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一条银色长龙,自浓墨般的黑色云层中闪过,雷光乍现,令整个夜幕亮如白昼。
整整两息之后方才停歇。
“但求公子帮我渡过此劫……”
伴随着这道虚弱的女声,又是一阵惊雷传来。
刺眼的光芒照亮了这间漆黑一片的茅草屋。
只见一名身着素白衣裙的少女正靠坐在墙角处,长发垂腰,怀中抱剑。
少女有着一张清丽绝美的脸蛋儿,哪怕她的脸上现在已经染上了一层惨白,却也依旧无法盖住她身上的夺目光彩。
她见门口那人没有反应,于是便轻咬了一下带血的嘴唇,用着恳求的语气,抬头又道:
“只要公子肯为我挡住后面的那两人,大仇得报后,我定当做牛做马,以报公子大恩……”
听完这句话,一直站在茅草屋门口的陈文轩愣了愣神,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又是狐疑又是惊讶。
茅草屋前雷雨下。
初入江湖佳人话。
这一幕好生熟悉,不正是陈文轩多年前曾经经历过的事吗?
那时候,他才刚刚及冠,乃是天圣教的外门弟子。
在参加天圣教内门考核的试炼时,偶然救下了一位名叫苏昕儿的少女。
而这少女后面也成了天圣教的圣女,一直伴在他左右。
一路扶持,帮了陈文轩良多,可以说陈文轩之所以后面可以当上天圣教教主,苏昕儿占了很大的功劳。
两人之间也很是暧昧,就连当时的教众们,都在暗暗猜测这两人是否已经结成双修道侣了。
不过对于陈文轩来说,这些陈年往事已经不值得让他惊讶感叹了,真正让他惊讶的是。
自己怎么会忽然回到这里?
他不过是忽然悟出剑道,手上发痒,于是抬手一剑把天空给划出了一道裂痕而已。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怎么就莫名其妙地回到从前了?
莫非是重生?
可又为何会重生?
陈文轩想不通地摇了摇头。
很是纠结。
“公子……”
靠在墙角的苏昕儿见对方连连摇头,眼神顿时黯淡了下来,她无奈的苦笑了一下,似是已经认命。
“也罢,我与公子无亲无故,的确不值得冒险一救。那两人乃是筑基后期的境界,修为不弱,既然公子无意搭救,那还请早早离去吧。”
说罢,苏昕儿闭上双眼,全力运功,想要在最后一搏之前多恢复些气力。
练气,筑基,成丹。
元婴,渡桥,化神。
在这个世界里,能筑基的修仙者百不存一,筑基后期者更是千里挑一的存在,说起来的确不算是弱了。
但在闻言后,他却忽然笑了起来。
“哈哈,筑基——”
陈文轩还记得在前世时,自己为了救下苏昕儿,与那追杀的二人一番死斗,好不容易才勉强获胜。
只可惜,胜是胜了,他自己的身上也多处受伤,再加上后方还有诸多追杀者,因此,便只能靠着天圣教独步天下的遁法,带着少女逃之夭夭。
为此,他甚至还放弃了此次可以晋升为天圣教内门弟子的机会,这使得陈文轩的修炼速度慢了不知多少。
而现在嘛,身为上一世的魔道之首,他的眼界和招式早已达到了世间的顶峰,要胜过那追杀苏昕儿的两人简直不要太简单。
不过,陈文轩笑的却不是他们,而是自己。
有何可纠结的?
既来之则安之,说不定这还是老天给他划破天穹的奖励呢。
是的。
前世的陈文轩一心求道,以至于根本就没有时间关注其他,致使他生出了许多遗憾。
而今既然有机会重新来过了,那还不好好的体验一下?
杀仇家,拥佳人。
快意恩仇,仗剑天涯,岂不美哉?!
陈文轩挑了挑眉,朝着墙角处的少女微微一笑:
“下雨了……”
话音刚止,大雨便至。
陈文轩站在门前,倾盆的大雨刚好被屋檐挡住,密集的雨帘自他身后不断落下,刚停又起的雷光,使他的脸色明暗交加。
“正好可以磨磨剑。”
正在追向这里的二人全然不知,一场杀劫已经悄然降临。
雨夜寂静,除了连绵不绝的雨声之外再无其他。
这间早已被人废弃的茅草屋就这样孤零零地立在杂草丛生的田地边上。
便在这时,两道人影从远处闪过,接着,在茅草屋的前方就出现了两名青年男子。
他们头顶斗笠,身着蓑衣,各自的背上还负着一柄长剑。
“方师兄,那女的身受重伤,跑不了多远,想来应该就躲在这草屋里了。”
其中一名瘦高男子,用细长的双目扫视了一遍周围,阴恻恻地道。
“走。”
另一名男子长着一张国字脸,话虽不多,却能给人以一种沉稳可靠的感觉。
说着,便率先迈步走了起来。
然而等到他们走近之后,这才在雷光的照耀下,看清楚了前方那时隐时现的画面。
却见一名束着马尾,容貌俊俏的少年,正斜坐在门槛处,手里还拿着一个白瓷杯,里面似是盛着茶水,被少年捧到嘴边作吹气欲饮状。
仿佛对于他们的到来全然不觉,只是自顾自地听着雨声,享受着雨夜的氛围。
两人顿时停步。
“真是奇哉怪也。”
瘦高男子撇嘴阴笑,“荒郊野岭的,居然还会有人在这里品茶?”
他一边说,一边抬起右手,两指并拢,掐成剑诀指向身后的利剑。
国字脸方师兄眨了眨眼睛,朝门槛的陈文轩冷声说道:“兄台,此乃我横剑书院的家事。”
横剑书院是江城数一数二的正道大派,方师兄这么说,是在劝陈文轩知难而退,免得不识好歹,多管闲事,平白丢了性命。
陈文轩偏过头看了他们一眼,脸上露出了亲切的笑容,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两位,喝茶吗?”
“啜!”
一瞬间,瘦高男子背后的长剑便已出鞘。
剑光斩断雨幕,朝着陈文轩直射而去。
这时候,他尖锐的吼叫声才刚刚出口:“是个傻子,方师兄动手罢!”
陈文轩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御剑诀?我也会。”
说时迟那时快。
一道白光以更快的速度从那间漆黑的茅草屋中闪出。
瘦高男子原本细长的双眼,已经睁得有如铜铃般大小,在他的视线当中,那道白光在穿过了自己飞剑的同时,也穿过了自己的身体。
下一刻,天地旋转,他看到了脚尖,看到了被折成两段的飞剑,同时也看到了一具正在缓缓倒下的无头尸体。
“好快的——”
国字脸方师兄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下意识地想要说出“好快的剑”这四个字,直到他看清楚了那根插在尸体后方泥地上的树杈后,最后的那个“剑”字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从未感受过的强烈剑意,正从那根脆弱的树杈上散发出来。
让他有种自己也已经被拦腰斩断的错觉。
毫无疑问,刚才斩断飞剑,杀死瘦高男子的,并不是什么利器,仅仅只是一根普通的树杈罢了。
跑!!
几乎没有犹豫,方师兄干脆地便使出了自己那从不外露的神通。
他的身体一阵压缩,很快就变成了一个漆黑,且不再立体的“纸片人”,接着融入到了地面的影子当中,成为了阴影的一部分。
只可惜他没有发现到的是,另有一根树杈刚刚**了他将要躲进的那团阴影里。
猩红的血液从地面喷涌而出。
方师兄的神通已经失效,胸口处被洞穿的尸体缓缓从阴影里浮现。
陈文轩从门槛站起身子,端着白瓷杯,将里面的液体分别倒在了两具尸体的身上。
刺啦刺啦的声音响起。
股股白烟冒出,不消三四个呼吸,尸体就已连同着蓑衣化为了一堆粉尘。
陈文轩见状拂袖离去,只留下了一句带着亲切笑意的话语:
“两位,请喝茶吧。”
————————
翌日。
远山如画,湖面如镜,一叶扁舟自晨雾中轻荡而来。
苏昕儿站在船头,似柳叶一样修长的双眉不住微皱,一对清雅灵秀的大眼正死死地盯着手上的那根竹竿。
竹竿的另一头垂着一丝白线,似乎是在钓鱼。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怎么都已经过去三四个时辰了,还是未见有鱼上钩?以前我见阿叔他们钓鱼的时候,分明都很简单的呀……”
少女愁得不行。
她与陈文轩虽然都是修仙者,可还未修至足以辟谷的成丹境界,不吃饭是肯定不行的。
而且经过昨日一战之后,苏昕儿身受重伤,现在才好不容易依靠灵药恢复了少许。
要她以法力抓鱼实在强人所难。
至于陈文轩,那两剑所消耗的真气实在太大,几乎已经将他的丹田掏空大半,整整一个晚上都在船舱里调息打坐,直到现在都还没能完全恢复过来。
所以,许下愿为对方做牛做马这个诺言的苏昕儿,才会一大清早的就站在船头钓鱼,想要帮陈文轩尽自己的一份力。
“怎么,在钓鱼吗?”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充满笑意的问候。
苏昕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因为那和对方昨天“请人喝茶”时的语气一模一样。
加之少女自尊心极重,不想在陈文轩的面前出丑。
于是,她便连忙转过身,把双手连同鱼竿一起藏在了背后。
摇头道:“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