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收藏在图书馆里的、十二年前的当地周报，现在早已停刊。你们看这篇报道。”
小离指的那篇文章，标题是“花季少女校园坠楼，青春年华香消玉殒”。
部分文字如下：
【XX中学一位高三女生陈某从楼梯跌落，致全身多处骨折，头部亦严重撞击。虽及时送医，但依然经抢救无效身亡，令人惋惜！
据悉，当时正值晚自习课间休息，陈某正欲下楼，突然受到惊吓，一时失足，才从楼梯跌落。本报记者采访了陈某的同班同学，得知惨剧发生前段时间，学生之间流传校园闹鬼的传闻。陈某是一名女同学，心思细腻，害怕闹鬼传闻。当晚，有学生在走廊大喊“鬼来啦！”，之后便有人听到陈某的惨叫。】
“我特地调取了12年前这所学校的学生名单，有一名叫陈悦的女生，她的成绩登记到中途就断了，时间和报纸上说的陈某死亡时间刚好对得上。我又去查了陈悦的家庭资料，发现他有一个大她两岁的哥哥，叫陈浸。”
陈浸老师的脸上已经没有了表情。
“是的，陈悦是我妹妹。如果她还活着，现在一定是一名语文老师……而不是我坐在这里。”
“你帮她完成了梦想呢。”
“那有什么用，她什么都不会知道了。”
“你想为她报仇。”
“她的死是意外，是自己不小心摔下楼梯的。”
“你恨他们，那些不知道姓名样貌、或偷偷摸摸或光明正大传播校园恐怖传闻的学生。他们自顾自地以此取乐，却截然不顾那些因此而害怕的孩子。是他们促成了你妹妹的意外，他们都是间接杀人凶手。”
“……”
小离无视陈浸老师的沉默，接着说：“王雨就是典型的传播者，据她的同学所说，和‘断手传言’有关的一系列活动几乎占据了王雨失踪前所有的课余生活。她沉迷其中，将这个氛围也带给身边的人，感兴趣的人群随之扩大，同时另一边，恐惧的情绪也悄悄蔓延。也许王雨本人并不知道，她已经处于旋涡的中心，风平浪静只是一时的假象。但是，传播者毕竟只是传播而已，并不是消息的源头。”
小离又拿出一本破旧的杂志。
“昨天晚上我去了谢兰家，在她的房间找出这本杂志。她家前一阵子收拾了仓库，这本书也许是那时候被翻出来的。我简略看下，这本名为《奇事奇闻》的杂志发售日是十年前，收录的文章全是传言野史，比如怀胎两年的孕妇腹部被撑爆、偶像明星有13个私生子、富家千金惨遭拍卖之类的，虽然皆为没有考据的传说，但足够搏人眼球，而且写得像模像样，有的连时间地点都编得清清楚楚。就像这篇《惊！优等生夏夜惨遭分尸，左手不翼而飞》，故事的发生地点就是XX中学……”
是这个学校啊。我叹气道：“她不会把这本书带来跟同学分享了吧？”
“显而易见了。也许她只是觉得这本书的内容有些好玩，不曾料到其中这篇文章引起这么大的轰动。她本人不一定觉得文章是真实的，但在各个班级之间流传的过程中，流言显得越来越真实，假的也逐渐发酵成真的。
“谢兰是把这次校园传说带来学校的源头，王雨是传播带头人，他们都是你最痛恨的那类人，陈浸老师。”
“是啊，你说得没错。”陈老师毫不否认，我甚至能从他眼里看出露骨的恨意，“我常常梦见小悦，梦里她背着书包离开家门，我想追出去，却怎么也找不到她，我沿着街道奔跑、叫她的名字，但她消失了。于是我意识到，‘对啊，其实我早就失去她了’，我醒过来，泣不成声，在十二年间一次又一次……每一次，我都愈加痛恨，痛恨无聊的传言，痛恨那些编造和传播留言、以此取乐的人！”
“但那又怎样？”他话锋一转，“我承认我讨厌他们，可没有证据证明她们的失踪与我有关。警察来调查过，两名学生失踪当天我都和平常一样下班回家，小区门前的监控录像也能证明。”
“现在是科技发达的时代，你只需要把学生的照片和家庭住址发送给外面的人，就能配合作案，根本不需要你亲自动手。”
“理论上可行。”陈浸老师不以为然：“但没有现实意义。学校放学时的样子你也不是没有见过，那么多人一起出校门，人山人海，就算是埋伏在放学路上，走那条路回家的学生绝不止她一人，怎么可能仅凭照片就从那么多学生中间精准地找到某个从没见过的人。”
“时间不一样啊……”钱佳予突然喃喃自语起来。
时间怎么了，我忙问。
“是说离校的时间和大家不一样。王雨是上周失踪的，当天她没有和大家一起放学。那天放学后我不是去4班找人玩了吗，听他们说王雨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训话了，据说是上课开小差，学习成绩下降。我不知道班主任留她到几点，但她肯定不是和‘大部队’一起离校的。谢兰也是，放学后没有立刻回家，而是来这个办公室……向陈老师借诗集。当时我打扫完卫生，想来办公室见陈老师……呃，来问老师课上没听懂的问题，恰好遇见她从办公室出来，那时候已经距离放学后起码有15分钟了。”
原来两名同学失踪当天都是放学后一段时间才离校的。
“15分钟以上，路上回家的学生已经大大减少了，目标将变得非常醒目。”
“但这一切只是你们的猜想。这些推断都是你们先假设案件和我有关之后的牵强附会。”
“现在是科技发达的年代。”小离第二次说了这句话，“就算是牵强附会，但只要矛头开始指向你，你就无处可逃了。”
“什么意思……”
“你之所以暂时安全，是因为警察之前没有怀疑你的理由——或者说任何人都无法怀疑你。你是学校数十名老师中的一员，而且深受学生喜爱，找不到迫害学生的动机，也有不在场证明，所以你身上有很多线索是警察无法挖掘出来的。但现在我们找到了足够质疑你的原因——你并非没有动机，你痛恨那些制造和传播流言的学生，他们就和当年害死你妹妹的人一样。而且你有机会，你知道王雨被班主任留下来迟走，你还特地让谢兰推迟了离校时间。
“于是情况不一样了。假设你的手机里面曾经存有她们的照片，还有某些合作者的联系方式和聊天记录，就算你后来删除掉，也可以用技术手段复原。我可以随便融入你们学校，自然有办法请警察检查你的手机。你的手机真的经得起检查吗？”
“……”陈浸老师突然说不出话了。我从他的眼眸里看出一丝谎言被揭穿的狼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