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着费伍德走出大门，我的哭喊没有停止，反而是加大了音量让外面听得清清楚楚。
当然我只是背靠铁栏边大声喊而已，动作上就不折磨自己了。声音直至嘶哑我才停了下来，用手揉了揉冲血的喉咙，我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
不能说话了啊。
“你是不是哑了？”铁栏外传来莉娅狡黠的笑声。
你要干什么？我抬起头看着她，皱起的眉毛足以表达我的疑惑，心中隐隐的不安，可身体还是很老实的坐在铁栏前。
她笑眯眯的走过来，右手背在背后。
神神秘秘！
我一挑眉毛，便不在看她，捏了捏嗓子一股铁锈味从嗓子深处返了上来，皱了皱脸一手扶着铁栏，一手捂着嘴咳了起来。
“来，张嘴！”她偷笑着捏着我的脸。
我坚决的摇了摇头。
她歪歪头笑容更加灿烂，一手直接扒开我的下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右手里的东西塞我嘴里。
一颗清凉的圆圆药丸滚进嘴里，带着浓重的薄荷气息和宛如冰块的清爽将我嗓子里的火气稍稍压下。
每随着薄荷糖的进一步融化在嘴里，薄荷味就更加浓郁，清凉感也更加透彻，薄荷带来了清凉，而清凉又成全了薄荷的清香，两种味道渐渐趋于一体，从大脑到喉咙都来了个一个通透，心底窝藏的火气都随它一并带走。
莉娅也给自己塞了一颗：“这是我练兵时配发的薄荷糖，怎么样效果不错吧？”她很是骄傲的扬了扬下巴。
我默默地点点头表示肯定。
她背靠着铁栅栏坐下来，一手扶着膝盖，一手轻轻绕着自己垂肩的小辫：“真是的，别老逞强，身体会扛不住的。”
为了方便，我也将后背靠在铁栅栏上，喉头动了动，声音断断续续的从喉咙里飘出。我苦笑了一声：“我倒是想啊，可是我本来就没退路。”
我仰起头看着头顶棕黑的天花板：“可我偏偏静不下来，一切我手下也说我倔的跟头驴一样，拽都拽不回。”
“所以你这回也一样？以你的实力早就可以走了吧？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偏着头有些愠怒的看着我。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身体是什么情况？”她剑眉倒立，再一次斥责起来。
话音在这阴暗而又潮湿的地牢里久久徘徊，仿佛一只孤单的翼鸟，找不到能回应的同伴。
我们隔着铁栏背对着背，那道铁栏仿佛是一个打不破的隔阂。两个疲惫而又孤单的灵魂无法相依，也无法就此离去。
就像一面镜子，对面那人即是自己，又不是自己。终究是谁也不舍得离去，生怕自己一丝一毫的挪动都会使自己面前的灵魂消散一般。
地牢又恢复了平静，静的只能听见背后的呼吸声。
“嗯。”我没有找借口：“即使我是安普尔王国的死敌，我也不会任由这里烂下去，不这样我可是睡不着的，我必须做点什么，哪怕一点也好。”
“只是没想到把你连累其中。”我有些愧疚的低下头：“真是对不起你啊。”
“白痴！我是自愿的。”她将脸转过去：“我来这里不是听你感谢来的。”
“是吗？”我苦笑了几声：“所以你当初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把我逼出村子然后呢？你觉得我会加入你的队伍？”
她加装咳嗽了一下：“假如说有一个不是人类的怪物倒在你面前，你会怎么做？”
“救她。”我不假思索的说道。
“那你觉得之后呢？”她追问道，摆动头发的手也停了下来。
“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等他伤好了后便不会有瓜葛。”我看了她一眼，收回了目光。
“如果她需要你呢？”莉娅微微偏身看过来。
“需要我？”我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你知道我的身份吗？”
“炼金的实验品？”她敲了敲脸蛋。
“是炼金的怪物。”我哼了一声纠正道。“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战争的兵器，人类的屠夫，神明的梦魇。”
过去的回忆被我暂时压下去，可恐惧和憎恨依旧在心里徘徊，我尝试不断大笑来打消我心中的不安，声音越来越大，最后跟断了气一样停了下来。
“我又没参加过炼金，我怎么知道嘛。”她鼓起脸蛋有些小孩子脾气，可能我的笑声在她听来有些嘲讽的意味。
“那你是什么？可别告诉我是人类啊，我可没见过长着蜥蜴尾巴的人类。”我玩笑道。
“我是……不告诉你！反正不是人类就对了。”她说了一半便停住了，将头偏向另一侧故作神秘。
“快说，如果她需要你怎么办？”莉娅催促道。
“帮忙呗，能怎么办？”
“要是她需要你陪她去很远的地方呢？”莉娅又将脸转了过来，红宝石般的眸子盯着我，迫切的想知道答案。
“那就去呗！反正我无所谓的。”我没有丝毫的停顿。
气氛再一次宁静的可怕，身背后的呼吸声有些急促，而我同样好不到哪去，张开嘴大口大口的深呼吸着空气。
“所以你当时要是直说就没这么麻烦的事了吧？”我最后吸了一口气，半开玩笑的看着她红彤彤的面颊。
“那个正常人会陪陌生人出远门嘛！”她连忙为自己辩解，气鼓鼓的鼓起脸蛋小声的嘟囔道：“而且我怎么说出口嘛。”
“我是正常‘人’？”我咧着嘴笑出了声，畅快的笑声也是有好几年没听到了，就像把压在心底的怨气一股脑的喷出来。
我们继续隔着铁栏背靠着背坐在一起，然而铁栏后面的灵魂已经不在孤单，背后的铁栏也形如虚设。
“也罢！”我站起身：“生命的意义在于折腾，挺好。”
“你不问去做什么吗？”她看着我的背影问道。
“如果是你，我不用去问。”我身形顿了顿，继续走向角落里的一摞干稻草。
“如果是去做坏事呢？”她试探性的问道，声音也变得心虚起来。
“我不信。”我回答的斩钉截铁。
莉娅坐在原地没有行动，她低着头肆意摆弄着垂下来的小辫。过了一会，她慌张的开口道：“如果，我说如果……”
“如果我站在了人类的对立面呢？”
我停了下来，转过头看着她。莉娅也感觉到了我的目光，急忙躲闪过去，整个人缩在盔甲里不敢抬头。
“我不会站在任何人一边。”我挠了挠头：“一，我不信你能做什么坏事，二，人类王国干的那点烂事也不值得同情。”
“但不管怎样，我一向都反对毫无意义的战争，只有这一条我不能接受。”我补充道。“所以总结下来，我应该会偏向你那一边吧。”
莉娅将头伸出来：“真的？”
“还有假的？”我淡淡的反问道。
“我虽然被人封为勇士，我也可以做你一个人的骑士，只要你愿意。”虽然有点别扭，但我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我打心底都不相信，也不愿相信眼前有点小孩子气的丫头会有什么坏心思，倒不如说我的存在比她更可怕才对，如果她真有什么需要拼命的事，以我在麦提王国的人脉和实力多少都会帮到她。
这也是我最郑重，也是最认真的一次承诺。
“我愿意。”她淡淡痴语着，随即想到了什么捂着熟透的脸，从地上捡起块小石子仍向我：“白痴，别说这种话啊！”
有什么问题吗？我不明为什么不能说，但我知道：
铁栏前的灵魂也不再孤独，因为另一个漂泊游荡的灵魂会紧紧跟在她身后，直至永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