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的少女已经做好了出门的准备，玫红色的长发上扎起了发簪，大红色为主色调的礼服配上黑色点缀，将锁骨附近肌肤衬托得更加白皙。她睁开眼睛，眨了眨，猩红色的双瞳宛如红宝石。
这时，门外响起了铃声。
“马上就好。”米莉特的声音从洗手间里传来。
“好了，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少女对着镜子说，然后咂咂嘴，让口红均匀分布在上下唇上。
房门开启，约德·乔布斯手捧花束在等待着。换上礼服的米莉特气质和平日里完全不同，无论是行为还是妆容都更显成熟。她欣然搭上约德的手，随其缓步走向电梯。
两人搭乘车子抵达容布卢特饭店——正如约德早上所说，他订好了座位。服务生将两人领到了桌旁，待他们落座后，以眼神询问是否要开启红酒。
在得到“请”的回答后，服务生为两人面前的杯内斟上了和米莉特的双眸一样色彩的液体。
“非常感谢您今天满足了我这小小的请求。”约德举起了酒杯。
“不必客气，今天你可以叫我米莉。”米莉特微笑着回应道，“约德先生邀约我来此，不知有何贵干呢？”
“没什么，纯粹是共进晚餐，联络一下感情。”杰拉诺的公关部长露出符合他职务的笑容，“不如说‘米莉’小姐接受邀约，是否打算在合作上更进一步呢？”
“如果可能的话， 我自然希望如此。”米莉特拉长了语调，“我可是知道的，‘圣裁官’给了贵公司不少设计上的启发。”
“都是托友商的福。”
“我一直都很关注骑姬甲相关的研究。杰拉诺作为骑姬甲行业最高端技术梯队代表，我向来很尊敬。”米莉特抿了一口酒后，便将酒杯置于一旁，“最近拜读了贵司云先生所发表的论文，令我受益匪浅。”
“哦？不知您说的云先生是哪位？”
“就那篇关于人畸交流的论文，实在是角度新奇，另辟蹊径。”米莉特微笑道。
“噢，那个啊。在我看来实属无稽之谈，毫无意义。纯粹的骗经费之作。”约德切下一块还带有血色的牛肉后，将其送入了口中。
“众所周知，畸脑根本不存在意识，只有纯粹的破坏倾向罢了。连天父教都将其视为人类之敌。这种研究根本毫无意义，也不可能有人会在这上面投资。”
基于商人的角度，这番评价非常中肯且现实。的确不会有人愿意为这类效益不明，甚至有点反人类的研究投入金钱和精力。
“乔布斯先生，这就是你的眼光不足了，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能成为生意，无论是军火、难民，还是畸脑。”少女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对，我的确目光短缺，做不了那样的‘大生意’。”约德摇晃着酒杯，“能挣够一张去往火星的船票我就很知足了。”
“但您已经早就达到这个目标了吧？”
“当然，光光船票是不够，还得为了未来的生活考虑。”
火星和地球不一样，自由的社会与经济环境，有更多机遇的同时也会有更多的挑战，所以没有一定的经济基础就无法应对竞争。
所以约德的确要跳出现有的视野和框架。
“不知约德先生是否听说过‘拟粒子’？”米莉特似乎要转换话题。
“你是说钛阳电子去年公开的那个技术吗？”
“对，听说贵司和红堡大学有‘拟粒子’相关的合作项目，今年有不少论文了吧？不知有没有进入实用化呢？”
“危险的技术往往不是想碰就能碰的。去年‘圣裁官’不就是因为忘了关拟粒子发射器所以才引发了畸潮吗？”约德停顿了一下，“虽说这种技术一定程度上能影响畸脑的活动，但光是能引发畸潮这一点，就得慎之又慎啊。”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大概也清楚话题继续深入的话，保不齐会被查水表。
米莉特也识趣地改变了话题，相谈甚欢。酒过三巡，少女的脸上逐渐浮起红晕，桌上的餐点也几乎都被收拾干净了。她抹了抹嘴角，凤眼半睁略显迷蒙，眼中神采在酒意半醺时更觉妩媚。
“我有点困了。”少女的声音不大，听起来似是而非。
“天色不早了，夜间行车多少有些风险。”约德松了松领带，让自己的呼吸更加顺畅一些，红色早已从脸上蔓延到胸口，“我的房间就在旁边的酒店，要不……”
“约德先生莫非还想聊些私密话题？”少女半开玩笑地问。
“那么小姐是否愿意赏脸呢？”
……
夜并不长，待太阳驱散黑暗，光芒穿透云彩，透过窗帘洒向房间内时，米莉特才从床上醒来。
她伸了个懒腰，这一觉睡得实在太好了，昨天竟然没换衣服就睡了。平日里她很少会睡得那么沉，虽然入睡很快，但只要有那么点风吹草动就会惊醒。她脱掉衣服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衬衫和短裙。
在她整理完仪容时，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谁？”米莉特皱起了眉头。
自从卡汀上回找上门后她就一直很警惕。
“我们是红堡警察局的，是米莉特·梅森小姐吗？有点事情需要你协助调查。”对讲机内传来一把男声。
警察为什么这时候上门？是因为座天使暴走那档子事吗？
“等一会。”快速穿好外套，少女打开了房门。
只见两个身着西装的男人亮出了各自的工作证。两位警察没有穿制服，而是穿着普通的常服，不知道之前在警察局里有没有见过，反正米莉特对他们的脸没有任何印象。
“米莉特·梅森小姐，希望你能和我们走一趟。”看起来年长些的男人先开口了。
“是杰拉诺那档子事吗？”
“是的。”男人没有隐瞒，点点头。
“有进展了？”
米莉特感到意外，没想到情况那么快就有了变化，她还以为警察大多是吃干饭的呢。可一看到两人严肃的表情，她的直觉又感到隐约不妙。
“不是什么好事，对吗？”
“约德·乔布斯，杰拉诺动力公司的公关部部长死了。你可能是他见过的最后一个人。” 年轻的警察似乎业务不精，直接道出了令人震惊的消息。
在米莉特消化完之前，她也只能默默地听从安排。
现今虽然是法治社会，ETO、城市警卫队以及城市警察虽然都作为保卫人民的机构，实际上却有不少区别。ETO作为保护整个地球圈的组织，通常不会插手城市内事务，他们在畸脑相关事件上更专业。而城市警卫队则通常负责危害城市安危的情况，包括一般的城市防务、灾害或者比较难处理的恐怖分子。而警察则是处理城市内的各种民事和刑事案件。
作为ETO特战司令部所属的骑姬，不仅有高保密级别，还有一定程度的特权。警察通常并没有逮捕的权限，即使真犯了事也只能暂时扣留，最终交给ETO内的相关部队处理。
这一趟米莉特是因请求协助调查而被传唤的，虽然警察看起来不太客气，但显然也不敢对她怎么样。一路过来经过的地方并不陌生，进入警察局后的所见与昨天也大同小异，来意却大相径庭。
年轻的警察带着她来到一个小房间，开门进去后，灯光全都开启了，沿着天花拐角安置的条灯将原本昏暗的空间照得几乎没有影子。这个房间里没有窗户，除了一扇门就是巨大的单向反光玻璃——当然反光面朝内。
年轻的警察在桌子旁坐下，等待米莉特在对面入座。
少女刚进房间就闻到了一股香味，又见桌面有一碗盖饭——这个年轻的警察似乎没有要吃的意思——她顿时想起小时候和父亲在老电影里见到的“警视厅特供猪扒饭”。
她也不打算客气，在警察还在掏平板做记录的时候，三下五除二吃完了的盖饭，然后让自己以比较舒适的角度瘫在椅子上。
“名字？”警察拿着平板，头也不抬地问。
“你们找上门的时候明明叫过我的名字。”米莉特嘀咕。
警察抬起头，一脸严肃地说：“这是必要的程序，麻烦合作一点。”
“是是，我是隶属于ETO特战司令部的骑姬，米莉特·梅森，军衔中尉。”米莉特大大咧咧地回答。
她坚信自己没有任何问题，也不需要隐藏什么。
“能否告诉我，昨晚20时到凌晨2时，你在什么地方？”警察说着，同时用笔在平板上书写了什么。
“我傍晚回到酒店就睡了啊，一直到你们来找我。”少女如实回答。
她甚至连晚饭和早餐都没吃，所以见到这里有盖饭就直接吃掉了。
说来，这盖饭不会是要付钱的吧？
警察似乎并没有去考虑盖饭的问题，而是继续询问道：“有人能证明吗？”
“应该没有吧，不过你可以调阅酒店出入的监控……”米莉特回答。凯宾斯基酒店应该是走廊和房间都没有安装天眼，因此自己在房间干什么估计是无人能证明了，毕竟她也没有叫过客房服务。但是酒店的出入口肯定有安装，这点足以证明。
“你昨晚为什么把手环的定位关掉了？”警察用笔叩击着屏幕。
“我没有关手环啊，你们可以查看我的手环操作记录。”
“我们会查的。”年轻的警察点点头，“没有别的要说了吗？”
“真没了，昨晚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米莉特问心无愧地回答。
“了解了，谢谢你的配合。在我们调查完之前，麻烦你先留在这。”
“等等，不是问完我就可以走了吗？”
“我们已经与城市内的ETO驻军联系过了，他们说特战司令部暂时没法派人过来。”警察看了看表，“今晚8点的时候我们会派车送你回酒店，至少今天白天得留在这。”
虽然警察无法逮捕军人，但在军队的人过来前，他们的确可以行使自己的职权，将嫌疑人扣留。只要ETO不派人来，扣人的理由要多少有多少，比如身份验证什么的——毕竟不能逮捕也必须得是个“真的骑姬”，如果不是的话不就可以逮捕了？一来二去花掉半天时间很正常。
在这帮低效率的警察把案件搞清楚之前，想再享受假期恐怕成了空想。
“如果有任务……”
米莉特刚开口，警察似乎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了：“如果有任务，我们当然不会阻拦。但现在请你先在这呆着，我们会尽量满足你的要求。”
他的口气好像很客气，但要求一点也不客气。
“那我打个电话可以吗？”米莉特问。
“可以。”
得到了应允，米莉特立刻想起了一个人——不是菲比也不是雪子，而是福克斯修女。
好像还是不太保险……
“嗯，打三个行不行？”
……
不一会后，首先到来的就是福克斯修女，甚至在艾米莉安上尉的电话挂掉前就赶到了——不知道该说是修女小姐来得太快还是艾米莉安上尉这电话粥煲得太长呢？
修女并没有立刻进入讯问室，而是先向负责人大致了解了一下情况。在调阅了目前的所有文案后，福克斯修女看着玻璃后的米莉特陷入了沉思。
“就现在所知的情况，酒店的服务员是第一发现人，在她早上例行整理房间时，约德·乔布斯先生被发现死于房间内，死因是多器官衰竭。而监控拍摄到随其一起进入酒店的是米莉特·梅森小姐，并且拍摄到梅森小姐于凌晨1时离开，并且有沿途多个天眼拍摄到她的身影，最后于1时10分返回下榻的酒店，最后的拍摄记录是电梯内。”
一口气将案件归纳后，修女小姐得到了警方的确认。
“是的。我们的证据组正在调查视频的加密戳，确保有效性。”
在这个时代，通常视频已经无法作为所谓的“证据”，随着视频加工技术的成熟，大多数人也无法确认视频的准确性——除非使用特殊的带加密戳的录制工具来确保视频不可修改。
而“天眼”就是具备这一功能的工具。
“梅森小姐的手环在昨晚没有进行过任何对外联系，也没有定位记录。既然没有手动关闭的操作记录，就是说有人把她的信号屏蔽了，而你们认为是她自己做的？”
“是的。”
虽然现代的刑侦手段让案件调查变得简便了不少，但并没有到万能的地步。
“肯尼迪先生，你们应该知道，米莉特·梅森小姐是第一次来这个城市吧，在不使用导航和交通工具的情况下，10分钟内返回酒店是不是难度太高了？”修女询问道。
她说的符合逻辑，但并没有证据支持。
所以这位叫肯尼迪的警察同志也没有觉得自己做错：“的确有这么考虑过，但她是一名骑姬。”
骑姬拥有远超常人的体能和记忆能力，在一天内记下道路和10分钟内跨越半个城市似乎都不是难事。
“你们还有什么证据认定米莉特·梅森小姐是嫌疑人呢？”修女小姐再次寻求确认。
“还有指纹信息以及梅森小姐没有不在场证明。”肯尼迪说，“其本人表示与您分开后就直接回酒店睡觉了。”
“一直都没有醒吗？”
“是的，没有。”
“按理说骑姬并不需要深度睡眠，这样不太正常……”修女显得若有所思。
这方面警方显然也考虑过了，肯尼迪点开今天的化验报告说：“化验显示梅森小姐的体内没有药物残留。”
但这其实也不能说明什么。
“对骑姬来说，摄入的药物会因为快速分解而不存在残留物。所以这也无法作为线索。”福克斯修女皱起了眉头。
福克斯修女拿着平板快速浏览着，试图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这就是全部的物证？”
“是的。”
“在她房间有找到别的物证吗？”
“并没有找到新的物证。”
很奇怪，信息少得可怜。福克斯修女感到有些异常，但又说不出异常在哪。信息实在太少了，无论是谁做的，这些残留信息都显得有点半吊子。
“那条红裙子呢？”修女小姐问。
“礼服裙子吗？”肯尼迪有些不太确定。
“是的，在电梯里还有，但证物里却没有。而且据你们说，梅森小姐早上穿的是短裙，干洗机里的也是昨天的衣物。”
“我们没有找到。”警察坦言道。
凶器现在尚不知是何，动机也没有找到，甚至没有足以成为决定性证据的物证。
“我估计最终会因为证据不足而无法立案。”福克斯修女严肃地说。尽管她看起来也不过是十多岁，但在她面前，这位经验丰富的警察也显得权威不足。
“我们只能申请上级裁定，这不是我们可以直接判断的事情了。毕竟事关骑姬的都没有小事。”肯尼迪回答道。
对方看来也做好了准备。
“那么要多久呢？”
“可能要3天以上。”肯尼迪实话实说。
官僚机构的办事效率也只能如此了。
福克斯修女点点头，然后与肯尼迪一起进入了房间。
与米莉特见面后，两人略微寒暄几句，并没有深入地多交流什么。在签署一系列的文件后，最终肯尼迪甩下一句：“你可以走了，不过只能在酒店呆着。”然后他便返回办公室去了。
得到了许可后，米莉特终于离开了这个压抑的地方。福克斯修女并没有和她一起走，只是在门口与她道别。两位年轻的便衣警察则叫了一辆无人车护送她返回酒店。
返回凯宾斯基酒店后，米莉特再次更换了房间。两个警察就一直守着门口，不知是要防止她离开还是阻拦好事者靠近。
房间刚被整理过，但她的行李却被胡乱地堆在床上。大概是警察检查过了一遍，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就还回来了。
少女无奈地叹了口气。在房间里无聊地等待洗刷嫌疑的结果和参加骑姬甲测试，哪个才是更糟的情况呢？万幸的是现在没人打扰，她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米莉特并没有被太严格地监管，警方甚至没有限制她上网。
连上网络进行粗略的查询后，她发现新闻和各类媒体对这事还没有什么报道。看来警察和高端酒店人员的口风相当严，又或者是杰拉诺的公关到位。
“嗨嗨，菲姐姐是也。”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从耳畔冒了出来。
“我还没叫你呢。”
“我觉得你要叫姐姐我了，所以姐姐就不请自来啦。”菲比·艾米莉安上尉大言不惭地回答道，“放心，你的假期还有几天，3天后就会有裁定下来，所以不会影响你报到是也。”
“我倒是不担心。”
被调查的事情也不是头一回了，连军事法庭她都去过，见得多了。从4年前开始，自己就总会被卷入各种各样的事情，万幸的是最后都平安过关。
“话说，福克斯修女是什么人？”米莉特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抱歉，查阅她的信息保密等级需要达到6级。”
“这不是比我还高吗……”米莉特不由得吐槽道。
姑且不论雪子这种后勤部的人，杰拉诺测试骑姬有9级保密等级，连一个天父教的修女都有6级保密等级，而她堂堂特战司令部中尉骑姬竟然只有5级保密等级。
“你就别多想了，好好在这休息吧。”艾米莉安上尉笑道。
“算了。”米莉特呈大字型瘫在床上，“反正我知道我自己是无辜的。”
“那是自然，姐姐也相信你。”
“但这样一来，搞事的人的动机就越发想不明白了。”米莉特向着上方伸出手，透过指缝望向天花板的花纹，“大费周章地把杰拉诺的人干掉再嫁祸于我到底是什么意图。明明迟早会真相大白，除了我被关几天，还能有什么影响呢？”
“也不一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