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晨，米莉特再次来到了杰拉诺动力公司的厂区。倒不是她睡迷糊，忘了今天不需要测试，而是实在有些放心不下，想再看看现场。园区的守卫起先拦下了她，但米莉特报上了之前从约德的名片上看到的电话号码。守卫拨通电话，很快就识趣地给她放了行。按昨天的路线再次来到测试区，看到的是一番忙碌的景象。
昨天的破坏今天已经看不到痕迹了，各种工程设备在快速重建仓库。只有外面的模拟废墟仍旧维持着老样子。
听说这个厂区是红堡大学和杰拉诺共同出资建造，不仅是生产和测试使用，还有一些学术研究也在这里。不过主要的设施都在地下，基本看不到贵重设备。
在废墟间转了一下后，战斗区域只有两台战斗机甲以及座天使留下的痕迹，并没有类似的爪痕或是别的什么东西。
“艾米莉安上尉。”米莉特呼叫了一下。
“嗨嗨，在是也。”蓝色的虚拟影像再次蹦了出来，“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称呼菲姐姐是也。”
难得的主动呼叫，艾米莉安似乎很开心。
“昨天的事情有什么说法吗？”虽然问得很模糊，不过米莉特相信她能理解。
“有啊，城市警备队的调查组已经扫过一遍了，没有发现存在过畸脑的迹象，各项辐射指数都很正常。所以这个案子已经交给红堡城警察局处理了。”上尉一本正经地回复道。
“座天使的通讯系统的调查呢？”
“海森基地的整备班和杰拉诺的工程师都检查过，似乎是自检后没多久就损坏了，有故障日志，是硬件损伤。原因疑似是能量过载造成的。”
“为何会过载？”米莉特有点诧异。通讯系统不是只要很小的功率就能运作吗，难道还会接入特殊线路？
不过艾米莉安上尉似乎对此也不是特别了解。
“这就要问测试骑姬的习惯了。”
看来现场查看毫无收获。她正打算离开，刚返回仓库区就看到约德迎面走了过来。今天他依旧还是西装革履，不过扎了一条花领带。
“梅森中尉今天大驾光临，对蔽社有何指教？”西装男笑容满面地问道。
这家伙还好意思笑出来，都怪他家的机子，自己难得的假期才泡汤了。
“没什么，只是有点好奇。毕竟以前没怎么接触过杰拉诺的机体。”少女没好气地回答道，同时也没停下脚步，径直往出口走去。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听说梅森中尉对各种新型号骑姬甲特别感兴趣，除了座天使，我们杰拉诺动力公司也有其他在研的新款，不知有没有兴趣来试用一下？”约德走在米莉特身旁，喋喋不休地问。
不过这话题确实引起了米莉特的注意。
“什么机体？”
一般来说各个公司开发的机体都是机密事项，在接了ETO投标式定下的指标后就各自开始进行研发。但也有少数机体属于自研，也就是自掏腰包进行研制，完成到一定程度后再尝试推销出去。前者更多是基于甲方标准进行迎合，后者则试图说服甲方接受自己的方案。从座天使的情况来看，杰拉诺动力公司似乎属于后者。
米莉特一直都对各种新型机颇有兴趣，和大多数骑姬不同，她似乎对骑姬甲有天生的直觉，任何机体，只要在她手上摆弄一下就可以开出去，哪怕是座天使这种完全没用过的特型机，她也能在几分钟内上手。
因此她热衷于尝试驾驶各种机体的新鲜感——当然，是在战斗外。这也是她成为测试骑姬的原因，在战斗任务之外接受班纳海姆重工的测试委托，目前她进行过新星、新星2型、法芙娜3型的测试，也参与了班纳海姆重工与朔方工业联合进行的新型三代机“惧龙”的实战模拟，以及不久前班社还向特战司令部提交了预约测试女武神一式的申请。
以这个话题为突破口，约德成功让米莉特接受了通讯请求。
“蔽社最新开发了一款重型骑姬甲，名为‘能天使’。”
米莉特眼前的投影跳出了传输文件的申请，少女眨眨眼确认下来。随后参数资料便通过手环的面对面传输进入了投影界面。
机体开发代号“能天使”，虽然不及座天使，但也是重甲加身。背包上还悬挂着巨大的实体剑刃，因为固定武装的关系，机体也获得了“断钢剑”的外号。
“不过我觉得更像是一把‘诅咒之剑’，因为只要出鞘，就必然得有一方会受伤。”约德说。
然而这造型，少女忽然觉得似乎在哪见过。
“这不是……圣……”出于礼貌，米莉特没有说下去。
半年前，她还在北美服役时，曾经征用过天父教所属的某台机体。不久前还和其她骑姬开玩笑说她这是开过且唯一没有开坏的骑姬甲——现在也许名单上要再加座天使。
事件发生后，该机体被ETO扣留，传闻流转到了杰拉诺手中几个月。难道是……
见米莉特陷入了思考，约德适时地追问：“有没有兴趣呢？”
“嗯……”少女仍旧有些犹豫。
“具体的信息我们可以随后详谈。我今晚预约了‘容布卢特’的座位，是否可以赏脸……”杰拉诺动力公司的公关部部长露出职业性笑容。
米莉特瞥了他一眼，回答道：“免了，如果想预约测试骑姬，请通过特战司令部的正式渠道，并且将相关资料一并提交。具体流程和安排请咨询特战司令部。”
“哈哈，果然还是没法吗。班纳海姆能申请让你来测试真是捡到宝了，到底是给了什么好处？”
“打住，再说下去我要告你诽谤了。”米莉特竖起一只手指，制止他继续说下去。虽然她对机体确实兴味盎然，可这个男人让她不太感冒。
如果有机会的话，确实可以试试杰拉诺的机体，不过这次还是算了吧。米莉特在内心中说服自己。
在测试场探查的时间并没花多久，少女离开园区后便直接乘坐轻轨返回中央城区。
“上尉。”
“嗨嗨！姐姐随叫随到是也。”艾米莉安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过我还是希望……”
“是啦是啦。”米莉特打断她的话，直入正题，“我要杰拉诺的测试骑姬的资料，以及她最新的体检报告。”
“好~”话音刚落，档案直接进入了米莉特眼前的界面。
介绍不长，描述大多也很简略。米莉特扫下来很快就归纳了基本情况。卡汀·五月，杰拉诺的测试骑姬。2045年作为测试骑姬小队“金属洋葱”的一员开始参加骑姬训练营。2046年以身体不适为由离开了金属洋葱小队，并且申请了几个月的休假。最近的体检一切健康，无精神病史……
“这怎么还有9级权限才能调阅的信息……”米莉特皱起了眉头。
她只有5级调阅权限，身为特战司令部后勤部人员的扎姆斯塔格上尉部分信息是保密等级6，这区区杰拉诺测试骑姬竟然保密等级高达9。
“姐姐我也不知道哦~”艾米莉安的口气显得爱莫能助。
“算了，这些也够了。”米莉特关闭了资料窗口，然后陷入了沉默。
车上的小电视正播放着早间新闻，报道称昨天杰拉诺厂区发生了测试事故，但救援及时，所幸无人伤亡。整个新闻占据篇幅不到2分钟，接着便是天父教的互助会帮助市民安排工作云云。
“小米莉你还是别掺和这个了，有警察处理，犯不着你花心思。”
“我知道。”米莉特看着窗外，
既然调查组的调查表示没有畸脑，作为非专业人士，她也没有任何依据来提出质疑。虽然部分畸脑也有应对电子系统的能力，但一点辐射都没留下的概率不高。”
卡汀·五月并没有精神病史，政审也正常，从昨天的交流来看，她是个耿直且不会说谎的人。肯定不会是为了脱罪而故意捏造出畸脑存在的信息。
“没有幻觉，也没有说谎，也没有畸脑，那她说的畸脑哪来的？”米莉特自言自语地嘀咕道。
“也许……她是看错了。”艾米莉安接茬道。
“博物馆岛站，到了，请乘客们带好行李准备下车。”
“别想了，好好享受你的假期吧。”上尉好意提醒。
“好好好。”米莉特也放弃了。本来她就只是想要给自己一个安心的理由而已，既然有那么多人认定了没问题，她私底下操心也没用。
从轻轨下来，米莉特来到了红堡的老城区。这是艾米莉安给她安排的游览路线，昨天因为测试耽搁后，今天总算有机会走走了。
在这里就能清晰地看到红堡与以往见过的集中城差异巨大。这部分城区街道狭窄，建筑低矮，甚至还能见到宛若复原古建筑的砖石结构，以及像结婚蛋糕似的怪异造型。双车道的道路上有一些无人驾驶的车辆，但速度都被限制在极低的程度。行人不少，但不至于拥挤，其中还有人驻留在某个古建筑前用小型无人机拍照，宛若观光客。
虽然该地被称为“博物馆岛”，但这里只有博物馆，没有岛。宽阔的广场上间隔坐落着数座风格各异的古典建筑群。
米莉特不由得感慨：红堡确实是个很不可思议的地方，有着与别的集中城完全不同的生态。
就像这绿地，换做是别的集中城，只有上层建筑的空中花园还能有点绿化，地表附近几乎都是功能性建筑。有的城市甚至可能连路都懒得铺，保留着复合金属板结构，周边的高楼更是让地表附近常年不见阳光，根本不可能种植依赖光合作用的植物。
自从集中化开始后，人们越来越趋向于高层大厦，密集式的住所，一寸土地一寸金，在这个时代是毫不夸张的说法。红堡以信号塔为中心的新城区也基本是这样的设计，凯宾斯基酒店就是如此。
像边缘城区这样疏松的建筑风格，毫无利用率地使用土地，简直暴殄天物。也许很多人会无法理解为什么要保存这些性价比极其糟糕，利用率低下——甚至根本没法住人的旧时代建筑群。但米莉特大约能感觉到，人类文化需要历史，哪怕飞向了星海也依然要寻根溯源。
在“岛”上随着人群游荡后，她来到了天父教教堂门前的大广场上，成百上千的人在此聚集着。
那座大概有数十年历史的尖顶建筑此时完全沐浴在阳光中，依靠透镜的远望功能，她还能看到身着白衣的神职人员将手贴在信徒的额头上，将天父所赐予的祝福转赠于他。虔诚的人们在焦急地等待着，宁可花费数个小时也要接受这种不知是否存在的祝福。
在这种时代，信仰的作用被放大到了米莉特所无法理解的程度。
作为无神论者，少女从来不认为那高高挂在天上的太阳能对人类重新夺回自由有什么帮助，但她也明白，对于人类来说仅仅是有人或物能给予希望就很重要。
米莉特绕过广场，从侧门进入教堂。和门口广场的人群相对比教堂内的人屈指可数。
教堂内的壁画不知在描绘着什么，这座圣堂本身似乎比教会更古老。壁画内容描绘的古老神话，不少已经和时代脱节，难以求证。
和周围古朴的风格不搭调的是，来来回回忙碌的扫地机器人。这些机械过于勤劳，将石质地板擦得几乎能映出裙底风光。
初升太阳的光透过彩色玻璃，在屋顶投影出一个个鲜活的故事。
看着这五彩斑斓的投影故事，米莉特觉得自己仿佛被置身于远古时代，人类文明尚未理解万物，因此满怀崇敬地将自然神化的时期。
俗话说得好，总是抬头的人，往往会忽视脚边。
注视着天花板的米莉特忽然感觉眼睛的余光瞥见了什么，而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要和面前的人影碰上了。
一个身着白色长袍的身影正从支柱旁走过，显然对方也没有注意到米莉特。但在刹那之间，两人都采取了规避动作。
因为重心偏移，米莉特干脆大幅向前跨步，试图错开对方的路线。但没想到对方也是同样的想法，两人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起。
米莉特感觉自己失去了平衡，立刻张开手臂调整姿态。对方的动作显然更稳一些，在后仰的同时向前伸出手，一把抓住她前伸的右手，十指交握。在力的牵引下两人的距离迅速拉近，二人重心被重新调整，回到了平衡的状态。
米莉特感到握着掌心传来的力道非常温柔，迅速贴近后，她直接撞在了什么柔软的东西，接着后腰传来的力阻止了她打算重新调整姿势的意图。
两个不期而遇的人最终以莫名诡异的姿势僵立当场。
天花玻璃反射的七彩光芒将身着白色修女服饰的少女笼罩其中，尽管神职者的装束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却无法掩盖住那如同美少年般精致的面容。
修女眨了眨微微瞪大的眼睛，略显慌乱地松开了米莉特的腰，然后退开一步。略微整理心情后，她发出了一声：“咦？”
是在列车上遇到的修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