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墙上找到了电灯开关，天花板上浮夸的水晶灯骤然亮起，地下室在我们眼下一览无余。
台阶下来的正对面是酒红色的豪华办公桌，上面放着电脑和台灯，以及手表、领带夹之类杂乱的随身物品。左边用隔板分出了一个休息区，两个皮质小沙发面对而置，中间的玻璃茶几设计别致，桌面有一层浅浅的浮灰，显然很少被使用。右边是并排摆放的两个书柜，上面放满各种大小的文件夹。
“Leo先生是被利刃刺破心脏而死的。”
趁我观察地下室陈设的空当，小离检查了Leo先生的尸体。
“除了心脏处的致命伤以外，身上有多处受伤痕迹——后脑勺被钝器袭击过，但下手不重，不足以致死；脖子上有浅浅的勒痕，胸前和手臂都有不同程度的刺伤，方向是从下往上，但每个伤口都不深。”
“听起来杀人者没什么力气，而且个头比较矮。”
——或许因为她们都是柔弱的女孩子。
闭上眼睛，我的脑海浮现出画面：Daria，亦或是Jane，趁Leo先生不备，从背后用重物狠狠砸向他的头。她们希望Leo先生就此昏过去，奈何女生的力气太小，Leo先生回过头来愤怒地抓住她们。混乱中，其中一人扯下衣服上的绳子，从背后勒住他的脖子，与此同时，另一人用厨房的刀疯狂刺过来。男人顾不得脖子上的绳子，伸出手朝前阻挡，利刃如雨点般落下，失去理智的女孩在男人身上留下无数浅浅的伤，直到其中一刀幸运地刺穿了男人的心脏。
——可是为什么？
事情发生在昨天夜里到今天早晨之间。管家曾经说过，Leo先生今天本来就有计划外出，可是当他一早醒来，却发现老板已经不在家了。按照以往的习惯，Leo虽然不会告诉他目的地，但会让管家送他去机场，这次不打招呼便独自走了令他很担心。那个时候，想必Leo先生已经遇害了。如果命案过程真如我想象中那般，争斗的过程肯定动静不小，但管家整夜未发觉有何不妥……
“别苦思冥想了。”小离拍拍我的肩膀，走过去开启了办公桌上的电脑，“既然我们被关在这里了，就要好好调查这个奇怪的地方。显而易见，这里绝不是所谓的地下仓库，而是经过改装的办公室。”
“电脑打得开吗？”
“有密码。”她从口袋拿出一个U盘接上电脑。她怎么还随身带这个？
“得用多久？”
“不会太久，你先看看那些纸质文件。”
我拿起离我最近的书柜上一个文件夹，翻开一看，是类似档案的东西，写着人名字、年龄等，右上角贴着照片。照片上是一个脸瘦长的男孩子，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头发枯黄得像稻草。页面下面用潦草的英文写着人员来历，大致意思是该人曾是x区一个饭店老板的儿子，后来因为身上发生了一些无法解释的怪异现象，被人当成怪物，遭到殴打，之后落下残疾。父母带着他离开时遭遇车祸，全家除了他以外都不幸身亡，从此更是被当作丧门星，没人敢靠近他。救援队发现他时，正在垃圾堆里翻吃的。现在已经找到愿意收养他的家庭。
往后翻一页，是资金投入记录。看来这便是Leo先生为了协助“精神力失控者拯救计划”所做的贡献。按照我的理解，这个愿意收留精神力失控儿童的家庭或许本来并不愿意，但得知收养他便能得到Leo先生支付的巨额抚养金，于是才接受。但问题是，Leo先生第一次与小离见面不是昨天的事吗？这份档案的日期却是半年前，难道他在与精神力研究团合作之前就已经从事资助精神力失控者的工作了？
我按照顺序连续翻阅后续的文件。原来那时候的Leo先生并非协助精神力失控者，所有需要帮助的未成年人都是他的资助对象。这些档案里，有父母双亡的孤儿，有家庭付不起治疗费的重症患者（当然也是未成年人），还有交通事故后安装义肢的残疾孩子……
都是些差不多的内容，有的有照片有的没照片，有的记录详细有的记录简略。我草草翻到后一个柜子，依然是被资助者的资料，但时间跨度超过十年。
我记得Leo先生做了很多亏本的投资，他为什么有那么多钱做慈善？翻看的资料越多，我愈加疑惑起来。
突然，我翻页的手停了下来。纸上写着一个熟悉的名字——Daria，右上角的照片是熟悉的面孔，不过年幼得多。原来Daria也是Leo先生资助的孩子之一，时间是约10年前。受到帮助的她怎么会杀害Leo先生？
一口气看了太多文件，我只觉眼睛发酸发胀，头脑也昏昏沉沉，只好坐下来休息。闭上眼，沉浸在一片黑暗中，嗅觉主动灵敏起来，丝丝血腥味钻进我的鼻腔。
“我说……她们会不会等一会就要下来解决我们了。”
没有人回答。也许是雨声掩盖了我的声音，也许是小离太过专注。
我努力从大脑里搜刮学生时代眼保健操的做法，试图用手指让眼睛周围的肌肉放松。我听说，失忆并不会失去曾经学过的知识，可眼保健操这么简单的东西我竟只能回忆起五成，是不是上学时的我根本没有认真做过几次……
不情愿地睁开眼，豪华的“地下仓库”再次进入视线，电脑前面的小离全神贯注地敲打着键盘。没必要打扰她，我重新去翻阅那些文件。
这次，我发现了一些新东西。
有些人的档案页下面手写了一些编号和日期。之前，我试图比对后写上去的日期和前面受资助日期的关系，然而找不出之间的规律，只知道手写的日期往往在受资助日期之后，有的是1年，有的是3年，有的仅过了几个月。因为看不出更多内涵，我便无视了他们。但此刻，我找到一本笔记本，笔记本详细地列出了所有编号，恰好能与档案页下面手写的编号对应上去。
我凭印象记下编号的记录。
被编号的只有一部分人，说明他们除了接受Leo先生的资助以外，还有别的意义。编号后面的数字又代表什么？
经过比对，我发现被编号的档案记录多为女性。直觉告诉我，这份记录背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必须拿去让小离看看。
电脑屏幕前的小离面色铁青，见我走过来，竟慌忙伸手关闭了屏幕。
“呃，咋了，什么东西不能让我看？”
“我不希望给男生看到她……这样狼狈的样子。”
虽然小离关闭了屏幕，但内置音箱的电脑主机依然发出声音。
呜呜……我恨你——走开……唔……
“是视屏？怎么听着像是Jane的声音，她怎么了？”
小离表情复杂，沉默不语。
音箱继续发出Jane的哭声，伴随着男性的喘息声。
“不会吧……”
小离一脚踢掉了电脑的电源插头，令人胆战心惊的声音戛然而止。
“这是Leo先生的电脑……对吧？”
“嗯。”
“他储存自己的女儿被别人侵犯的视频？”我感觉有一团火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不是别人，是他自己。”
小离哑着声音说出这句话，仿佛一记闷棍抡上我的头。
“他们可是父女啊？！”
“虽然很离谱，但这样的事并不少见，古今中外几千年以来，都……都常有的。”小离咬着嘴唇，脸痛苦地别向一旁，平静的语调不能掩盖内心的悲愤。
“这样的视屏有很多，皆以第三人视角拍摄，摄影者有时会和Leo先生说话，听着是管家的声音。这也符合逻辑，管家是Leo先生雇来的，他为Leo工作，也从他那里领取薪水，没理由一定要去帮助Jane。”
“所以，Jane和Daria携手杀了Leo先生，又杀了作为帮凶的管家？”但是，这其中的可行性值得商榷。
小离叹着气，一言不发地在办公桌前坐下，陷入思考。
半晌，她突然瞥见我手里的东西。
“咦，阿七，你拿着的那个本子是什么？”
我忙告诉她我的发现。
听了我的话，小离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却旋即眉头紧锁。
“按照我的推理，事情应该是这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