场休息时，米莉特离场去了趟自动贩卖机。
自动贩卖机的可口可乐和纯净水似乎被人买断货了，不过所幸咖啡还有。测评会实在是过于沉闷，再不补充点咖啡因她大概就会睡着。
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偶尔经过的连体衣工作人员，米莉特不由得想直接开溜。
就去整备区蹲着吧，那里人多杂物多，应该不会被找到。
然而她的计划并未能付诸行动，雪子仿佛逮到了时机从背后冒了出来。
“你竟然是速溶咖啡派的。”
雪子一边表示意外，一边按下了啤酒的按钮。
“我对咖啡的种类没什么要求，和某个宣称是速溶咖啡派但实际是北欧酒桶的家伙不一样。”米莉特回答。她其实明知道对方表示意外的是“咖啡”而非“速溶”。
在这种场合通常来说是不能摄取酒精饮料的，不过考虑到她原本是骑姬，这点酒精的影响恐怕微乎其微。同样，咖啡因其实在生理上对米莉特的影响也不大，只剩下心理效果而已。
因为大多数会令神经兴奋的东西都难以生效，所以有部分骑姬喜欢更刺激的东西。
“呵，你这家伙私自查阅档案了吧。”雪子一口喝掉了半罐啤酒。
“没有，只是稍微向某个自称‘所有骑姬的心之友’的家伙打听了一下，结果发现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这倒不仅仅是缘分。正是你在海豹小队的服役记录才让你出现在这里。”雪子摊牌道，“作为我的接班人，索拉丽丝少校对你的评价很高。”
“我倒是很好奇她的‘很高’是怎样一种评价。”
海豹小队是米莉特在从骑姬学院毕业后最先服役的小队，在那里她体会到了和学院完全不同的氛围，也塑造了现在的米莉特·梅森。
雪子没有接话，而是 把话题引导回来：“对这台机体……座天使，你感觉如何？”
“现在不是评测中吗，我随便发表意见不好吧。万一影响到其他人的评价呢？”
“不需要你下公正客观的结论，单纯就你个人的体验来说——你驾驶过那台骑姬甲吧？结合今天那个测试骑姬的表现来说，你有什么感想？让你来开那台机会更好吗？”
“难吧。”米莉特喝了一口饮料，实事求是地说，“换谁来开都很难。那台机实在太重了，力反馈的设定非常高，其他人可能连开动起来都很难，更别说灵活行动了。我认为在战场上机动性比厚重的装甲更重要。”
“力反馈比例可以调整。”
“我试过了，即使是调整到了最低的力反馈，也依然不是常规骑姬能承受的水准。”米莉特顿了顿，她不知道自己这种类似于“示弱”的说法对雪子有什么影响。
“说下去。”
“控制环单只的力反馈2000牛起，也就是骑姬必须得在负重400千克的状态下进行持续的战斗，还没有额外辅助动力，这是脑子正常的设计师能干出来的事吗？”
“我明白了。”雪子点点头，肯定了米莉特的评价。
雪子把最后半罐啤酒喝完，忽然略带讽刺地说道：“话说回来，你的评价是不是过了，我想正常的设计师都没考虑过他们设计的骑姬甲会被你这种人摆弄。”
“我姑且也还是在正常骑姬的范畴吧……”米莉特嘀咕，“而且这个设计师的东西连我都带不动，更别说其他人了。”
“我听索拉丽丝少校说，你可是立志开坏所有现役骑姬甲来着。是不是这台机体你玩不坏了，所以评价不高啊？”
“这就是所谓评价‘很高’吗？”米莉特苦笑道，“我可没有这种奇怪的志向。再退一步来说，那台也不是现役骑姬甲。”
“还是说以你的能力也无法发挥出这台姬甲的性能？”
雪子的话似乎带点“激将”的意味，可惜对米莉特来说不起作用。
“的确，从对方数据指标上，这台骑姬甲的动力系统和等效装甲强度等参数都是我见过的最高水准，甚至还搭载了那什么……重力制御系统来着？但是这台姬甲恐怕设计之初就没考虑过现在的战场环境，只是纯粹的性能堆砌。”
“你是这么认为的吗……”雪子淡淡地说。
“一家之言，反正……说到底我认识的骑姬里应该没人会想开这样的移动棺材吧。”米莉特将还剩小半罐的咖啡放在桌上，抬手调出正在震动的手环。
然而并没有通讯接入，手环似乎是故障了。
这时，一个身影从拐角冲了上来，双手拍在桌子上，愤愤不平地怒吼道：“我家的鱼座是最强的！”
说完，不给米莉特做解释或是反驳的时间，又风风火火地跑走了，留下一个被嵌在桌面内的铝合金饼和四溢的咖啡渍。
那家伙来干嘛的？是不是要买饮料？米莉特看着卡汀离去的背影，一肚子的疑惑。
少女看了看身旁开始灌第二罐啤酒的后勤部上尉，问道：“这是个非正式的前期测评会对吧？”
“谁知道呢。”雪子耸耸肩，将空罐扔进了分类回收箱，“话说回来，如果你想继续接我的班，我可以代你给特战司令部提交申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