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砯的首都,分为内城、外城和王城。整座城市的人口、面积相当于异度那十四世纪的巴黎城,放眼整个南陆都是大城市。
外城,便是最外面那层高大城墙以外的城区。城区并不是只修在城墙以内,人家几百年前修城墙时哪想得到你们人口涨的这么快?鉴于合砯一向和谐、王城附近更是安保完善,大家也就对城墙没有那么依赖了。
这一块的面积约为33.5平方千米,人口约为29万人。这一带居住的基本都是普通老百姓,还有一些富裕的乡下地主购买了一些靠近农田的市区住房。这一带是王城最难管的地方,由于面积超出了警卫足够管辖的范围,越往外围治安越乱,当然那一块“地主特区”除外。
内城,便是防御城墙以内和王家城墙以外的市区了。这一块是首都最古老、历史最悠久的城区,有一些地方还保留着数百年前敌人的“百战王”单手投进来的巨大石块。
此处面积约为25.3平方千米,人口约为13万人(合砯官方统计)或者21万人(瓷剑特别外派组织“哲刀”统计)。居住的大多是贵族、富商、官员和部分富裕的市民。
鉴于合砯和瓷剑统计人口相差如此之大,瓷剑认为合砯贵族隐瞒了数额巨大的人口。这种隐瞒似乎也是王家认可的,真是令人不解……
“我儿,这是人情世故。”库易穆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想想看,国王殿下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忽略可以收税的人口呢?你得用贵族的思维想一想。”
沃兹希特还是不太明白,“这多出来的八万人全是奴隶。”库易穆小声道,“我们家没有奴隶,是因为为父以前就是奴隶,而且瓷剑人也不喜欢奴隶制度。但不可否认,在我们的国家,奴隶是贵族们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瓷剑惯于把任何能用模组的生命当人看,但合砯这边,奴隶哪能当人看?其中辛苦、血泪自不必说,退一步来讲,合砯王城的规模能够超时代地大,也是这些奴隶没日没夜地劳动,才在相当于中世纪的时代,靠商业和服务业撑起了巨大的规模。
“看那边。”库易穆看到远处正有一群人被一条冰冷的锁链拘束着拖着走,拉了拉二少爷,指向那边,“那些是既不美貌、也无手艺的普通奴隶。在奴隶主眼里,他们只配被拖着走。”
沃兹希特本能地想要别过头去,可库易穆按住他的脑袋不让他挪开视线。“不要逃避!”库易穆冷声道,“你已经到年龄了,这些是你必须接受的。”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他的儿子,“沃兹,我们是从底层摸爬滚打起来的人,即便身居所谓‘贵族’之位,我们和那些腐朽而愚昧的家伙也绝非同类。你必须比他们了解更多、关切更多才能免除一死!”
沃兹希特见到父亲这幅模样震惊了,这还是他那个擅长和稀泥、言辞温和的老好人父亲吗?
库易穆看了眼他的儿子,“沃兹,”他此时语气柔和了一些,“我一直忙于公务,陪伴你的时间较少,作为一个父亲,这是我的失职。”
老人停了下来,他和他的孩子此时正站在王家的城堡前,
“进入王家的宫廷,入了国王的法眼,”库易穆摸了摸二少爷的头,“你就是要真正进入社交圈的贵族了。”
沃兹希特抬头看向王城,只见里面灯火繁华,言笑晏晏,彩云环绕,更有一根光柱直贯云霄。放眼望去,是说不尽的繁荣与壮丽。
“很美丽吧。”库易穆长舒一口气,“我也是在这里遇见你母亲的。或许你也会在这里遇到你的伴侣吧。”
在这里遇到伴侣?沃兹希特想起了另一个女孩。
库易穆捕捉到了儿子的神色。他继续道,“贵族每天其实没什么事可做。论行政,繁琐的工作要交给像我这样的官僚;论军事,合砯王国又宣传和平,他们也不需要带兵打仗。所以他们喜欢开宴会来显得不那么无聊。”
他的语气带着忧虑,“而宴会是最容易诱惑年轻人并使其迷失的。瓷剑人说过一句俗语: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而贵族的各种社交就是让新人只见金玉、忽略败絮的手段。”
沃兹希特仔细琢磨这几句话,他不由得回想起前几天瓷剑人开的那场宴会……他终于意识到某种差别。
合砯去的贵族,大多雍容华贵,也的确优雅而端庄。
而瓷剑的贵族,礼数虽然亦周全,但气质却并不那么贵族。尤其是尊敬的连欣伯爵,更是平易近人,瓷剑的年轻贵族中居然有这样的人。
总感觉那些瓷剑‘贵族’……根本不是贵族。他们更像一群……
处刑人。想到这个词语时,沃兹希特不由得颤抖了一下。合砯出于爱好和平的原因,极少采取死刑。由于这一职业几乎只在合砯建国前的割据时期存在,处刑人只流传于传说之中,据称他们冷血无情,但……极其高效。
“想到什么了吧。”看到儿子一副沉思的模样,库易穆欣慰的笑了笑(这个儿子和被忽悠去制造异兽相比成熟了不少啊)。“对,还得给你介绍一下王城。”
合砯王城,整个合砯最为奢华的地方。王家的殿堂内镀满了黄金,屋顶则用白银的瓦片铺垫,光是这一座宫殿便抵得上整个首都十年的税收(按照合砯王朝历第847年的数据计算,也就是十年前)。
而王城外围的城墙更是高耸入云,外城城墙高9米,平均顶部宽5米,平均底部宽7米,而王城城墙高15米,平均顶部宽度10米,底部平均宽度12米。外城城墙是外条石,内灌浆,非常坚固;而王城城墙……直接就是四块非常长的一体化巨岩,并且还施加了防爆、防水、防火、防热、防冻、抗腐蚀、抗移动等一系列附魔。此外,外城城墙的各种防御设施都放在仓库中,有需要时再搬上城墙,避免环境侵蚀;而合砯王城的军械直接摆在城墙上,宁可每天派人维护和频繁更换也不放下去。
其他花费甚多的设施就不一一列举了。“此外,你要对合砯众王有点印象。”库易穆道,“历史是王族合法性的根基。”
合砯建国前的历史已经无法考据,或许在至阳神教那里尚有记载。据称合砯的第一任国王联合了众多割据贵族建立合砯王朝,并提出“以和立国”,设立“停火处”以软硬兼施的手段平复农民起义与贵族不满。
第一任国王是一位强大的模组能力者,其在晚年实现了“血统祝圣”,凡是他的子嗣都将获得强大的模组能力与雄浑的资源力,而继承大统者将比肩神明!这也是合砯王朝可以统治八百多年的原因所在。而王城也是他亲自带人修建的,他本人也算一位明君,的确统一了悠川以南让老百姓安居乐业。不过他大概没想到从下一任开始,合砯就陷入了怪圈。
第二任国王的确也是强大的模组能力者,但其实力并不如第一代。一些旧贵族趁机发动叛乱,当然因为王城过于坚固他们没能成功。但也是从此刻开始,第二任国王意识到了危机所在。
于是他将“和平”更加推进了一步:通过近百年的“洗刷”,将合砯境内的大部分模组都替换成了无杀伤力的模组,比如冻结、束缚和麻痹,但各种能致残、致死的模组都神秘的消失了。
“这怎么可能?”沃兹希特震惊了,“这种事情……真的能做到吗?”
库易穆沉声道,“当然可以!只要敢于和神明交易!”
第二任国王为了长治久安,和“极端和平主义思潮”达成了协议。在思潮化身的帮助下,他让江山不再飘渺。
一方面这的确制止了大部分暴乱让国家得以平稳运行,另一方面,老百姓因为既没有反抗的意图,也没有反抗的能力,从第二代统治后期开始,剥削便越来越严重。
在民怨沸腾中,第三代国王点燃了合砯境内最大的地下“黑河”。黑河类似石油河,是一种建国前便存在的特殊液态矿产,其最重要的特性是:不需要氧气便可以缓慢燃烧。
于是,合砯南方的冻土(南半球越靠南越冷)解冻,由于温度常年都比较温暖,农业产量也得以提升,垂死的底层人民获得了长达八百年的喘息机会。前面提到过,即使贵族夺走农民95%的农产品,农民也能勉强果腹,可见其物产丰富。
一般来说,中世纪的稳定和停滞挂钩。以上种种迹象都让合砯这八百年来在科技、制度、意识形态方面几乎静止。当然文化倒是一直在往奇怪的方向发展,比如断袖和磨镜之类的。
“而现任国王则与众不同。”库易穆郑重地对儿子道,“他是一位野心勃勃的君主。其思维与行为让人怀疑他根本不是合砯人,但他的血统、学识和能力都是无可置疑的王室。”
“尊敬的国王,安德烈·拉佩……吗?”沃兹希特轻声道。
合砯的国王,在合砯贵族间是不能重读的存在。重读某人的名字,在合砯传统中是严重的挑衅。越是轻声念出某人的名字,越是表示尊敬。有些贵族甚至因为“可以轻声且清晰地报出其他贵族的姓名”而备受称赞,平步青云。
“是的。”库易穆点点头,“安德烈殿下。他是赐予我这奴隶自由、赐予我爵位的无上存在。你千万不可忤逆触怒殿下。”
“此番觐见,我是按照传统携带你一同参见。安分点,我的儿子。”库易穆嘱咐完便不再言语,因为他们已经到达大殿之前。没有国王的许可,万不能肆意开口言笑——起码对于他这种没有封地的贵族是如此。
而在王城之外,一个人影站在高山之上,极目远眺,目光直达数十千米外的王家大殿。
寒风吹动他漆黑的斗篷,黑色的布料被气流摁在躯干上,露出外衣之下骸骨的外形。
漆黑的斗篷,暗灰色的骨架。他是一个黯灭骷髅,合砯众多奴隶中最不稳定的种族。
一对猩红的双眼平静地打量宫殿内往来的贵族,他目光清晰,看来如此距离对他来说还能看的真切。
“贵族……”他重复道,“贵族!”
他收起模组波动,胸膛冒出暗色的雾霭。随后一本写满奇异文字的书自白骨而成的胸膛抽出,他又从手提箱中摸出另一本书,草草翻阅后随手一抛。
书本在半空化作雾霭,从他骨架的缝隙中融入躯壳。下一刻他身旁扬起阵阵狂风,竟将他托起至低空。强风自背后吹来,他身上的斗篷被狂风吹成鼓起的风帆,将他带向前方数十公里的合砯王城。
而他的背后,是连绵数百米的不化寒冰,以及被永远冻结在坚冰中的山匪。
还有一具身穿华服的无头贵族遗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