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繁星闪耀着，渺渺夜色悬于紫暮彩云之间，皎月渐渐隐藏在这片淡淡粉红的面纱中时，早起的云雀正在晦明的山谷间婉转地啼鸣，好似庆祝这日升月恒的一天。
“呼~呼~”
矿洞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劳作了一天的奴隶，岩壁周围回响着他们如雷般的鼻音，期间，有几个人影，却是乘着鼾声的掩护，悄悄地避过了巡查中摸鱼休息的士兵，往一处小山丘上爬去。
不算陡峭的山坡，雪泥地里留下一排一排的脚印，快到顶的人向身后的人低声道：
“小石头，快点，马上就要赶不上日出了。”
“哥哥，别催我了，我就快到了。”
“把手给我吧。”小女孩身旁的人影伸出了手，拉着她，几个略显单薄的身影就这样相互搀扶着，到达了山丘的顶端。
眼下正是春雪开始消融的时候，空气中冷冽的风也渐渐开始变暖，对于只是奴隶的他们来说，此时此刻是一个很特别的日子，那是上天给身为奴隶的他们，在快要结束的寒冬中仅存的温暖了：小石头和他哥哥的生日就要来了。
被女孩叫做哥哥的人，是个人类少年，他忙活着拍掉粘上泥土的工作服，裹了裹衣襟，小心翼翼地从口袋中摸出三份他们中午偷偷珍藏下的用麦糠做的饭团，两小一大。
“我的好妹妹，今年你想许一个什么样的愿望呢？”少年将饭团全部放进了女孩的手中，问道。
捧在手心里，即使是早已凉透的粗食，看着食物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也依然拨动着小石头口中的味蕾，身体便感觉多了几分温度。
“我、我也没想好，要是每天都能吃个饱饱的就好了。”
小石头坐在山崖边，两条小白腿来回晃动着，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捧着的饭团，心思好像早已不在这里了。
“无聊。”随后而来的话语打破了此刻兄妹间温馨惬意的宁静。
“那边那个什么兽人，觉得无聊你可以不跟过来啊，别在我俩兄妹正高兴时说风凉话。”
少年揉搓着略微冻红的手，俯身捏起小饭团的一角，对着身后的那位丢了过去，“别说我虐待小动物，这个是你的。”
拿着手中被扔来的饭团，那位也不介意刚才轻蔑的话语，隔着女孩一个身位便蹲坐下去。
就这样，简简单单的，庆祝生日的准备工作算是做好了，之后拍了拍手，从怀里拿出一直相伴在自己身边的彩色石头。
这块蛮精致的石头在有些灰暗的环境中，还会发出淡淡的光来，少年就把它当做生日蜡烛了。
相聚于小山丘上，等待着初升的朝阳，度过了不知道自己几个生日的他们，这就是一直以来庆祝生日的方式。
虽然如今身旁多了一个不解风情的兽人，但是依旧不能影响到他们兄妹二人庆祝生日的美好心情。
迎着初升的朝霞，光线将围绕着众人的黑暗隔绝开来，氤氲缭绕的烟波里响起了三人不大不小的声音：
“生日快乐！”
随后，沐浴在温暖的阳光里，三人互相碰了碰饭团。
“嘛，勉为其难的，让你这只小动物陪我们一起过生日咯。”
小石头美滋滋地吃着饭团，心里想着，哥哥什么都好，就是平时少不了贫嘴，不过有美食的诱惑在，她也不怎么想去管这些事。
忽略了有些刺耳的言语，兽人抛起手中的饭团，让它精准地落入口中。
“这就是你说的重要的事？不想着逃跑，哪里会有奴隶想着做这种事情的。”嘴上说着话，可口中的功夫却不停，三两下地就吞下了饭团。
“还有啊，我是高贵的纯血兽人，别把我当小动物，要不是你救过我一命，我可不会轻饶了你。”
“哎，你一说这个我就来气，当时你可是把我们兄妹俩一天的口粮都消灭的干干净净了，还害得我妹妹饿了肚子呢。”
兽人也没答话，享受着饭团带来的饱腹感，右手摸了摸肚子，眯着眼睛，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经过了好几天的相处，兽人发现眼前的兄妹俩都是怪人，每天做着奴隶那繁重又无趣的工作，还有精力晚上来山丘上庆祝生日，救了自己不说，也没有要求任何的回报。
是真的无欲无求吗，还是想让自己放下心防，故作此态。算了，反正自己旧伤未愈，暂时也逃不出这个矿场，索性就承了他俩的恩情。
“喂，怎么不说话了，想什么呢？”
兽人被打断了思绪，不耐烦地拍开眼前如苍蝇般摇晃的手。“我在想你和你妹妹是怎么变成奴隶的。”
本想试试对面那人类会如何作答的，可是，罕见地，那个无论如何脸上都挂着难看笑容的人，眉宇间却透露出些许愁容。
“战争啊，不然你以为还能有什么。”
“能详细说说吗？”
“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哦，你有兴趣听吗？”
两人目光对视了好一会儿，兽人扫了扫身边的枯枝碎叶，示意伫立一旁的人坐下来谈。
“难得有个人愿意让你倾诉一下，不打算珍稀这次机会吗。”
“得了吧，我找头猪诉苦也比对狗弹琴的好。”
“不是狗！是高贵的狮鹫！要我说几次你才会懂啊！”
“你说是，那就是。”
少年低首看到他愤懑地别过头，脸上重新浮现出了几分笑意。这只“小狗”平时装着一副冷酷的样子，一说到有关自己种类的问题就开始炸毛，也不知道哪里养成的怪毛病。
就当做生日庆祝的消遣了，这么想着，挨着正生气的兽人，盘腿坐了下来。
稍微酝酿了一番情绪，长舒口气，便开始自顾自的讲述起来：
“我和我妹妹小石头原本是生活在很偏远的村庄里的，那儿，我们度过了一段很惬意的时光。附近没有极恶的强盗，也没有凶猛的野兽，有的只是悠然捕虫捉鱼的嬉戏，有的只是闲来乘凉播种的宁静。”
说着说着，少年侧目瞄了一眼身旁，左手顺着搭上了肩膀，将竖耳倾听着却还没消气的小狗拉了回来，顺便再捋了捋他头上的毛发。
“我很喜欢那个生养我的故乡哦。”
“我不喜欢，安稳的生活不适合兽人族的战士。”
“所以你才会浑身是伤的被丢进矿洞里。”
“啧。”
被揭了伤疤，兽人的耳朵明显地耷拉了下去，似是想要反抗刚才的话语，使劲摇了摇脑袋，甩掉了那还停留在自己头上的罪魁祸“手”。
将这滑稽的一幕尽收眼底，便又开始自顾自地说起来。
“直到战争的烈火烧到我们的村子，摧毁了村里的一切，幸好，我和小石头在房屋残骸下躲过了一劫，没有被战火烧成灰烬，从此，却也不得不随风飘荡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
“不想去复仇吗？”
“能活着就算不错了。”
“你父母呢？”
“走了，从我记事起就没见过了。”
“不想去找找吗？”
“我早就当他们死了。”
……
“还要我继续讲吗？”
“不用了，接下来的事我想也能想得到。”
停顿了一下，兽人下定决心，提出了他心中最大的问题。
“为什么，要救我？”
“……”
兽人等着对面的人类解开自己心中的困惑，等着他慢慢咀嚼完干瘪又寥寥无几的谷壳，等来的是点点风声横隔在两人之间呼啸。
微风轻抚过少年褴褛的衣衫，却卷不走少年眉梢上一丝丝的愁绪。
“那你呢？我还没问过你是怎么沦落到这里来的。”
“打架，没打过，被卖了。”
听到这种令人感到诧异的回答，少年对着兽人竖起了大拇指，赞叹道：
“牛！”
兽人一把拍开了那人的手，反抗着：“我不是牛，我是狮鹫啊，要我说几次你才会懂！”
突如其来的争闹冲淡了之前略微消沉的氛围，也再次让兽人感觉到自己没法和眼前的人类好好相处，不过，有一句话今天还是不得不说。
“人类，难为你活了十七年，生日快乐。”
少年抬头看着天边的朝霞，嘴角微微翘起，“同乐。”
太阳开始逐渐爬上天空，万物复苏，这座矿场马上就该忙碌起来了。
“小石头，该走了，晚了被发现我们跑出来可就糟了。”
正享受美景美食的小石头听到了，念念不舍地告别了天边的云彩，转头又露出可怜的表情，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哥哥。
“哥哥~要抱抱~小石头走不动了。”
“好，哥哥抱小石头，长大了，小石头不要嫌弃哥哥哦。”
“长大了小石头也抱不起哥哥啊，哥哥太重了。”
“诶--怎么这样。”少年露出一脸失望的表情，半跪着，张开双臂，做好迎接的准备。
妹妹瞧着一脸沮丧的哥哥，偷偷忍住没有笑出声来，迈起小腿，带着小巧的身躯，就朝着哥哥的怀中扑了过去。感受着怀里的温暖，兄妹俩互相望着对方，眼眸中藏不住流转出来的笑意。
眼前打情骂俏的兄妹俩，让兽人完全插不上话，感觉自己就是发光的蜡烛，是多余的存在。
“喂，人类，你有名字吗？”
“我？奴隶哪来的名字。”少年以轻松的口气回道。
“那...”兽人的目光移向了少年怀里躺着的小石头。
少年拍着胸脯，颇有自豪地解释：“小石头的名字是我取的，寓意是妹妹第一次送给哥哥的生日礼物哦，我觉得它会给小石头带来幸运和幸福的。怎么样，是不是很有艺术水平？”
“emmm”妹控身后仿佛散发着莫名的光芒，兽人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每个奴隶不是都有号码牌吗？你就叫我22号咯。但是啊……”
“但是？”
“决定了，”大脑内经过激烈的讨论后，少年敲定了最终的方案，“我们各论各的，你管我叫爸爸，我管你叫二狗。”
压倒自己理智最后的一根稻草是什么呢，之后兽人也记不起来了，他只记得自己在失去理智前，红着眼，如饥似渴地想暴揍那人一顿。
整个山谷间都回荡着他的怒吼，“我——要——杀——了——你——啊啊！！”
这一天，早起的动物回想起了被天敌支配的恐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