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被关在漆黑的房间里了，这一幕多么似曾相识。
但这次小离下手轻了不少，只是一“巴掌”拍烂了门锁，没把墙壁轰出个洞来。
“头还晕吗？”
“都怪你太重了……”小离脑袋后肿了个包，想揉却不敢揉，用手指轻轻碰一下，又缩回来，再碰一下，再缩回来，好像鹦鹉喝水。
离开小房间后，我正打算开灯，但小离阻止了我。她捡起方未寒朝我丢过来的两本书，都是粗糙的自订本，其中一本连原本的封面都没有了，用书皮包了起来。她拉开窗帘，借着窗外的灯光粗略翻了翻，道：“和外面那些书的题材没什么区别。”
“放在里面房间的果然是因为年代比较久吗？”
“这种非正规出版物没有写清楚出版年份和印刷版次，仅从满是修补痕迹的外表来看，说是年代久远也不无道理。”
小离把书随手放在桌子上。她看着地板，思忖道：“阿七，我觉得……方未寒知道我们定会很快出来。”
“那当然，他肯定知道那种门锁困不住你的，只是拖延时间逃跑而已。”
“方未寒主要怕的还是你，上次你叫他吃了不少苦头。可是，虽然赤手空拳不敌你，但你拿他的法术同样没办法。这地方虽然窄是窄了点，但法术倒不至于施展不开，我怀疑他是怕随便使用法术误伤了这些书。”
“你觉得那个小房间里有对他很重要的书籍，所以他……还会回来继续寻找？”
“嗯。我想，现在他不会走远，之所以关掉灯，也是为了监视我们的动向。一旦我们从小房间里出来，必然面对两个选择，一是立即追出去，那样我们就不会开灯；二是不管他，继续留在这个图书室找我们要找的东西，那我们肯定要开灯的。”
怪不得她不让我立即开灯。
“要不然你在这黑灯瞎火的地方等着，我出去找他，找到了就揍一顿，找不到拉倒。”
“万一被揍过以后他逃跑了呢，那岂不是什么情报都得不到了。”小离拦住我，“但我们可以把顺序颠个倒，我们一起藏在这，他以为我们都走了之后肯定会回来，到时候就能知道他拿的是哪本书，然后再揍他。”
“还是你聪明。”
图书室一片漆黑，只有窗户外透进来一点点楼下的灯光。我们找了个光照不到的角落躲起来。
“不会有蟑螂爬出来吧。”
“你怕蟑螂？”
“多脏呀。”
“你小时候听没听说过从影子里爬出来的怪物的故事？”
“小时候的事我哪记得？”
“哎呀，抱歉……嘘！是不是有脚步声？”
我静下来，竖起耳朵倾听。确实有脚步声，但不像是从外面的走廊传来，倒像是来自更远的地方，方向也并非朝我们移动。
“听起来不止一个人，是夜巡吗？”
“像是从广场传来的，但昨天晚上可没有夜巡啊。”
渐渐的，脚步声越来越杂乱，从三三两两到熙熙攘攘，皆朝广场方向移动。几分钟后，脚步声趋于平静，但没有人朝回走，显然所有人都停留在广场上聚集。这事非同小可，我们两个再也坐不住了，决定去看看情况。
“那个魔法阵一般的图案，阿七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在空荡的广场上，只有那一圈烧焦的痕迹尤为瞩目。
我们没有直接奔向广场，而是绕到图书室对面，找到一个门没锁的房间。这一侧的房间窗户正好对着楼下的广场，想要看清下面到底在做什么，比直接下楼来得快多了。
几乎整个协会的人都密密麻麻的聚集在广场上，所有人穿着统一的黑色衣服，但没有人说话，静谧的氛围融进了浓厚的夜色。
我也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生怕发出大一点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人群缓缓移动，慢慢地围成一个圈，中间似乎有个什么东西被围绕起来，太黑了看不清，但那个位置我记得清楚，是魔法阵曾所在之处。
寂静依然笼罩着黑夜，天上的星星也被夜色遮蔽，空气变得沉闷浑浊起来。这样的气氛持续久了便令人感到窒息，我忍不住悄悄发出声音：“小离，这是什么仪式？你见过吗？”
小离紧皱着眉头摇了摇头：“我既未亲自见过，也没从书上读到过类似的记载……这感觉可太难受了。”
“世界尽头的图书馆不是收录了世间所有图书吗？”
“但只有正式发表过的东西才行，写了一半的草稿、某人的日记或剪贴报，这些都不算的，就连协会图书室那些将各种文稿拼贴整合后钉起来的‘书籍’都不在收录范围的，更别提口耳相传的事情。”
看来图书馆不是万能的，由他人整理的资料不可能涵盖世间所有知识，很多事情必须亲自调查实践才能了解。
“我猜这是实验的一环，根据这个协会的图书室里面收藏的文献来看，协会曾经验证过很多传说中提到的法术，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都有记载。昨天下午他们讨论的‘愿望之神’时提交的文献里，也多次引用过去实验的验证结果。”
“那我们该不该去阻止他们？”
“为什么？”
“会不会是这次的魔法，把他们所有人都变没了？”
“协会能延续至今，说明他们肯定不会随便碰危险的魔法，我是觉得不至于……”小离话说到一半，停下来陷入了思考。想必她也是想到第一次来协会时，到处都完全找不到一个活人的怪异情况，于是不由得重新审视我所担心的可能性。
“你说得也有道理，但是……”小离担心地望向楼下，突然，她“嗯？”了一声，道：“方未寒在那里唉。”
小离手指距离广场不远处的树后，我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勉强能辨认出是个人影，不知道小离眼神怎么会那么好，连是谁都能看得出来。
“我们走，阿七，下楼去。那个仪式会怎样我不清楚，但方未寒这人放着我不放心。”
我同意她的看法。我们匆匆绕回图书室，从前面的楼梯下楼。刚走到3楼，突闻外面传来尖叫和惊呼声，长久的宁静突然被打破了，把我吓了一跳。紧接着，刺耳的音浪扑面而来。那声音颇像自行车轱辘打气时，拔出打气筒塞子后出气的声音，但更为尖锐，音量也更大，而且延绵不绝，一浪接着一浪。
声音越来越响，我耳膜生疼，不由得捂着耳朵，同时加快下楼梯的脚步。
“卧槽，什么东西漏气了？”
然而，我疑问的声音也被噪音掩盖，甚至身旁的小离都没发现我说话了。
仅剩的几步楼梯都变成煎熬。在噪音的洗礼下，我仿佛成了一个溺水的人，即便清楚我是谁我在哪，大脑却难以思考，四肢不受控制，站也站不稳，身体一个劲儿的朝下沉。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振作点！阿七！”
小离从我的背后拦腰抱住我，但就算借着她的力量，我也没办法重新站稳，人好像要飘起来一样。努力托住我的小离也并非安然无恙，我发现她和我一样左摇右晃，两个人谁都靠不住谁。
“讨厌……竟然非得这样不可！”小离不甘心地大叫起来，同时展开双臂，双手伸向空中。在她的指间闪烁着金色的光，两根光柱凭空出现，从她的手延伸向地面，同时，另外两根光柱出现在我身后，随着小离的手缓缓放下，四根光柱缓缓倾斜，顶端在我们头顶相交成一点，形成一个正四边形为底的椎体。锥体的四个侧面形成四道看不见的墙壁，将我俩笼罩其中，似一座孤岛，与身边的事物隔绝，也把噪音阻挡在外。
“呼……哈……”
从音浪攻击下逃脱出来，我们精疲力竭地躺在地上，不住地喘着气，汗如雨下，耳朵钻脑子地疼，连带着眼睛也睁不开。
“可算是得救了，要是早点就更好了。”
“呜……可我想坚持跑到广场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小离懊恼地瞪着楼下的方向。我们现在处于二楼和一楼的转角处，只能看到楼梯口。小离的这个防御金字塔没办法移动，尽管我们托它的福免于声波攻击，可同时也被禁锢于此，只能眼睁睁地等待浩劫过去。
“广场上的人们怎么样了呢……”
“我想都不敢想，要是把我暴露在那噪音之下到现在为止，恐怕早就疯掉了。”
我和小离垂头丧气地立在原地，相顾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小离把头探出金字塔的墙壁外面：“好像停止了耶。”
我俩小心翼翼地步下台阶，前庭当然是空无一人。怀抱着一丝期望，我们绕到主楼后，可眼前的景象不能给人带来一丝希望。
空荡荡的广场只有风声呼啸。
月亮从乌云的缝隙间透出一丝微光，广场正中央那一圈魔法阵的图案闪着紫色的光，黑色的烟雾缓缓升腾，最终，整个魔法阵只留下灼烧后的灰烬。
我怔怔地看着它。
是恐惧吗？是不甘心吗？都不是，我早已知晓结局，可是……为什么非得如此不可呢？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故发生，甚至不知道从哪个环节开始阻止，所有的调查都没有结果。
小离看向之前方未寒躲藏的树后，然后拉起我的手：“我们走……阿七。”
那边，穿梭时空的通道像一个会呼吸的树洞，正微微收缩。
方未寒在那场浩劫之前便逃走了，而他又一次留下来的通道，竟成了此刻最后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