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混沌 其八
一丝天光,自先知殿堂那通透的穹顶，倾泻而下。
一如平常的和煦而轻柔；
一如往昔的清澈且澄明。
可是，洒在这时候的银发女先知身上，却是尽显苍白，仿佛带上了一种无以名状的沉重，更平添了一份莫可言喻的凄伤。
昂首信步进入殿堂的兜帽女人于银发女先知席位跟前驻下足来，沉默地立着，而这位银发的女性本人，则依旧是不言不语甚至不作任何表态的，在属于自己的那座白石椅上更加沉默地坐着。
这也难怪——头首低垂，姿态歪斜，那只仅存的左臂亦是在石椅扶手上有气无力的搭着……眼前的这位女性，如今，已经使人全然感觉得不出半点“活着”的生气了。
兜帽女人与那灵魂早已散尽的躯体默默“对视半晌”，没好气地轻哼一声，把兜帽下的目光移开了。
她转过身来，刚打算挪动脚步，也不知道是不是产生了幻听，竟是突然听到从自己身后隐约传来一句声量极低的嘱托：
“吾辈素未蒙面的同仁啊……世界调律的重任……就拜托妳了……”
兜帽女人不由得微微一愣，猛回转身来，不过所见到的，除了那银白色的身影赫然崩解成无数晶尘飘散，就只剩下其先前坐着的那座纯白色的石椅上边，顷刻间爬满裂纹，碎裂坍毁的情景。
跟随兜帽女人进入殿堂的老者，也目睹了眼前情景，露出了一脸匪夷所思的神情。
“真是令老朽不敢相信，永恒的象征，伟大的先知……竟然也会迎来终末的结局？！这着实是太令人吃惊了。”
老者瞪大了双眼，不断地揉着，转而又将殿中那些在过去相继崩塌的十二座先知席位一一凝视。他在自己脑海之中，再度回想起了昔日那些高贵圣洁的身影们齐聚一堂的情景，不禁“呜呼”一声，倚杖叹息。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你这老家伙也看得足够清楚了！”
兜帽女人才没有老者的那些情怀，她不耐烦地一手叉起腰来，一双朱唇是嘴角冷冷往下一撇，讲起尖刻的话语来。
“什么永恒的存在？根本就是空谈！所谓的先知，既不是神，也不是人，而仅仅只是一群死后得不到安息，还被人们心中名为‘信仰’的疯狂枷锁给束缚住，徘徊世间的，满怀执念还浑然不觉的，虚伪且又可悲的亡魂！！”
一边没好气地恨着，兜帽女人一边来到殿堂之中属于自己的席位跟前，在那爬满荆棘似的猩红纹路的黑色石椅上侧身坐了下来，接着讲起来，“看似万能的先知，其实是最不稳定的存在，包括这个我在内，谁都保不准自己的存在会不会在哪一天就没来由的突然消失。我，正是为了防范这一点，所以才需要一个‘保险’，而你，必须要替我把那个‘保险’给尽快准备好！而且越快越好！”
“呼——真是一位性情急躁的阁下啊。”唏嘘之情转瞬即逝，老者拄着拐杖慢吞吞来到漆黑席位侧边略微欠身，答应着，“是，是，老朽，谨遵伟大先知之所愿。”
“得了，得了！”
习惯性地摆摆手，席位上的兜帽女人傲慢翘起一条腿来，左手肘支着椅子扶手以手掌撑着脸颊，再抬起右手来，漫不经心地在自己面前一划，棋盘大小的一幅半透明影像便旋转着浮现出来。
“哦，不愧是老朽之得意力作！这么快就已经成功进入到了高塔内部！”
见到影像画面中那位貌似正置身于某个“广阔空间”之中的蓝发魂容器少女身影，老者裂开嘴来，露齿一笑。
“为了阻止外人随便进入，赫尔迪斯阁下分别在四方大城的‘通天塔’中布置了属性不同的数重防御措施。而在这座玄武城的高塔内的主要措施，则是由多个‘固有结界’彼此扭曲交错，进而形成的，既为相互独立，又是一个环环相扣的巨大整体的‘多重闭锁空间’。”
老者唠唠叨叨地说着，“老朽现在还记忆犹新呐，赫尔迪斯阁下所创造的这个‘闭锁空间’。身处那种在感知上制造出‘无尽循环’错觉的黑暗领域之中，无法寻找到半个任何参照物的你，会变得根本没法把握方向，在举步维艰的绝望中，陷入沉沦的泥潭。
“那是名符其实的次元迷宫，寻常人类自不用说，就连老朽在当初，也是迷失了足足两个钟头才好歹寻找到通往塔顶的出口……不过话说回来，赫尔迪斯阁下的这种把戏对付常人的确是绰绰有余，可是对于持有先知力量的讨伐者少女来说，应当是形同虚设吧。”
……
————
“空间，侵蚀。”
伴随着声线平缓的吟唱，戴在白皙纤细的右手腕上的手镯泛起了光华。那苍蓝色的微光缓缓流动着，逐渐汇聚至镶嵌于镯子上的那枚蓝宝石的中心，凝成一颗光点，忽而夺目的一闪。
眨眼之间，艾丽安面前那片漆黑的虚空中，便和着“哗啦啦”一连串好似玻璃破碎的声响，崩出一道不规则的裂缝来了。
“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种能够赋予持有者‘击碎空间，任意跳跃’能力的‘无聊’先知力量，本身就是这种结界类魔术的克星……”
调皮的抢在蓝发少女前头挤过“缝隙”的“黑色艾丽安”，故作“明白”的样子，两手叉在腰间，装模作样的点头颔首。不过这表情是变得比翻书还快，转而就不开心的嘟起嘴来，挥起一双小拳头大声提出抗议：
“可是人家的小艾丽安一连好几次都用这种耍赖的方法突破出来，真的一点都没意思啦！一、点、都、不、好、玩、啦！喂——妳听到了没？喂——”
“唔……”
本来不欲搭理“恶意少女”的艾丽安被对方的抱怨声给吵得有些心烦了，先是抬起手来假装和善的向“黑色女孩”招了招，然后就瞅准那口里念念有词的“黑家伙”好奇凑近的时机，顺势变换手势，照着其额头就是一记弹指，再就面不改色地将这一时晕头转向的家伙一掌拍到一旁，总算是觉得“心情舒畅”，开始环目四望，观察起周遭来。
过于迂回复杂而难见尽头的长廊，遍布裂纹几欲碎裂的粗糙地板，在长廊两侧的墙壁上虽然每隔一小段距离便可以见到一根照明用的蜡烛在熊熊燃烧，可是那火焰的颜色却是暗沉沉、绿幽幽的，好不阴森。
不过，虽然气氛确实是诡异了一点，想必也应该是顺利回到正常空间没错了。
环顾左右，确认似的点点头，艾丽安身子一晃，开始了行动。
疾驰着，穿过七弯八拐的长廊；跃动着，踏上螺旋上升的扶梯。
或许是布下防御措施的“那个人”太小看闯入者的实力了吧，成功穿越（凿开）“次元迷宫”的艾丽安在这之后的一路上并没有遭遇到过于麻烦的阻碍。
高塔第四十层内乱飞的无数真空刃，被苍蓝的身影或跳或伏的全部躲闪；
第五十层由“暗红球体”所引发的大爆炸，亦在急速的奔驰中安全回避；
弥漫于高塔六十层的碧色毒气被风系魔法尽数刮散；
自七十层开始延续数层的幻视魔术，亦被游刃有余的轻松化解：
至于第八十层的寒冰，以及第九十层的火焰嘛——硬要说的话，相较于之前经过的楼层，要破解起来反倒是简单了不少……
事实上，通天塔内的另一个不太明显的细节，也被一路直上的艾丽安在不经意间给注意到了。
这个苍色女孩一开始在每每偶然发现这种自己以前见所未见的魔法阵的时候，确实是在意的驻足思考过好一阵子，可是到头来是既无法理解这些“古怪涂鸦”所代表的含义，也难以通过现有的知识解析其用途，再加上诸如此类颜色暗淡的图形似乎并没有直接或间接地产生什么明显可疑的负面效果，因而在这已经“见怪不怪”的最后，终于还是被人为的给忽略掉了。
……
从怀中摸出的怀表上指示的时刻是上午的十一时二十八分，距离进入通天塔前确认的时间，才过去一个小时多一点，而这座总共一百单八层的高塔，目前则已经由艾丽安凭借一己之力，独自突破了九十九层。
伏底身体手足并用的将迎面而来的几波魔法箭雨闪过，同时像只山猫一般敏捷前进，奔至楼层旋梯口前，一把抓住扶手向上一攀，第一百层突破！
屏神凝息，感受着魔力流动的轨迹，冷静踏上纵横交错的无数阶梯中正确的那一条，第一百零一层，突破！
接下来是第一百零二层，然后是第一百零三层……
近了、近了，越来越近了！
再接着是第一百零四层，再来是第一百零五层……
距离高塔的顶层已经愈发的接近了！
第一百零六层……
在空气中突然能够隐约感受到明显有别于常的异质魔力气息了！
第一百零七层……
异质的魔力气息，现在于周遭的空气之中肆意弥散，变得粘稠而且浓烈了！
虽然精神在察觉到异常的同时，本能的警惕起来，不过脚下却依旧是健步如飞，丝毫没有放缓的迹象。
闪身进入第一百零七层的艾丽安在此时俨然化作了一抹流光，于魔力四溢的长廊间划出一道闪电般的苍蓝色光影，沿着前方那通往顶层的阶梯直冲而上。
现在距离高塔顶层还有五米……
三米……
一米……
到达了！
……
“啊，欢迎！欢迎来到通天塔的最上层！”
“咦？”
蓝发少女被这冷不丁儿响起的热情声音给搞得一愣，一双蓝瞳眨巴了好几次，才勉强反应过来，几分惊奇的发现此时映入自己眼帘中的，是一个与塔内气氛显得格格不入的，由发着微光的奇异魔法术式所构成的白色人形。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