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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现代魔术科“双壁”去找麻烦的二世先生直到下午才回来,并且脸色相当的难看。
有人死了。
正好是那个人——
那个引发我的魔眼暴动,因为魔眼的超负荷使用让我直到现在都还躺在床上的东方男人死在了自己的房间里,据说神父判断出的死亡时间大概是在我刚刚倒下而他刚刚离开以后不久的时候。
该说是“世事无常”呢还是什么。
明明对我做了那样的事情,结果志得意满地离去以后就迎来了这样的结局吗?
那可真的是讽刺啊……
“……奥菲莉娅,你身体怎么样了?”
“已经好多了。”
确实好多了。
有着魔药的帮助,这段时间足够我缓解和适应魔眼处源源不断的痛楚了,我倒是尝试过使用自我暗示来忽略疼痛感,但是失败了,从灵魂中传来的痛楚无论如何似乎都没办法忽视掉。
“……没有受到不可逆的破坏,君主大人可以放心。”
二世先生似乎松了口气,见此我也松了口气。
随后他欲言又止。
好像是想说些什么,但是又有些难以说出口……会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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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灵术可以通过将死者的灵魂召唤进入施术者的身体来获取死者所知道的信息。
死灵魔术更是直接可以和亡者进行对话。
但是这些术所能获得的只不过是死者已经终结的情报而已,残留的信息既非是其生前所想、也不是有意识的灵魂思考后的结果——但终究是能够提取到情报的。
如果举个例子的话……那就是木炭燃烧。
木炭燃烧后留下来的燃烬,其既不是曾经燃烧的火焰,也不具备燃烧时所散发的热量,但却确确实实地是曾经燃烧过的那块木炭——这存在的唯一性不会改变。若是事先在木炭中藏入了一份儿黄金,那么就算事后会因为燃烧时产生的高温而变形,可黄金还是黄金,依然会保留在那燃烬之中。
当我再次见到那个作为罪魁祸首的东方男人时,他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苍白得有些过分的面色与活着的时候看起来几乎是没有什么变化,反倒是因为平和地闭上了那双暗红色蛇瞳的缘故显得娴静了不少,至少不会再那么让我感到害怕。
黑灰色的长袍外服如同床单一样在他躺着的地面上铺开着,我第一次注意到那上面似乎绣着一条金色的鳞蛇。
脖颈被撕咬开了。
不是那种传统吸血生物印象般的两枚尖锐如弹孔般的的犬齿齿痕,反而看起来更像是被烈马咬伤——或者说是人类这样相对平整的牙齿排列模式咬伤的痕迹。
很浪费的,大量的血液从那里流成了凶险的河流,甚至连里面的红色衣服被那血河肆意地染成了深深的暗色。
但是……
“不行。”
我摇了摇头。
二世先生先前欲言又止的事情就是这个。
他似乎觉得我的状态已经不足以支持我继续,使用魔术了,但是他错了。这种最基础的降灵术对于我来说实在是简单得有些过分,就像是让斯芬通过嗅觉找人,让弗拉特去解析术式一般,哪怕状态再差也还是可以完成的。
身为魔术师,痛楚不过是习以为常的事情罢了,我还没有那么脆弱……
但是,不行。
我失败了。
不,并不是我失败了。
虽然就结果而言没有差别,但是“我失败”的前提是因为我出了问题,而这里却是因为另外的原因——就像是试验失败并非是因为我的操作出现了问题,而是材料本身不合格一般。
“抱歉,我找不到他的灵魂,似乎有人已经先一步来过了。”
我解释着。
因为,失败的魔术和失败的魔术师是不一样的。
“……果然没这么简单吗?”
二世先生完全没有在意我的强调,只是自顾自地按住了眉心,闭着眼睛发出叹息。
“看来‘方案一’已经行不通了,那么……”
所谓的“方案一”就是魔术师最常用的手段,或者说法政科最常用的处理方式——他们通常会以降灵术或是死灵法术直接获取死者身上的信息,然后对结果进行判决并迅速将“可能会泄露秘密”的尸体销毁掉。虽然效率足够的高,但事实上。这样的信息本来只该用作参考才对……
“也就是说还有‘方案二’咯?难道是传说中君主埃尔梅罗的推理?”
神父抢白道。
“啊……是有‘方案二’的,真是没想到,恶名居然已经传播到这么远了吗?”
二世先生苦笑。
“毕竟‘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呃,俺不是这个意思,正所谓‘不管黑猫白猫,能抓住耗子就是好猫’,相比于手段什么的,只要能找出结果俺就觉得厉害、有用!”
胡撼山挥着蒲扇般的大手,解释着。
从他的面色来看,说出这句话时的态度倒是很认真,并没有流露出如其他魔术师那般戏谑的意思。毕竟一个魔术师不得不使用普通人的手段,这样的行为对于那些贵族主义的魔术师们来说无异于堕落……更遑论这个魔术师还是位于时钟塔十二顶点的君主之一了。
说实在的,这让我感觉有点儿惊讶。
不过也就是一点儿罢了。
中国这边很多东西都与那边不同,教会从来都和魔术师不同,双重的反差存在于同一个人身上以后,反而如果他是与那些魔术师表现得一样才会奇怪吧?
“还真是承蒙夸奖了。总之……让我再看看尸体吧,先前因为考虑到降灵术的原因,所以并没有看得太过详细。”
二世先生一边说着,一边伸手从怀里取出了一枚时常携带使用的放大镜(Lupe),以及小支的药剂瓶——
“格蕾,照顾好奥菲莉娅。”
“斯芬你过来帮忙。”
“至于弗拉特你……”
他的声音停顿了一下,面色看起来有些复杂。
“我?需要我做什么呀老师?”
金发的少年拍着胸脯,一如既往的活力满满、期待满满。
“……算了,跟过来在旁边看着吧,只要别乱来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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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术师总是很在意自己的仪态的。
说实话,像二世先生这样蹲着、或者说是几乎趴在地上一般地举着放大镜一点一点地使用药水的动作,实在是称不上什么仪态。
但是格蕾的眼睛在闪闪发光。
闪光点……在哪里呢?
我没有发现。
不过这样的方法真的有用吗?
我不知道,或者说只能拭目以待,怀抱着与格蕾、斯芬、弗拉特他们一致的信任等待着结果。
因为那脖颈处那道巨大的开放性创口,尸体的出血量很大,与其称之为“血迹”倒不如说是“血潭”——所以二世先生只能从其中取出单独的小份儿血样来施加药剂,观察着其中的颜色变化。
……是炼金术。
看出这一点很容易,但如果我足够年长与博学的话,或许应该还能看出这是“大釜派的女巫巫术(Witchcraft)”才对。
“哦!这……”
粗重的呼吸。
讶异的声音。
难以置信的眼神——那种程度的颜色变化,那种程度的魔力浓度,在死亡差不多半天以后还能保持这样的程度,这个男人实在是有些过于夸张了。
“与其说是人类,非人啊……”
胡撼山挠着头,似乎对于一个非人能够在身边晃悠了一天自己却毫无察觉感到费解。
教会对于在人群之中发现隐藏的非人向来都是有一手的,可是现在这种情况就和一只小鹿围绕着猎人撒了欢儿地跑跑跳跳,猎人却一无所知地端着猎枪,并且时不时将小鹿当成朋友聊上几句天儿的画面差不多有些类似。
或者说是正在追捕逃犯的警察和逃犯坐在火车邻座,明明看过通缉画像却始终没有发觉邻座与画像一模一样?
“怪哉,怪哉……”
神父咂吧着嘴说道。
“看起来你们似乎都意料之中的模样啊,呵呵呵,看来俺这是被排除在外了?”
这个人,明明到处都在努力装傻,可现在为什么又表现得这么敏锐?是因为专业性受到了挑战、还是因为被教会的敌人戏耍产生的恼羞成怒?
“胡先生,我想,你没有发现他的身份应该是因为这个吧?”
二世先生的声音卡了进来。
就像是一枚钉子,卡在了推拉门滑动的轨道上,让神父的声音骤然止住。
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视线汇集之处,是一张金色的面具。
面具尺寸不大,宽度与面部相差无几,长度大概只有从人额顶发际线出一直往下到鼻尖儿那样。
轮廓方正,额生双角,面区四目。
厚重且又充溢着神秘——如果是这样的东西有着那方面的效果,或许真的能让他在教会的审视下不被发觉,毕竟“面具”的所具备的概念之一便是“隐藏真容”。
“这是啥呀,看起来像高仿文物?”
“这是……方相面?”
环佩叮咚,陌生的做答案声从门外传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