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太可怕了，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艾露拉的遗体躺在医务室的床上，身上盖了一件白布。会长坐在床边，不住地用手帕擦拭眼泪。
我第一次见会长。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会长是个瘦小的中年女性，头发盘在脑后，戴着眼镜，看上去十分疲惫，却不失端庄。
“会长，您知道昨天研讨会结束以后，艾露拉去过哪里吗？”
“昨天的研讨会一结束，她就跟着我一起去了办公室。管理员小姐，你了解这孩子的，她虽然脑子聪明，但总是一副自由散漫的样子，研讨会上大家都踊跃发言的时候，她那独特的节奏就没办法跟大伙融入到一起去，所以结束后我们单独讨论了。”
“讨论到几点？”
“6点左右，我们一起去吃了晚饭，她嫌食堂的饭难吃，随便吃了几口就倒掉了，先走了。”
“可否冒昧地问一下，你们这次讨论的主要是什么内容？”
“是关于‘愿望之神’的……相信你们平日不研究神秘学的人们也或多或少了解一些吧。不是常有那种传说吗，某人虔诚地向神许愿，自己愿意牺牲十分重要的东西，求神明保佑家人大病痊愈，结果真的实现了。往往这样的传说里，关于那位‘神’的记述都不一样，有的是上帝，有的是佛祖，还有些是路边的神庙……但是创世神对待世间万物是一视同仁的，不可能随便为某个渺小的个体实现愿望，东方传说里的菩萨有时会帮助凡人，但在那之前必然要设一番考验。所以有一种论点是，帮助人们实现愿望的，其实是另一类不知名的神明，暂称‘愿望之神’。我们的成员们栉风沐雨，搜集了世界各地的各种资料，有的是书籍和影视资料，但更多的是将人们的口述记载下来，形成文件。”
我想起艾露拉生前堆叠在桌子上大大小小的纸张，上面潦草地写满了字，想必便是这类亲手编纂的文件。
直到警察来之前，会长都要守在艾露拉的遗体身边。小离给我使了个眼色，我们借故先离开。
“虽然很遗憾，但我们没时间为艾露拉哀悼了。阿七，你有没有注意到……”
“我们发现艾露拉的遗体时，房间里那本红色硬壳的书不见了。”
“不错啊阿七，你比过去有意识多了。”
“跟你混了那么久也不是白混的啊。而且除了那本书以外，装钥匙的盒子位置也改变了。”
“你什么时候查看的床底？”
“趁你检查尸体的时候。其他地方应该都没什么变化，窗户也是锁好的。”
“做得漂亮，阿七。其实还有一处变动，其他人挺难发现的，但因为我帮艾露拉整理过桌子，所以我能注意到——有一本文件不见了。那我接着考考你，综合以上发现，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艾露拉想传达给我们的信息，恰好都是犯人想要销毁的——他检查了装钥匙的密码盒，他甚至可能知道传递的方式是在书上做标记，所以拿走了书。他是艾露拉的敌人。”
“非常好。”
“但我们应该怎么找犯人？”
“那是警察的工作，我们有更重要的事。要知道，现在艾露拉死了，未来已经被改变了。明天的‘事件’之后，艾露拉拼了命也要传递给我们的书，这一次提前被凶手带走了，凶手还试图寻找钥匙，但对于此刻的我们来说最值得注意的是，凶手还拿走了艾露拉的一部分研究资料……”
“那份资料是之前我们都没有接触过的东西！”
“没错，所以我有理由怀疑，艾露拉的研究资料和书里传达的暗号之间有所关联。那份资料是今天下午的研讨会使用的，即关于‘愿望之神’的研究。学员们除了使用已有的文献和书籍作为研究资料以外，还亲自去往与传说有关的地方进行探访并记载，他们每个人所记载的资料都是独一无二的，有时也会有鲜为人知的情报。刚刚我问过会长，所有人的记录都有复印件存放在协会的图书室，不知道犯人有没有机会把那一份也销毁，我们必须尽快找到那份复印件。”
中午警察终于赶来协会，之后我们被带走接受问话，回来时已是晚上7点。图书室在会议室的楼上，小离和协会的图书管理人打了声招呼，因为现在已经过了图书室的正常开放时间。 房间虽然不大，却整洁干净，木地板一尘不染，书柜上的文件和书籍也排放得尽然有序，可见图书室日常一直都被频繁使用，也有人精心维护。小离已经找到最新收集起来的那批文件，因为被合订成了一本，所以没办法两人一起找，她让我随便看看，多了解了解协会的研究内容对之后的调查也有好处。作为神秘学研究协会的图书室，室内收藏的书籍类型都集中为魔法和宗教相关，随手翻开一本书，上面竟然记载了活祭的内容，配图是一个人被绑在树上，肚子被剖开，身后一双巨大的眼睛凝视着他。但是这页后面额外钉了一张纸，上面手写协会对相关内容的后续研究，结论是这种活祭完全是臆想的产物，不能起到任何实际作用。与它相隔的另一本书则是解释了祭坛背后的迫害目的，以神鬼为噱头，为满足私欲而堂而皇之地实施恶行。两本书相互对应，看起来是故意排在一起的，可见这里的管理员对书籍的内容也非常熟悉。越往图书室的内部走，书籍和文件编订本就越旧，一直走到最里面，有一扇铝合金防盗门。图书馆通常会将年份过久或者利用率低的书籍扎成一捆捆的样子收起来，不会立即丢弃处理，所以一般都会有个专门存储旧书的地方。
防盗门看起来是锁着的，但是我轻轻一拽就拉开了。门并没有锁，只是利用门和门框之间的摩擦让门关好，看上去就和锁起来了别无二致，不去动它就不会发现门是打开的。可既然装了防盗门，就说明有锁起来的必要吧，这就有点奇怪了，这里的管理员把书籍排列的井然有序，房间也打扫得干干净净，应该是个非常负责任且有点强迫症的人，这种人会允许防盗门不及时上锁吗？
我轻轻拉开门，一段很短的楼梯通往下方的房间，看起来是两层楼之间的隔层。房间没有开灯，但借着图书室的灯光也能一眼看到尽头，约是图书室的三分之一大，并且是同样的格局——中间一条过道，两边放着书柜。
“这里是……旧书库？不对，你仔细看。”小离被我叫过来，只看了一眼就否定了我的想法：“和外面一样，里面那些书都是整齐地摆放在书柜上的，如果是不用的旧书，为什么费这么大劲整理？”
“这边的管理员可能是有强迫症吧？”
“不至于吧？”小离说着便走下去。虽然找艾露拉被偷走的文件复印本比较紧急，可一旦牵扯到与图书馆的结构和建设有关的东西，她的好奇心瞬间就被点燃了。这样的小房间在图书室中有何作用？我相信此刻的她满脑子都只剩这一个问题。
“要不然我帮你去找文件？你在下头随便转转，研究研究……”
话还没说完，便听到小离惊慌的尖叫：“阿七——抓住他！！”
下一个瞬间，一个黑影冲上台阶。既然门是开着的，大概率是因为门里有人——我竟然根本没想到过这个可能，实在大意！见我挡在门口，黑影慌忙砸过来几本书，其中一本书角恰好砸中我的鼻梁。趁我大叫着捂住鼻子时，那人一把将我推下阶梯，混乱中我感觉自己在楼梯上颠了两下，然后摔到一个柔软的物体上。回过神来才发现，是小离被我压在身下，眼冒金星。
哐——
防盗门被粗暴地关上了。隔着门上栏杆之间的间隔，我看到门外那人的样貌。即便逆着光，但仅凭身材和衣着，我也能认出来，他正是方未寒。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捂着火辣辣的鼻梁质问他。
方未寒表情复杂地看着我，我一时间无法辨别出他究竟是慌乱还是生气，但至少不再是往日那张的扑克脸。
“艾露拉是不是你杀的？！”
“艾露拉……被杀了？？”他终于说话了，话语间满是疑惑，“她怎么会？”
本来只是因为鼻子太痛，气急败坏地随便瞎问，没想到方未寒真的认识艾露拉。
可方未寒没给我继续质问的机会，他不顾我的大喊大叫，匆忙逃离了图书室，临走前还关了房间里的灯。
我和小离（昏迷中）被丢在一片黑暗中，听着方未寒的脚步声渐渐跑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