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门口等了一会。
费伍德熊熊燃烧的怒火逐渐平静了下来,屋子里已经听不到砰砰捶桌子的声音。
咚咚咚,食指骨节轻扣大门,我等待着屋子的主人回应。
“请进。”费伍德清理了一下嗓子,掩饰之前的情绪。
推开门,费伍德正坐在我的对面,笑着给我沏了一杯茶。“真是,我记得东边曾有句谚语:‘想到的人便出现在门前’,说的就是这意思吧?”
“哦?这么说会长是相当想我了?”也不客气,我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拿起茶杯就往嘴里灌。
偷眼观瞧费伍德眼睑抽搐,一副肉疼的样子。
“真是豪爽。”费伍德皮笑肉不笑的称赞道。“这是安普尔王国最上好的茶叶,生长在最东边的加尔噶山的山顶,据说那里气候温暖,四季长春。”
费伍德连同茶杯下的碟子一同端起,左手持碟,右手轻捏着握把,在茶杯沿上吹了一口,随后慢慢的抿了一口茶水。
规矩还挺多。我端坐在椅子上,靠着椅背,面带微笑的摇了摇头。
“据说每年春天的第一场雨后,便是摘它最好的时候。”费伍德轻轻将茶杯放在桌子上,继续炫耀道:“雨后的第二天清晨,那些贱民就会背着箩筐去收集这些茶叶,赶在太阳出来之前收工。”
“这时候味道据说是最好的。”费伍德笑道:“这茶若是能被你这等豪爽的英雄一口饮下,想必也是它的福分。”
简直是浪费东西!这是我从他的眼神中读出来的含义。
“过奖。”我咧着嘴笑着摆了摆手。
“有时我就在想……”费伍德又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这些贱民也是愚蠢的可怜。”
“这是为什么呢?”我挑了挑眉毛,轻言问道。
“天未亮便上山采摘,天未明便下山去买,庸庸碌碌就为了讨一个好说法。”费伍德说着便咧开嘴大笑道:“殊不知这个说法不过是商家编出来卖个好价钱而已。”
“愚蠢,真是愚蠢!”费伍德渐渐恢复了平静,又押了一口茶,相当享受的躺在椅背上,嘴角透露着丝丝笑意,仿佛是讥笑着那些日夜劳苦的劳动者。
“那你还买?”我挠了挠头,言下之意你自愿当个凯子有什么好说的?
“不~这就是阁下不灵光的地方了。”费伍德伸出手指在我面前配合着头微微摇了摇。“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既然这茶叶成为了万人追捧的潮流,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他压低了声音,整个身子伏在桌子上,就像引诱肥羊进入圈套的灰狼。
“什么?”我没有思考,身子不由自主的往椅背上靠了靠,是等着他的回答。
“这些茶叶久而久之就会变成那些贵族的标志。”费伍德洋洋得意的举起茶杯猛吸了一口,摇头晃脑很是享受的样子,一手拿着茶杯一手送向天空赞美道:“真是愚蠢,不喝便不是上流社会。”
“愚蠢,却蠢得可爱。”费伍德继续开口道:“赞美愚蠢,让我有机会加入其中。”
“融入愚蠢之中?”我看着费伍德的表演,就像看马戏团的小丑,冷笑着开了口,就像一把刀扎在费伍德的心里。
他面色一变,朝我瞪了一眼,很快便又变回了原本的样子笑起来:“诙谐,真是诙谐。”
“你也愚蠢,我也愚蠢,我装作愚蠢融入主流,而你在拒绝愚蠢,拒绝主流,岂不是会被抛弃?那你岂不是更加愚蠢?”费伍德朝着我一伸手,一副握手的模样。
“若是想要变得聪明点,就要学会装傻,这样才能融入其中,尽享福利而免于灾祸。不知阁下意下如何?”
“你是说……”我眯起眼睛,打量着周遭的环境。诺大的空间里只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桌子旁一盏仅仅照亮桌子周围的灯。
除此之外,房间黑漆漆的,别无他物。
不对劲……
“我欣赏你过人的力量,若是你能够留下来,咱们联手定能将这里全部收入囊中。”费伍德笑眯眯的说道。
“我要是回答不呢?”我歪着头问道。
啪!
费伍德一拍手,两旁的昏暗中突然闯进来二三十个手握长剑的士兵。
有机关啊。我甚至不用往身后看,那些士兵早就把我周围堵得严严实实的,估计连一个苍蝇都飞不进来。
蚊子怎么办?想到这,我捂着脸尽量不让自己的笑容露出来。
也许在别人看来相当痛苦,其实我……憋笑确实挺痛苦的。
“人有时候要懂得装傻。”费伍德脸上跟磕了药一样面色红润,满脸笑容,仿佛看到了我惊慌失措的模样。
“机关做的挺巧妙的。”我捂着嘴巴,吸了吸鼻子看着像哭了的样子,直起身子朝着两旁看了看。
“当然。”
“就这样吧。”我打了个哈气,一只胳膊架在椅背上,翘着个二郎腿,吧唧吧唧嘴:“怎么?会长雅致啊。这些人要给我们演一段剑舞吗?”
“看来愚蠢也是种本事。”费伍德冷笑了几声,仔细的观察着我的动作。
我吧唧吧唧嘴,有朝天空打了个哈欠:“啥本事啊?”
那些士兵上前一步,整齐的步伐震得地板一响,武器盔甲不经意间相撞的声音让人倒吸一口冷气。
我依旧打了个哈气。
费伍德脸色微微有些变化,一摆手:“呵呵,既然你也是傻到极致之人,我愿与共饮一杯。”
“请!”
“请!”
“哈哈哈!”我们俩同时大笑起来。
差点没唬住。
我饮茶的时候心里松了一口气。现在就还不能拔剑,我心里默默的盘算着,我现在最大的砝码就是能在被扎成刺猬前取下费伍德的脑袋。
这是他最忌惮的,也是他收手的原因——他感觉到了危险,或者说他不愿意冒这个险,他们这种人觉得地位尊贵,是最死不起的。
费伍德重重的磕了下茶杯。
士兵们排成两排如同城墙一般,给我划出一条笔直的道路——送客。
当然如果我这时候敢走,费伍德的士兵马上就拿着手里的兵刃刺进我的后背,如果我不走,他反而有些犹豫。
可是我不走,还能在这里过夜吗?
“会长,我托你那点事,你办的怎么样?”瞥了一眼眼前的士兵,我换了个话题,打破了这僵持的气氛。
“正筹备着,两天后给你。”费伍德退去之前客气的语气,大家离撕破脸只差一步之遥,没必要在装作恭敬的样子。
“那就好,咱们暂时还有合作,所以我不会动手的,说不定以后我还需要托你办点事。”我敷衍道,同时看向两排的士兵,示意着费伍德。
“说不定,好一个说不定。”费伍德冷哼了一声,一拍手两边士兵将宝剑换匣,从怀里拿出了一个雪茄,又拿出了一个糖纸包裹的小球。
他将小球送到嘴边将包装纸撕开,一个硬质的花花绿绿的小药丸便露了出来。
“清醒丸,能让你保持清醒的状态,只在贵族中流行的东西。”费伍德拿着小药丸仔细端详了一番。
“你来点吗?”他朝我问道,有一种施舍的感觉。
“不。”我摆了摆手,一口回绝。
“真是可惜啊,这么好的东西你竟然就拒绝。”费伍德举起小药丸,像鉴定宝石一样观赏着它,随后一口吞掉。
“真是不知好歹!”他评价道。
我这他的样子,我微微张了张嘴,要说点东西可想了想话到嘴边,又闭上了。
这小药丸是我当年亲自焚毁的炼金药剂,我怎么能不知道?提神的同时损毁大脑,破坏肾脏,最后导致性情大变,身体老化,是相当恶毒的药剂,最重要的是戒不掉。
所以当时流入麦提王国时,被我下了死命令——携带者一经查处斩立决。
“怎么?”我的动作没逃过费伍德的眼睛。
“那玩意对身体不好。”我挠了挠头,最后如实回答道。
“愚蠢!你是没尝过它的美妙!”费伍德冷哼道。
所以什么才是愚蠢本身呢?不过是无知和傲慢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