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天王之座(其三)

作者:熊猫Panger 更新时间:2021/5/12 18:38:55 字数:3974

从我年幼时起,我就一直在向神明献上自己的祷告。

因为我的父母是祭祀,所以我也理所当然的会成为祭祀,侍奉我的神,我的主。

但是神没有保护我的国家...与我的家人,所有祈祷与契约都随着迦勒底人的到来化为了白纸。

可就算是这样我还是没有停下对神的祷告,我依然相信神会在劫难中拯救我们的族人。

然后......我的妻子死了......她本来就是个身体柔弱的人,不可能承受的住那些迦勒底人不分昼夜的驱赶,最终在那一晚她回归了主的身边。

即便如此,我还是没有停下对神的祈祷,祈祷着妻子能够在天父的身边获得应许的幸福,让她忘记此世所经历的所有灾厄......然后,我的孩子也离我而去。

那一日,他没有回家...即使回家他也见不到那慈爱的母亲,而仅剩的父亲也终日沉迷在了对神的祈祷之中,不曾将耳朵朝向他的方向,所以他没有回家...所以,他死在了无人的荒野之中。

即使如此!我也还相信着神一定会拯救我的族人!相信着一定会有救世主(梅西亚)来拯救我们!

所以,即便是我因为失去家人的悲痛与孤独来到迦巴路河边的那一刻,我依然没有停下对神的祷告!

然后,我绝望了...我感觉自己的一切都在远离我的意志,我所期望那一切都在背离着我前进的方向,我曾经那样渴望的先知者的荣耀如今带给我却只有那无尽的屈辱!!!我的主啊...您到底要我如何将这命运告知给我的族人...您到底要我怎么对着那些仍然坚信着您这一希望的人们,告知那无情的审判与责罚...

可很快我就放弃了...我放弃了自己一直以来坚持不懈的祈祷,明明就连妻儿死去都无法放手的信仰,却如此轻易的被我放手了...对现在的我来说那些曾经被视为禁忌的亵渎之言如今却充满了诱惑,为什么神可以背弃我们这些信徒,而我们却不能背弃那个神呢?这样不公平吧!

就在这段自甘颓废的日子里我与沙赫姆相遇了。

“以西结先生,我听别人说您是出自祭祀的家世,您一定也身怀主所赐予奇迹之法,求求您了!求求您帮我找到我的父母,他们现在一定在担心我!”

年幼的孩子在拼命的编制着肤浅的话语,但此时的以西结并没有在意少年的僭越。

“...家人...呵,好一个家人...可以啊,我就用‘主赐予的奇迹’帮你找到你那所谓的‘家人’吧。”

以西结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以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经过,沙赫姆的父母并不是和他走丢了...而是抛弃了他。在我帮沙赫姆找到父母的不远未来这个孩子便会被他的亲生父母卖为奴隶...这一切我都非常清楚,但我不在乎,我希望可以让人知道我的这份痛楚和绝望,我希望别人可以理解我这份孤独...即使那会令对方痛苦不堪,令对方生不如死,对现在的以西结来说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可那个孩子却没有像我一样绝望。

“祭祀大人!今天又要干什么傻事?”

“......不要过来烦我。”

即使是成为了奴隶,他却依然拼尽全力的活在这个世界上,明明我被神背叛之后已经这么绝望了...为什么他却在被家人背叛之后还不会绝望啊!

这样下去...这样下去...我的怒火...我的绝望...岂不是会显得如此的渺小而又卑微吗!!!

“沙赫姆...你为什么不会绝望...你为什么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像我那样擅自相信别人,然后又擅自失望啊!”

就是因为他一直这样我才不得不装作‘虔诚的祭祀’,我才不得不对着那背叛了我的神灵不断的继续那令人作呕的祷告。

*

人类历史上曾爆发了数次大规模的瘟疫,其中最有名的当属欧洲的黑死病和鼠疫。

最初给人类带来大量死伤的是雅典大瘟疫,起源于雅典古典时期的末尾的伯罗奔尼撒战争,在雅典人与斯巴达人进行的长达二十年的战争中由于斯巴达人的农本位思想,他们每年都只会在收获的夏季进攻扰乱敌人收获,顺其道而为的雅典人则通过海上贸易的形式将农民收纳进城内从远方的殖民地进口农产品,并且不时地策动斯巴达人的奴隶们起义和发动大规模的登陆作战。

在这场战争中使用了大量现代战场知识,以及战术应用的雅典...最终却因为一个未能料想到的失误而成为了战争的败者。

那就是从埃萨尔比亚南部...或者该叫他那个时代的名字,努比亚王国。经由埃及、波斯穿越了爱琴海最终到达了欧洲造成了雅典无数悲剧以及希腊文明从盛转衰的病毒。

有人曾对这场毁灭性的瘟疫提出了各种假设,鼠疫、天花、呼吸道疾病、流感、麻疹但直到今天依然没有得出明确的结论。

*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种莫名的疾病开始在提勒亚毕蔓延,起源是一个迦勒底富商的死。

紧接着一个又一个的迦勒底人在这场看不见战争中被看不到的敌人给杀死,迦勒底的祭司们毫无办法,他们只能将这个责任推给了犹太人的神。

说犹太人敬仰的神,实际上才是亵渎一切的恶魔,是屠杀巴比伦人民的无形怪物。

犹太人的祭祀全都是召唤恶魔杀害迦勒底无辜百姓的邪恶巫师。

在那个没有还没有明确医疗概念的时代,病毒就是恶魔作祟,而被恶魔侵蚀的人...就要被净化。

明明这场瘟疫的始作俑者是纵欲无度的迦勒底人,但最终被污名化的却还是犹太人的群众和信仰。

“祭祀大人,您来了啊。”

“沙赫姆...”

今年已经到了二十岁的沙赫姆如今却只能躺在床上,因为这场无形的灾难,沙赫姆被激进的迦勒底人用各种方式折磨最终失去了双脚的自由。

为什么沙赫姆他要遭受这样的折磨?因为他是一个奴隶,所以他缺少法律的保护,因为他的主人已经死了,所以没人能够为他提供财作为‘财产’的权益。

所以,这个可怜的孩子成为了两个民族自私情感的牺牲品。

“...是谁干的?”

“怎么了,祭祀大人?您今天的表情很可怕...”

“告诉我是谁干的!”

沙赫姆的身子一震,他好像从来没料想过温柔的‘祭祀大人’会发出这样歇斯底里的声音,可是对以西结来说这却不是件奇怪的事。

他有着知晓一切的力量,虽然他无法改变历史的齿轮,但如果只是将一两个无关轻重的迦勒底人从历史上消去还是轻而易举的。

“......”

“......你还是老样子呢,沙赫姆。”

明明不应该遭受这般羞辱,却丝毫不反抗这一切...为什么你总是这么的愚蠢呢。

在几句简单的闲聊之后,我便离开了沙赫姆的家门,但在他的门口我却遇到了一位迦勒底人的少女。

从她的口中我得知了一切的经过,沙赫姆是为了保护这位少女而失去双腿的,这位少女的家人因为感染了疾病而被迦勒底的祭祀要求净化,而少女不希望看着自己的家人惨死而反抗差点就被迦勒底军人攻击时沙赫姆冲上了前去,帮助她挡下了一切。

“那...那个,以西结大人!能请您代我向沙赫姆表达感谢之情...好吗?”

“你可以自己去对他说,我相信这样他也会更高兴的。”

“不行!”

但那位迦勒底的少女却言辞激烈的拒绝了我的提议。

“...因为你是迦勒底人吗?”

“......”

少女没有做出回答,但从她低俯的脸上可以看出她内心的挣扎。

“...沙赫姆他最喜欢紫色的大花葱。”

“哎?”

没等着少女反应过来,我抢先一步绕到了她身后的大道上,头也不回的向着前方迈进。

*

恋爱,这是一种与我无缘的感情。

虽然我曾有妻儿,但那更多的还是因为家族间的联姻产生的结果。

我自认为是爱着妻子的,即使是在妻子死去的现在也从未想过娶其他人为妻,但我认为我和妻子之间没有经过‘恋’这一阶段直接就跳到爱的结果。

当然,这从根本上来说并不是件坏事,但这对于我来说也造成了很多麻烦。

比如说,沙赫姆突然问我如何向女孩表白的时候之类的。

“拜托您了!祭祀大人!”

“哈啊~~”

如果真要让我说的话,你直接去根对面说上这么一句不就行了吗?有什么值得考虑的?

“是对那个迦勒底的女孩吗?”

“!”

沙赫姆的脸上很明显的浮起了一层红霞,可这个问题的答案实在是太过无趣,毕竟在沙赫姆失去双腿的自由之后还能接触的异性也就只有那位少女了。

“那...那个,果然有些不妙吧...”

“那女孩不是挺好的吗?她大概也喜欢着你,应该没有迷茫的必要吧?”

“可...我不仅是个犹太人......还是个奴隶,这样的我...”

“但你不是爱着她吗?”

“...可我无法给她许下任何契约,因为我......我什么都没有。”

“但你不是深爱着她吗!在这之上还需要什么!”

“可是!可是...我想要她幸福的活下去...”

“.....”

爱应该是平等,神明的爱也好,帝王的爱也好,奴隶的爱也好,这一切都应该是平等的才对。既然神已经不再爱人了...那为何人还要恐惧爱上他人呢?

“我希望她可以永远幸福...我不希望让她伤心...我不希望...不希望她怀上罪人的孩子啊!!!”

“......你没有罪,你们谁都没有罪。”

有罪的是我,是我啊!

*

在某个荒废的神庙里,两个年轻的生命决定将接下来的时间交付给彼此。

婚礼采用了犹太人的习俗,但这也就意味着他们的这段婚姻不会有任何法律的保护,因为犹太人的国家已经悉数毁灭了。

两位新人喝下了生命之杯中的酒水,在庄严的仪式上互相深情的亲吻着彼此的嘴唇。

“至此,新郎沙赫姆与新娘阿提蕾将在无所不能的天父的名义下结为夫妻。”

而作为见证这场婚礼的祭祀,我看着这对超越了民族、国家、甚至是法律的爱,这毫无半点污秽的爱,不禁笑了出来。

“主啊,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向您献上真诚的祷告。”

请祝福这对新人,请让一切的苦难离他们远去,请让相爱的他们永不分离。

“阿门。”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还是一如既往的帮助流离失所的人们寻找家人,在空闲的午后我会带着新鲜的水果和食物去拜访沙赫姆他们夫妻,教授沙赫姆主的智慧。

沙赫姆他有才能,没过多久他甚至变得比我还要精通这些,如果他是生在祭祀的家中那他一定会成为一位名流青史的祭祀。

“祭祀大人,前两天有一个人来我们这里找您了。”

“是这样啊。”

大概是因为我往这里跑的太频繁了,以至于在找不到我的时候人们会直接往沙赫姆的家里去找我。

“他们说祭祀大人比在耶路撒冷见到的时候要年轻多了。”

“那我还真应该谢谢他们,不过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二十年前的我就那么显老吗?不过,最近确实因为沙赫姆他们的缘故变得开朗了一些。

“有什么需要的就直接跟我说。我在这放下些盐,你去让阿提蕾拿到市场上卖钱,再拿这些钱去买个奴隶来照顾你的生活吧。”

“...祭祀大人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不能要您的盐。”

“你不需要在意我,我这里还有很多...”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祭祀大人。”

“那为什么...”

“因为这样对那些认真工作,努力求生的人们不公平。”

即使是奴隶他们也在拼尽全力努力的活着,那我又有什么资格用这他人怜悯获得的钱财来奴役他们呢?

“可你现在这个样子...”

“我知道,现在的我就只是个废物,但我还是想靠着自己的努力来让我的家人们幸福。”

也是为了我未来的孩子,我希望做出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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