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朦胧之间,少年回到了八岁的那个雨夜。
那是某天放学归家时候发生的事,具体的细节他已经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是在他踏入学院的第三学年以后的第一个月,因为相貌比起一般的男孩甚至是女孩都要出众,又显得弱气,同一个学级的很多男孩女孩都看自己不顺眼。
最初只是刻意的冷落漠视,因为母亲交代过尽量不要惹是生非,所以只需要不放在心上就能装作无事发生。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有一些嚣张且无人管教的大户人家的孩子对他展开欺凌。
涂鸦课桌,拦路收保护费,纯粹的暴力发泄……故事书里很多常见的欺凌套路,几乎都在还是男孩时候的他身上上演过。但因为几乎所有的欺凌都未对他那异于常人的身体造成过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他依然选择了无视。
然而那一天,母亲生日的那一天,所有的一切都被打破了。
自己苦心制作的给妈妈的礼物,被一边嘲笑着一边无情地破坏了,自己在震耳欲聋的嘲笑声中眼睁睁地目睹了这一切的发生,为了不和周围的同龄人起冲突,自己什么也没能阻止。
之后发生了什么呢?
大概是人生以来第一次彻头彻尾的怒火倾泻吧?
双手不受自己控制一般攻击向每一个参与了这次欺凌行为的同龄人,耳中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心情极度平静的同时又有一种疯狂的欲望有如挣脱牢笼的野兽一样源源不断,从头到尾没有任何言语,只是纯粹地将愤怒和暴力发泄出去。
待得意识清醒的时候,自己的双手已经沾满了他人身上的血迹。
两人肋骨碎裂了,三人双肢断裂,罪魁祸首更是被殴打得近乎濒死。自己伫立在已经入夜的小巷中,怔怔地遥望着天际。冰冷的雨水敲打在自己有些木然的脸上,寒冷彻骨。
那个夜晚,全城的人都知道了他被欺凌的事实,也知道了他一怒之下把欺凌自己的人殴打得不成人形的事实。
母亲给了自己三记耳光,又给了每一个想来为自己受伤的孩子讨回公道的家长各五记耳光,随后,花费重金请来名医治好了那些被他打伤的同龄孩子。但是,事件却并没有这么简单地就此过去。
勒令退学、被自己打得重伤的孩子们的精神赔偿、满城声讨的坏名声……种种糟糕的事情一个接一个向尚且年幼的他飞扑而来,让他的性格变得更加孤僻和冷漠。
而后,他与那个男人相遇了。
“干翻欺负自己的无知之徒的感觉是不是很爽?”
初见面就问不会给人好感的问题,一身凌乱散漫的着装,叼着一个没品位的大烟斗,看似老道实际上土得不行的气场。
这就是他,尤纳德·坎提尔对莱茵城城主克莱斯·克劳什的第一印象。
克劳斯是一个很散漫的人,至少在城主工作外的所有方面都无不体现出散漫的态度。
每天的三餐都不和家里人一起吃,而是走到哪里就随便在附近找一个看着顺眼的摊子,来一点清淡的饭菜;明明是个嗜烟如命的老烟枪,却对烟草没有任何挑剔,只要不是假货就来者不拒;明明并不擅长与人争斗,却硬是要当自己的剑术导师,美其名曰让自己学会控制自己的力量……
然而,即便是这样散漫的大人,却依然是莱茵城的居民们最信任的城主,同时也是潜移默化改变了自己的敬仰的存在。
“天生有着远超他人力量的你,想要活下去的最好方法就是学会更好的控制自己的力量。不是不能反抗欺凌,而是要反抗得更巧妙,至少在让欺凌者吃尽苦头的同时不要留下别人可以反咬一口的把柄。”
无数次的剑刃交锋之中,浓缩着克莱斯细心的教导。
“就算真的性格冷淡,也尝试着多去微笑。没有任何表情比微笑更能表现出自身的善意。学会微笑,就能逐渐学会和理解温和友善,慢慢地摆脱一般人对你刻薄的【把同龄人打成濒死废人的怪胎】的印象,慢慢地结实友人。”
时不时一同在街边的小摊一起同吃午餐,得到克莱斯有如长辈一般的人生经验分享。
随着相处的时间越来越久,自己也是在克莱斯的引导下一点一点地改变自己,而后,以十二岁那年的魔兽入城袭击事件,他洗刷了自己在城中的负面形象,并获得了名为友人的珍视之物。
他一直都尊敬着如同师长又如自己半个父亲一样的莱茵城城主,自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他,然而,与那头上级魔兽的对峙,却让他的内心产生了动摇。
想到这里,实际上少年已经从梦中清醒了一半。
眼前如同回忆一般的场景逐步消散,双目中已经逐渐感受到有光明涌入,估计很快自己就要醒来了吧?即便如此,他依旧没有停止思考。
所谓的罪孽深重,还有那波及到自己身上的浓厚的仇恨……
尤纳德并不是会因为它人的一面之词而怀疑自己亲近之人的优柔寡断者,他也曾构想过是误会的可能性。
但是不对,只是单纯的误会不可能会有这种明确和尖锐的仇恨。
如果克莱斯叔叔,真的过去犯下过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行,并且的确有一群为此作为受害者的魔兽汇集到一起想要复仇,自己有足够的立场去阻止这份理所当然地仇恨吗?
还有……摩尔芬的存在……
那个碧发的少女是否真的是化为人形的上级魔兽,又是否也和克莱斯叔叔之间存在血海深仇?
需要要搞清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清醒以后,先确认好自己的身体现状和所在的地方,然后想办法去找母亲、找克莱斯叔叔问清楚一些事情吧……如果能够寻得到摩尔芬的话,哪怕是动用武力,也必须弄清楚一些事情……
默默地做好了后续要做的每一件事的规划,尤纳德彻底从梦境中醒了过来,睁开了有些酸麻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