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章
“嘿,兄弟。你还能活多久?”
“半个小时吧,我的供氧器坏了,撑不了太久的。”
“是吗。没想到雪鹰的王牌机师竟然憋死在驾驶舱,真是好惨好憋屈啊。”
“你呢?”
“还有二十分钟好活吧。我的肺部出血太多了,而且下半身已经失去知觉了。”
“难不成你现在就像条整个身被压缩成肉块的沙丁鱼...是的?那真惨呢...现在想来,缺氧而死的我可比你舒服多了。哈哈...你说要是联邦和神圣罗马不打仗该有多好,这样你我就不会相互厮杀,最后也不会以这种悲惨的死法死在这无名的荒漠里了...这样的凄惨收场真让人接受不了。”
“终归是要死的又何必计较死法?而且,你说的可能吗?已经死了太多太多的人了,几百万几千万吧,数都数不清了。无论是联盟首脑还是普通士兵,民众。大伙儿都已经对数字麻木了吧...要说停战,大概到了人都死完的时候,两边才会罢手吧。不过,你说得倒也不错,要真的停战了...你我或许会是朋友呢,挺美好的。”
“呵,也是...真不敢想象十分钟之前生死仇敌的咱们俩现在会像亲兄弟一样唠家常。战场上真是什么事都有啊。”
“大概都是快死的人了,所以也没什么顾忌了吧。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的...叫同病相怜。”
“后悔吗?来军队热血捐躯。”
“谈不上什么后悔不后悔的吧。唯一觉得遗憾的,除了没珍惜和父母最后一次视频通话的机会...就是走之前没有推倒未婚妻。要不然十八年以后,她或许有机会带着我的长大的胖儿子或乖女儿找到这儿。指着这一片土地自豪地告诉他(她)‘看,这就是你英勇的爸爸的埋骨地。他是个真正的英雄’。这感觉,很酷吧?”
“嗯,挺好。这样的确没有什么遗憾的了。我和你差不多吧。唯一的一点指望,就是希望我那刚满20岁的妹妹能顺利拿到到伊落华的移民签证。你知道的吧,联邦这边,对战死将士的家属有着不错的待遇。那家伙从小就身子不太好,到了伊落华的话就不用再掏那么贵的器官移植费了。真棒啊...只不过,那时候孤单一人的她,连唯一的哥哥也死了。想必会过的很辛苦吧...”
“那就不再是你能关心的事了。嘿,兄弟。你是一个不错的老哥。”
“谢谢。不过,要是世界真有鬼魂就好了。”
“为什么?”
“那样的话以后要是欺负我妹妹,我的鬼魂就可以夜晚去敲他的家门了。让他神经失常精神错乱大脑神经末梢瘫痪然后出门被某个富豪的空中飞车撞个半身不遂或者跳楼摔个终身瘫痪。”
“呵呵,到时候带上我。这乐子我得掺一脚,记得我这只鬼的名字。我叫...”
“好啊,也记得我。我这只鬼叫...”
“哈哈...”
“啊哈哈...”
......
“现在才感觉,活着的感觉真好啊。”
“是啊。好想活下去。好想,活下去...就算是微尘也好。就这么死了,就这么消失了...谁都不会接受!不会甘心!!”
“好想活下去...就算什么也没有,就算糟糕透顶的人生,也是独一无二的。现在才知道,为了一个人,一个目标,甚至一个小小的笑我都会坚持着把它走下去...就这么失去被夺走太没有道理了。可这个世界,偏偏是连这样小的微尘也容不下的!!”
“这样的世界,会改变吗?”
“会,一定会!因为这样的世界,不是改变,就只有毁灭。”
宇宙93年2月21日,地球,格林尼治时间凌晨3时48分28秒。
北半球的冬季夜色深沉。世界都在沉睡,很安详的沉睡。但,唯独这里例外。
北纬23°26',东经10°33' 。撒哈拉沙漠腹地。
全年降水量不超过100毫米,雨滴还没有落在地上便已蒸发,即使是坚持最久的飞鸟也无法逾越的无边沙海。那是地平线上天与沙连成一片的地方,在这里可以看到最原始最美丽的星辰、宇宙。这亘古千年里,几乎没有人来到这里。来到这被遗忘的孤寂的世界角落。
而这本该荒芜死寂的地方,如今却沉睡着一头巨兽。仿佛守护之神,镇守着这方天地。巍然不动。
那是一座城,不,确切的说是一座要塞。巨大的要塞。
高度超过三百米的连体建筑,一望不见边际的方圆。通体漆黑,坚硬厚实的金属质感。仿佛钻石一般坚硬。
艾琳达要塞。神圣罗马联盟的南方铁壁,也称作钢铁巨兽。以它为基准,横贯撒哈拉的便是艾琳达防线。是对抗雪鹰联邦,守卫神圣罗马同盟人口密集区、经济要地、交通枢纽的最后一道防线。一旦崩溃,非但数大战区的物资补给将彻底瘫痪而且神圣罗马同盟将在地球兵败如山倒...那时,神圣罗马离败亡也就不远了。
一言蔽之,艾林达防线如防洪长堤,一旦崩溃,后果不堪设想。
因此,艾琳达防线对神圣罗马而言是一道绝对不能断的生命线。而这道生命线的心脏,艾琳达要塞。
必是兵家必争之地!
黄沙漫天,啸风似厉鬼横行。吹到这里,却被一阵惊悸的嘶鸣赶下舞台。风与沙,今夜注定是配角。
“呲啊——呲啊——”
急促的警报声响彻整座要塞。无情撕碎祥和的夜幕。
“红色警报!红色警报!要塞第一战斗配置启动,要塞第一战斗配置启动。”
整座要塞的每个区域,每个部位,乃至每个零件都发出咆哮。千万道咆哮交织在一起便是响天彻地的巨吼。
那是让钢铁巨兽苏醒的巨吼。
“各主要机关切换至警戒模式,各主要机关切换至警戒模式。防御部队迅速就位,防御部队迅速就位。”
要塞之外,外壁上隐蔽的炮门陆续打开。安全栓解除,自动炮击模式启动。信号灯由绿转红,以曼妙的舞姿在巨兽的身体上萦绕,似红玫瑰绽放。又像厄俄斯揭开东方的天门聚拢收回一朵朵灿烂星华。但星华不是红的,也不会散发着死亡。
Lw105mm“飞鱼”光束加农炮。
Rg75mm“鲨齿龙”磁轨炮。
Mg120mm“阵风”粒子炮。
Mg-type 01“双鳍鲨”粒子导弹。
......
若万千恶魔缓缓睁开的血色之瞳,对地对空炮火已有近千门蓄势待发。
但命令仍在继续下达。
“月之密集阵”防御系统启动。
“火鸟”空天反舰导弹进入红色待命状态备用导弹预备装填。
......
要塞四周,原先一片片看似普通的沙丘沙砾飞散丘体塌陷。裸露出的金属地表螺旋展开,缓缓升出地表的是一个个长方体状的巨大黑箱,那是要塞深藏地下的部队输送通道。短短数分钟之内已经升起三十余座这样的巨大黑箱。随着系统自动启动通道闸门,一团团黑潮以要塞为中心,像血滴一样倾泻开来,缓缓侵染这片沙海。
F-type39 机械凶狼
F-type20 突袭狼蛛
F-OO19 雷犬
E-type11 沙海蝰蛇
如同离穴的浩荡蚁群,成千上万,不可计数。
黑潮之中甚至可以见到令人谈虎色变的庞大异兽:
A-wmd 飞马帕加索斯
A-wmd 狮鹫
AA-wmd 八足马斯莱普尼斯
以及...
“地面部队战斗配置已完成76%。确认七只SS-wmd沙海梦魇已经全部装备近战光束突刺。开始部署迎战地区...”
双s级虚无兽‘沙海梦魇’。沙漠中的君王,能够吞噬地表一切的存在。
“要塞第1至37号空舰闸门开启,各级航空战舰安全模式解除,开始部署作战空域。”
“维也纳级护卫舰先行,各舰光束干扰粒子散布开始。”
“柏林级空天驱逐舰出动,警戒模式开启。”
“各艘战舰弹送舱门开启,各兵种预备进入作战空域。弹射甲板展开...blackrock Flame(人形机动战斗兵器:黑岩魔焰)部队对舰,近战武器装备完成。保险栓解除,弹射开始。”
“机械部队双头龙奇美拉确认已全部就位。”
“生物部队A-wmd 狮鹫部署89%。”
......
墨色的天空现在却分外绚丽。红、绿、蓝...七色的流光交互想错,照亮了一方天穹。远处遥望,流光溢彩。很像是无数的彩灯点缀的一棵圣诞树。可惜不是,也永远不会是。那是警示灯的流光和粒子炮的辉火,所代表的,是死神的荣光。
艾琳达要塞,主轴核心区,中央控制室。
通讯员们双手在虚拟键盘上敲打如飞。捕捉,分析,汇报一条条最新数据。哪怕更新时间只有几分,几秒的资讯。也要立刻处理汇报到将军们那里,决不懈怠。因为事关人命。
指挥台前,面对战区投影图。将领,副官们或坐或立,或相互奔走,或静思沉默,或大吵大嚷...
“司令,两点钟方向出现敌军。正快速向外围加曼达防线推进。E传感器捕捉光斑数超过二十!并且不断增加!!”
凌晨3时58分28秒,通讯员汇报。
“什么?!那是超过二十万人的大部队啊。以几个集团军的兵力进攻我军侧翼?确认不是佯攻??”一位副官惊叫。
话音未落,又一声惊雷炸响。
“司令,十一点钟我军外围加曼达防线失去联系。状况不明!!”
“不可能!”将领之一失声大吼。“开战到现在不过半个小时。迦叶特防线6个混编师8万多人就失去联系,怎么可能!!”
“全线进攻。联邦的那帮疯子豁出命了吗?”
“就算是拼命,我军也不会如此不济。那群混蛋究竟干了些什么?!”
“增援,增援,立刻增援!!决不能让他们再前进半步!”
“现在敌情不明,你想让部队去送死吗?先弄清情况再说!”
“再这么犹豫不决整个艾琳达就完了。我们必须采取行动!”
......
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此时。
“司令,您怎么看?”一句提问,顷刻掩熄所有争吵。众人纷纷扭头看向大厅中央,不同的目光聚焦在一个人身上。
那个目光中间的人看上有五十多岁。鬓角已经花白,但身子却很魁梧挺直,不见佝偻。眼神更似鹰似虎。
费迪南德·舍纳尔元帅。神圣罗马同盟地球战区南方集团军群中央集团军司令,时任艾琳达要塞总指挥。
将领们争吵的时候,他正盯着战区投影图一动不动。像铁铸的雕像。
“司令,十二点钟方向的敌军已经我军正面第一道防线!防御部队第三集团军下辖的五个师及虚无兽第七军团溃退,请求支援!!”
将领们听了均脸色一变。
“先是两边侧翼,最后连正面也守不住了吗?”有人噎了下。
所有人不禁为之一颤。但只有那个人,那座铁一般浇铸的雕像一动不动。
舍纳尔元帅开口了。
“让虚无兽去。空军第六,第七狮鹫军团解除待命,驰援前方部队。凶狼第二,第三军团紧随其后。命令前方虚无兽军团解除SD(spontaneous detonation:自爆)安全栓。聚集残部后殿后,尽量争取时间让其他部队撤离。”
他的语气谈谈,但一字一句吐得无比清晰。
“能救的,尽量救回来。不能的,就地放弃。”
冷静到不带一丝感情的部署,没有一个人有异议。
这是战场,多余的温情只会带来更大的牺牲。
元帅闭眼仰头,右手扶着额头。凭触觉,眉间的皱纹又加深了。
“第28次,联邦军三年来的第28次进攻。”他喃喃自语。
从半小时前到现在,部下的报告像是万钧重锤敲打着他早已紧绷经年的神经。与对手较量三年的经验告诉他:这次不是试探,不是虚张声势,而是一场死斗。一场真正要把血流尽的死斗。
这场死斗里,身为一方统帅的他必须冷静发号施令,指挥战斗。不能慌,绝对不能。
因为主帅一乱,这场战斗未开就已经输了一半。
做完之前的部署,元帅沉默了。少顷,他看着众人轻轻说。
“你们害怕了?”
全场沉寂,将领,参谋们不约而同地回避将军的目光。通讯员们则静静盯着这里。
“情况不言而喻,可以说是十万火急。”舍纳尔元帅向下拉拉自己的军帽。“可恶的联邦佬,久拖不决怕迟早生变啊。因此,宁可不惜人海战术也要拿下我们这颗眼中钉,肉中刺。真是豁出命了。”
中央控制室的温度明明是23度,但却让人感觉身处零下。
“司令...那...”有人试图打破沉默。但他说到一半便愣住了,元帅他笑了。
他的笑先是在鼻道轻哼,很快转为口腔爆音。
“嗯哼哼~~啊哈哈~~~”舍纳尔他笑了,这个已年过五旬的老人家像小孩子一样哈哈大笑。
众人看得呆若木鸡,原先零度的气氛顿时升温不少。
“元帅为什么发笑?”这不是一个人的疑问。
“他们,他们就以为凭这点手段就能拔掉我们?这么,这么自信满满,胸有成竹?”元帅像小孩一样乐不可支。他深吸口凉气,强忍住不笑。
“和我们斗了三年竟然还不了解我们,谁听了不会笑?我们,我们是什么人?不是给那帮混蛋老鼠送葬的猎猫吗?谁听说过猫会怕老鼠的?之前的27次,那帮老鼠哪次不是气势汹汹地扑过来又哪次不是屁滚尿流地滚回去?”
完全不带半点惊慌与恐惧的话语,谁都听得出里面的自信与对敌手的嘲弄。
将领,副官们听了起初不解其意。但缓缓地,小笑,大笑,明笑,暗笑先后脱口而出。各种的笑声响彻整个大厅。之前零度的冰寒,已荡然全无。
是啊,为什么要害怕呢?有什么必要害怕呢?“南方铁壁”一定会抗住对手的这一次进攻。因为它挡下了之前的27次,因为它面对数百万的强敌屹立三年而不倒,因为它是真正的铁壁。这一点,谁都不会怀疑。
“啪啪~~”有人鼓起了掌。“元帅说的不错。杂草越密,不是越好收割吗? 兄弟们。”
舍纳尔元帅扭头凝视那个说话的人。
他一身古铜色的皮肤包裹着似豹子健硕威猛的筋骨肌肉。在紧身的军服衬托下显得雕塑般完美无可挑剔;透着英气的俊朗面容似乎有一丝峥嵘凝重之感。似乎因为常年征战,左眼角留下一道数厘米长的伤痕。目光如剑,嘴角边挂着一缕玩世不恭的微笑。全身上下给人一种出鞘刀剑的锐气。
谢菲尔德·兰开斯特。中央司令部警备队队长,舍纳尔元帅的贴身护卫。军衔少校。
“兰开斯特说的不错。”元帅赞许地看着他,随即对通讯员说:“ 打开全要塞守军的通讯频道。”
“是。”通讯员立刻认真照办,片刻之后一切准备完毕。
元帅在控制台前站得笔直,他知道有千万双眼睛在注视着他。将领,副官,各级指挥官,作战机师,乃至普通步兵...
“将士们。”元帅的声音雄壮而沉稳。“你们在这里,在这片不毛之地坚守了三年。不但保卫了神圣罗马,更保卫了自己的家乡,自己的亲人,朋友,妻子以及自己最心爱最爱自己的人。让他们能够欢乐地笑,能有对未来的最美好的憧憬。在此,我向你们致敬。向身为勇士英雄的你们致敬。但就是这样勇敢伟大的你们还被人仇恨着。那些人恨不得你们彻底灭绝,因为英勇的你们挡住了他们的路,他们破坏,发财的路。他们只知道两个字:掠夺!贪婪地掠夺到一丝不剩。掠夺别人一生最珍贵的宝藏。为此,不惜铲除路上的一切障碍。那群联邦军,那群老鼠。多少次以冠冕堂皇的借口打到了我们的家门口。目的是什么?是掠夺我们每个人独一无二的财富,掠夺与毁灭!一旦让他们过去,所有的一切都会被战火吞噬。祖国,家乡,以及自己最亲最爱的人。你们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一切就这么灰飞烟灭吗?”
“不能?”所有人齐吼。
“不错,所以我们就要在这里挡住他们。不仅要挡住,我们还要把他们一口气全吞了。有句话叫‘贪心不足蛇吞象’。在打仗的时候,我说那是句屁话。谁不是一只贪婪的凶蛇,谁就当不了好兵!一口气吃了他们。以后还要赶他们出撒哈拉,赶他们出刚果,乃至赶出整个非洲!我问你们:谁说自己做不到?谁说自己做不到!!”
“做得到!”吼声震天。
“好!”
看着那一个个熟悉而刚毅决然的面孔,元帅的面色忽然和缓了。
“已经并肩子走到了现在,有什么好怕的呢?”他暗暗想。一个人的力量是弱小的,如同一只蝼蚁。但成千上万的蝼蚁聚集起来,爆发的力量足以撼动天地。
“布莱德雷,绝不会让你如愿。”他的声音骤然发狠。“告知前部全军,收拢残部后迅速收缩至本部艾琳达要塞,防止被敌人分割歼灭。回防要塞,死守艾琳达!!”
“yes my lord!”全员一致军礼回应。
......
凌晨4时整。
艾琳达要塞西南46英里,49区沙域。一台BF(blackrock Flame:黑岩魔焰)正踉跄着低空飞行。它的左臂被齐肩斩断,伤口处的合金护甲已经熔成浆状凝固。看上去是光束剑所伤,但威力绝不是一般的光束剑所能比拟的。机体全身电路极不稳定,蓝色电弧伴随“嗞嗞”之声时隐时现。这台BF伤的很重,要不赶紧修理,恐怕随时会爆炸解体。
驾驶舱内,昏暗的照明下。
张骁牙关咬紧,右手伸直放松。以便让救护机器人的医用钳伸进伤口。刚才的战斗,爆炸的震荡波震碎了仪表盘。一块碎片扎进了他的右臂,幸好作战服够结实,不然他的整只手就废了。不过伤口不及时处理的话,感染发炎不说,出血过多也会影响他的意识。那时候牛头马面就真要拉他去见识阎王真容了。
“一,二,三。开始!”他一声令下。机器人的医疗钳迅速收紧,避开神经与肌腱回缩。
“唔啊~~”黄豆大的汗滴从他额头流下。血花飞溅,一块4厘米的碎片赫然映入眼帘。救护机器人收起碎片,身体上一处暗匣弹出,里面是一只注射器。机器人手臂操纵针管扎进张骁的手臂里。随着管内的液体缓缓减少,张骁拧成一团的眉头开始舒缓开了。
“谢谢啦,老友。”他吁了口气,笑了。
“这能缓解你暂时的疼痛。但对这么重的伤来说这点药是杯水车薪。”机器人的荧光眼闪了闪,用电子音说。“战友,你需要更好的救护,不然会死。”
“是啊,再不到艾琳达我估计就要见马克思了。”他苦笑,又随即想起之前的战斗。
“可恶的联邦军...”
那群家伙真是有够疯狂的。一群接一群地涌上来,毁掉了一台又冲上来五六台。完全是不要命的人海战术。如果是在以前,对手这种人海战术也未必让自己害怕。毕竟自己三年来扛住了27次也还活得好好的,但这次却有些不太一样。
张骁清楚的记得,他和他的战友在迦叶特防线严阵以待的时候。系统一切正常,远程光束炮有条不紊地进行火力压制。虚无兽与中央系统的神经连接也丝毫没有异常,随时都可以出击。而坐在驾驶舱里的自己当时甚至在私人频道与战友开了个冷笑话...但是,当他无意间瞅到屏幕上一圈蔚蓝的光环在夜空里像水波一样荡漾开后,一切都变了。防线的光束炮自动攻击系统失灵,无法控制。虚无兽与中央系统的神经连接被强行切断,失控陷入狂暴。自相残杀甚至攻击友军。而各个BF机体之间的通讯则全部中断...
迦叶特防线作战系统完全瘫痪!而此时,敌人攻过来了...
由此,迦叶特防线失守。
这一战,他的许多战友死的不明不白。要不是溃退时他兄弟的驾机狠命向前推了一把他的BF,让他的驾机意外脱离那片魔鬼地带。系统恢复,BF加速成功逃离战场。张骁或许也成为荒野孤魂的一员了。
“我再试试能不能修复通讯系统,再看能不能与总部取得联系。”电子音再次响起,提醒沉思的他现在状况严峻。张骁扭头看了看一边仍在努力的小家伙,蓦地笑了。粗糙的手掌拍了拍它的金属小脑瓜。“你可真有耐性真体贴啊。不找女朋友可惜了呢,战友。”
小家伙晃了晃合金脑袋。荧光眼闪闪:“我的系统虽然有耐性这个词的解释。可这和找女朋友有什么关系呢?”
张骁噗哧一笑。这家伙还是老样子。战场上作为辅助机器人的它,多少次在危急关头帮助张骁死里逃生。而平时,它更像是一个管家。什么营养套餐,睡眠价值之类的话挂在嘴边。还时不时爆出冷笑话。而且每次冷笑话结尾时总是用很认真的电子音说:“这是经计算得出来的正确结果。”在张骁看来世界上没有比它更无厘头的了。
不过,即使这样张骁也觉得。要是没有它在战场上陪着自己,就算自己不死,也会疯掉吧。人是害怕孤独的,尤其是随时会死的时候。
半晌,他轻轻伸出手,摸摸小家伙的脑袋。
“老伙计,要是有机会的话。我一定给你装一个更好的人工智能。这样,你就更像一个真正的人了。”他的话亲切地仿佛对待家人。
小家伙好像在沉思。倏然,它问:“战友,人究竟是一种什么生物呢?”
“这个,我也说不清。”张骁靠在座椅上。“会是天使也会是魔鬼,只因为某个人某件事某个愿望...大概是爱可以爱到极致恨可以恨到至深的一种生物了。”
这时候,系统忽然传来一阵杂音。原来还是无信号的屏幕上模模糊糊出现了一个人像。
“这里是本部...这里是本部...id0214...听到请...回答...”
通讯虽不顺畅,但勉强是恢复了。
张骁眼睛一亮,兴奋地大吼。“老伙计,干得好!”
“这里是0214,这里是0214.本机坐标3012,4913。本机受损严重,请求救援,请求救援!!”
“了解,请稍等。”嘈杂声逐渐变小,通信总算恢复了。约过了7秒。“0214号,你所处沙域坐标3021,4953处有我军增援部队。其已经派出救援舰艇,数分钟之内便会赶到,数分钟之内便会...”说到这,通讯再次中断。只剩下嗞嗞的杂音。
“见鬼,不过这样也就足够了。”张小啐了一句却满心欢喜。“老伙计,有救了。”
不过这个时候,小家伙却毫无反应。以往活蹦乱跳大呼‘恭喜你了战友’没有了。或者说,像死了,死了一样的无声,死了一样的寂静。驾驶舱里只回荡着他一个人的话。张骁心里升起一丝疑惑,但更多的是死神拍着自己肩膀时的,恐惧。
片刻,小家伙说话了。却不是那熟悉的电子音,而是一个人声。很冰冷,如同魔魇。
“真是,你现在才联系上本部。可真耽误我时间啊。”仿佛是对灵魂的彻骨嘲弄。“不过这样就可以了,你可以退场休息了。先生。”
“系统入侵!”张骁骤然回归神。眼睛无意一瞥,最后一眼看到的。是一个与BF齐身大小的紫色立方体,更确切的,是一个紫色双面四棱锥。散发着紫水晶般的邪魅光芒。
紫色立方体形状变化。刹那,驾驶舱亮如白昼。
为什么之前自己没有发现呢?那究竟是什么?算了,已经来不及了。这事还是留给后人去想吧。
光芒完全吞噬驾驶舱的时候,张骁看到了自己的家人。父母,弟弟张斐以及那个刚满月的可爱侄女。他们笑着向自己招手,要见面了啊。他不由抓紧了自己的战友。
“这样走,也不孤单呢。哈哈...”
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即使陪自己走到最后的是没有任何感情的机器。也会感到幸福...
粒子炮正面射击,BF爆炸。龙凰华夏远征军中尉张骁阵亡。军号0713,22岁。
爆炸处的低空,尘埃渐渐散去。那个紫色立方体仍在。它保持着悬浮,一动不动。更确切地说仿佛处在静止,看不出一丝一毫动力维持的迹象。像是在真空中失重的一团水,看似理所当然的悬浮却又绝对违背常识。
仿佛异度空间的驾驶舱里,一个人坐在正中。他戴着作战头盔,因此看不到面貌也不知道年龄。不过就身形和声音来判断,这个人应该是个年轻的男性。
那个人把手放在脑后靠着,整个人仰躺在座椅上,还翘着二郎腿。显得相当懒散。
“磨蹭了半天,还没好吗?”是那个人在说话。
“数据解析完成,复制开始。”辅助电脑语气淡淡。
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之前如同完美水晶的紫色立方体外表迅速变化。那是种无法用语言来说明的变化。立方体表面像在高温高压之中的金属,熔解,液化后聚集成一团水。紧接着形状改变,仿佛真空里塑造模型:头、躯干、手、脚...甚至是左肩被斩断的伤口都被完美地复制塑造了出来!!随着最后机体颜色的改变,紫色立方体变成了之前的那台受伤的BF,变成了张骁的那台BF!
“变个破黑岩也要这么久,我真该把你拆了重新装个人工智能。”驾驶员伸个懒腰,啐了一句。
“老大可真偏心啊。让三姐和四哥压轴,老六去搞偷袭。这都有好事可为什么偏偏让我去对付那些小魔小怪?当我跑龙套吗?”
“是别有用意吧。而且你为什么不当面对老大说?”辅助电脑冷不丁插了一句。
“你怎么说话啦?”驾驶员诧异。
“刚才分析出驾驶员情感波动变大,所以我自动切换了情感辅助模式。我刚才说的对吗?”
“是别有用意,不过我可不敢当面挑战他的决定。话说你给我切回去。”他一挥手。“我可不跟合金脑袋说话。不过这么久了他们的搜救部队怎么还没过来?”
这时。“0214号,0214号。听到请回到,听到请回答。”E传感器出现几个光斑,是搜救船。
“说曹操曹操到。”他吹个口哨,仍旧慵懒地打开通讯。“这里是0214号,这里是0214号。请求救助,请求救助。”声音竟然和死去的张骁别无一二!
“0214号,刚才的通讯意外中断。而且你的识别信号突然消失了数秒钟又重新出现,请问发生了什么情况?”
“没什么,只是系统的一时故障。我已经手动排除,但请总部立刻救援,立刻救援。”
“那就好,搜救船会马上赶到。请坚持住,坚持住...”
片刻,通话结束,驾驶舱里再度归于沉寂。
“多谢,先生们辛苦了...”他似乎在冷笑。“通信频道被占用,识别信号被窃取复制。不能怪你们看不出来。”
“既然你们这么热情好客,那我自然要去做做客。”驾驶员舒展筋骨。“又有什么能让我乐上一阵的呢。哈哈...”
那台受伤的BF‘蹒跚’地飞去汇合。
狼总是通过伪装,接近并猎杀群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