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天生喜欢杀人,更没有人愿意一生为杀人而活。所以人会逃避,会选择逃避。但,有人。终逃不过一生作为兵器,染血而终的命运。
这里是少有人至的一处河堤,河水的颜色是让人看不真切的湛蓝。已经偏西的红日挥洒着略有残温的碎光,深秋宁静的午后被漫天枫叶的髓液浸染得一片嫣红,在此光景里显得格外幽邃深沉。连通四周山丘的石子小径交错相织,亦如枫叶的纹路般荒枯,令人眩晕。这里很静,静的凄冷。
远处扬起一阵琴音,有人在弹小提琴。
那是一个女孩在弹琴。与天穹一般湛蓝的短发肆意地随风飘舞,在双眸之间梳着飒爽利落的刘海。精致美丽的容貌仿佛世界上最可爱漂亮的洋娃娃。她的身材很娇小,若用比喻的话,就是刚刚长成的娇嫩青苹果。但不是带有孩子气的稚嫩苹果,而是能让见了她的人永远不忘的魔法苹果。
她很美,美到让人感觉不真实。那指尖跳动而出的音符幽邃空渺,曲调有一种区别于古典的悠然,仿佛于万千红玫瑰里伫立的一朵蓝玫瑰,分外醒目。这琴音听得久了,只让人感觉凄凉孤寂,明明开始时带着愉悦但越到后来便越是悲伤。那种忧伤悲凉想让人走近,予以了解和呵护。但走近后却愕然发现,见到的是冰封之中的玫瑰,永远触碰不到。
音无留歌沉醉在这乐声里,这又名为梵婀玲的优雅乐器一直是她最喜欢的东西。或许是因为它的声音很美妙,无论高歌无论轻吟它都能合奏;无论欣悦或者哀伤它都能表达;又或许是因为它的身体无论是琴弦还是琴身都那么美,天生的带有哀伤的艺术品深深吸引着哀伤的自己...但,更可能的,是它能让自己暂时忘记自己的存在。忘记那个身为的杀手的自己。
没错,音无留歌,是一个女孩亦是一个,杀手。
杀手是取人性命的凶器,而少女则是娇柔弱小的代名词。
一个天生便为杀戮而存在,一个生来就需要保护与怜惜。
又有谁能将这二者联系在一起?
其间的差距即使用天堑鸿沟也无法形容,那完全是身处两个世界的不同存在。
但上天就是这么不留情地愚弄世间常人的认知,将这两种截然相反的对比色硬生生恶狠狠地搅在了一起。只调出一种红,血一般鲜艳骇人的赤红。
那红得触目惊心,却也红得凄婉悲凉。
少女拨动琴弦的手忽然停了,琴音戛然而止。
风停了,空气里传来一阵不属于这里的喧嚣躁动。与这里分外格格不入的喧嚣躁动,就像俗世里转动的钢铁齿轮,挤压辗碎了桃花源宁静祥和的风景。
一切的美好刹那间被撕碎了。
“新任务来了,准备如何?”凭空弹出的通讯频道里,联络员的话不带一丝情感。
“已经好了。”少女回答得同样没有感情,连犹豫也没有。
“好,请准备接收资料。此次暗杀对象...”
无人的河堤上,风,又起了。
宇宙108年10月,距离三十年战争,距离那场让无数生命凋零的旷世浩劫,已经过去了十五年。
伊落华,雪鹰联邦境内,东苏兰特公国某城。
这里是一处不太大的山间小城,设在几座环城山丘山体腹部的大型能量反应堆不分昼夜地运作着。除了供应保护整座城市的保护罩的能量外,更提供了整座山城生产生活所需的电力和热能等能源。
北城区的一栋高档酒店,三楼的某间房间里灯光暗淡。几个神秘人围坐在一张圆桌前。
“情况如何?”其中一个人打破寂静。
“特雷莎乘坐的飞船已经在三个小时前起飞离开西苏兰特了。现在,应该过了边境线吧。”一个年轻的人回答。
“恩,什么时候到郁金香城?”
“预计明天上午8点左右,中间过的关卡都检查得比较严。”
“我们的人呢?”又一个人问,他声音嘶哑。
“已经在两个星期前赶到郁金香城了,现在也同样在监视着特雷莎的动向。”
“那特蕾莎的行动方面,掌握得怎么样了?”
“是,已经摸透了。后天上午9点会准时到圣贝露威尔教堂参加礼拜活动,之后出席在教堂花园举行的募捐活动。预计会逗留六个小时,于下午四点左右乘坐飞船离开郁金香城。”年轻人回答。
“酒店这些地方警备森严不用考虑。也就是说,教堂是我们下手的唯一也是最理想的地点了?”
“的确如此啊。”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很好。对了,上头的情况怎么样了?”
“据说在两星期前就已经派来执行任务的人了。但具体的情况还不清楚,分给我们的命令也依旧是继续监视,按时汇报。”
“口风可真紧啊。连我们也只是到了事情快发生时才知道。”有人无奈地笑了笑。
“只有这样任务才能成功啊。”苍老的声音说,随即咳了咳。
圆桌前陷入了寂静。半晌,那个年轻人的声音忽然响起。
“要杀了...特蕾莎修女。我们,就非得这么做不可吗?”
一语惊四座,但没有人回答。
“不这么做能怎么办?你能想到比这更好的向东苏兰特发难的借口吗?”片刻,那个苍老的声音开口了。“而且,做为这里的人。你不能也不应该质疑上头的决定。”
“这...是。”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不...没...没有。我只是...觉得...”
“觉得什么?”
“要杀死那么一个善良的...人,太...”
“太残酷太没有人性了是吧。我知道,但这是必须做的。”
“可是要死的不是别人,而是那个被世人称做世界上最善良的人的特蕾莎修女。”年轻人情绪变得激动,他猛然站起来。“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圣母的话,那整个苏兰特的人都会相信那是特蕾莎修女。她死了会有什么后果?想想以前的圣雄甘地就知道了,那是席卷整个社会的人民暴动。”
同伴们想拉住他,但无济于事。年轻人的目光像钉子一样死死钉在那个声音苍老的说话人身上。
苍老的声音良久没有发话,片刻。
“据我了解,你的大哥在三十年战争时参军战死了,而你的两个妹妹则在襁褓时就成了难民跟着你母亲逃到了东苏兰特对吧?如今东西对峙,两边家人想要团聚,很难是不是?”
年轻人一愣,他激动地说:“是,但这跟任务又有什么关系?”
“你很想和家里人团聚吧?尤其是和那两个妹妹。你母亲过逝以后,你的亲人,也就只剩那两个妹妹了。”
年轻人身子颤了一下,他没有回答。
“坐下吧。”
坚持了几秒,年轻人没有违抗,慢慢坐了下来。
“我们之所以这么做,不就是希望能有朝一日能没有阻拦地见到自己的亲人能回到自己的日思夜想的故乡吗?”苍老的声音沉沉。“和平是好,但现在的样子,你觉得还会有希望在你死之前见到你那两个妹妹吗?”
“不...不能。但...”
“杀死特蕾莎的后果会是什么我们谁不清楚?没错,那时将会带来战争,将会挑起东西苏兰特之间的第二次大战。但...”那个人的音调忽然抬高。“也正因为这样我们才有机会统一东西苏兰特,夺回我们在三十年战争时失去的一切。”
苍老的声音顿了顿,又接着说。“也只有夺回了我们失去的一切,那时侯,你不才有可能和自己的家人团聚吗?”
“是...是这样没错。可...可是,为了目的而不择手段杀人,连好人也不放过...我们心里头,还有正义吗?”
“正义只有从强者的嘴里说出来才更有分量。”那个人冰冷地从嘴里吐出这一句。“人们只会看到站在金字塔塔尖的人所发出的荣光而看不见他身后满地的骸骨。来这里这么久了,这个道理你还不明白吗?”
“可是...”年轻人颓废地低下头。“一直这么走下去的话,我们注定会走上一条不归路吧。”
“已经走上了就不能回头,所以我们必须走下去。”
“这是恶魔的所作所为。被世人知道了,我们一生都会被人唾骂吧。”
“只要能达成目的,无所谓是做恶魔还是天使。而且...”那个人又咳了起来。“嘴是长在别人身上,可以任凭他们说。但手是长在自己身上的,做与不做全凭自己。这是我们这样的人...该有的觉悟!”
“是...”年轻人沉沉点了点头。
“不用再说了,你自己会明白的。”那个人敲了下桌子。“继续开会吧。”
“恩。”似乎为了缓和气氛,有人赶忙问。“对了,这次上头究竟会派什么人来?”
“我说了现在不清楚,不过按以往的惯例,应该会是...花圃的人。”
“什么!真的!!”
“十拿九稳吧。”
“如果真是那里的人,那特蕾莎修女现在已经可以当作死人了。”说话的人倒吸了一口冷气。“被那里的人盯上和被记上死神的名单没什么区别!”
“所以说,特蕾莎的生死已经是我们所能左右的事了。”苍老的声音接上了话。“诗寇蒂的裁决剪刀已经落在她的身上了。”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呢?”
“继续监视。顺便...目送修女走完这最后一段人生路吧。”
屋外的一切被夜的黑色所浸染。世界很寂静,寂静得仿佛什么事都不知道。
同月12日,东苏兰特公国首都,圣郁金香城。
人工降雨后的中央城区起了雾,远处圣贝露威尔教堂的钟声荡漾开雾霭的朦胧传得很远。阳光稀落昏暗,清晨时匆忙的行人在这片苍茫中渺小得如同一个个小黑点。
这里是通向圣贝露威尔教堂的一处街道,街名叫香榭丽舍。没有铺上特制路砖的行人道上积了几滩小水洼,水面上两个人影轻轻晃过。有人过来了。
牧师德鲁萨静静走在前面,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信徒。牧师的衣袍朴素整洁,一本《圣经》被稳稳夹在他的腋下。胸前挂着一串刻有耶稣受难图样的银色十字架坠链,曦光映照下的坠链熠熠生辉。他似乎年过花甲,目光既带着修道者的肃穆庄严,又透着一股显而易见的祥和慈爱。
“牧师,今天来教堂的人果然很多啊。”信徒惊喜地四处张望。“您看,连平常那些并不怎么信仰上帝的首饰店的查理商会的格兰特...这些人都来了。”
“是啊,这样的景色很好啊。”牧师眯着眼睛,嘴里荡漾着一股微笑。
“看来都是因为特蕾莎修女的感召力啊。”信徒感叹。“如果整个伊落华都能响应修女的号召的话,那神的辉光就可以照耀世界每个角落了。”
“那样的事...也不算对。”牧师听了信徒的话轻轻摇头。“其实神的辉光并不用照耀到每个角落啊。”
“牧师不希望那样吗?”信徒问。
“因为这个世界需要不一样啊。”牧师走在前面,他看看身边风景。“作为牧师的我固然希望主的辉光能照耀到远方,但是,这个世界如果只是有一种颜色的话不太单调了?”
“牧师...”
“只有不同的颜色交织交错才能描绘出这个世界啊。”德鲁萨接着说。“扬己之长却也要存所不同,我们的主教导我们要救赎世人,也教导我们要尊敬别人的心。毕竟救赎的方式不只一种,又何必强求一致呢?只要别的教派一样能做到救赎世人就足够了,而我们又何必称其为异端呢?他们是和我们殊途同归的。排斥异端,鄙弃异端甚至迫害异端那都是中世纪黑暗时代的做法。有句东方古语就说得很好,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牧师的意思是...包容和理解才会让世界变化?”
“嗯,世界会不一样。”
“世界会变得不一样?”
“对,一定会不一样。”
“那要真的能做到包容理解,世界究竟会怎么样呢?”
“真的能做到包容理解的话,相信三十年战争那样的浩劫是能避免的吧。”牧师喃喃。“人类彼此之间都能包容理解的话。”
“如果真能做到那样的话,那这个世界就没有纷争了吧。”信徒嘴里重复着。“没有纷争的世界。”
“是啊,那样的世界该多美好啊...”牧师陷入沉思,他眼里闪着炽热的光。而信徒则在一边认真看着他。
“对了,光顾着说话去了。”牧师回过神来。“我们走到哪里了?”
“差不多了快到公园了吧。”
“咦,这么快吗?”
“嗯,已经走过香榭丽舍街的一半了。再往前就是公园了。”信徒看了看路边的景色,确认道。
“好快啊,已经到这里了。”牧师自言自语。“那孩子,应该来了吧...”
“牧师,您怎么了?”
“对了,你先去教堂吧。”德鲁萨忽然扭过头说。“我等会儿就到。”
“德鲁萨牧师你去哪?”信徒大声喊。
“去见一个约好见面的小友。”牧师摆摆手,径直走上一旁的碎石小路。
这是一处不太大的山丘公园,在整个圣郁金香城面前就像海洋上的一座小小孤岛。但从这里的最高处远眺,即使是坐在长椅上也能看到圣贝露威尔教堂的钟塔。
音无留歌端坐在一处长椅上,她膝盖上放着一本书。远远地看,像是在认真而又仔细地读书。
她碰了下书页一角,纸页的内容伴随一阵波纹发生变化。
全息投影展开,蔚蓝绚丽的光子在半空交织相错,连成线条组成图形。最终一幅立体建筑图呈现在眼前,正是圣贝露威尔教堂的构造图。
少女的手指快速地在全息投影上来回敲动着,时而轻快时而稳重。教堂的各个部分以不同的视角或缩小或放大地在她眼前飞快变化着,发着令人眩晕的光。
远处的枝杈颤动了一下,一道流影飞掠过来。是一只小鸟。
那不是一只普通的小鸟,它在半空盘旋了几圈,然后稳稳落在了音无留歌的肩头。
“特蕾莎修女,本名安杰拉·希古诺姆。原本出生于东苏兰特的首都郁金香城,后来在三十年战争时期迫于战争流亡到西苏兰特。东西分立后成为西苏兰特共和国的公民。现年54岁,15岁时接受传教士训练工作,20岁正式成为修女。曾创立真善教会,并在那时起改名为特蕾莎...她一生都在为贫苦和身患疾病的人奔走,不仅收养战争遗孤,还自己出钱为伤残老兵解决医药费用...4年前的为她举行的诺贝尔和平奖的颁奖典礼上,她不但拒绝了颁奖宴会和数额巨大的奖金。更以一篇‘珍惜家和爱你的家人’为题的演说打动了在场所有人...称得上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善人啊。我调查的资料还算行吧?”那只小鸟说话了,脱口而出的是一个好听的女声。
“嗯。”少女无动于衷。
“只可惜,这样好的人。却因为卷入东西苏兰特之间的政治纷争而成为某些人达到目的的牺牲品...让人扼腕叹息啊。”
“嗯。”
“...”青莺无言,那个声音的主人似乎觉得自己被漠视了。
“嘿,看出什么门道没?公主殿下。”
虚无兽——青莺。主要用于通讯及侦察,属虚无兽中的常规兵种。等级F。
“没有什么,只是确认下之前有什么没留意到的。”少女平静回答。“顺便说一下我是杀手不是公主。”
“因为你美丽可爱才这么说的嘛。”女声里满是不被理解的怨念。“真是...伤心。”
“没有什么正经的事吗?”
“白雪呢?”
“已经让它提前藏好了。”
“要藏那么一大只虚无兽可真辛苦你了,公主殿下。”
“还有什么正经的事吗?”
“闺蜜的关怀不算是正经事吗?”青莺凑过来在少女的脸上蹭来蹭去,样子分外亲蜜。“公主殿下,公主殿下...”
“住手吧,你知道我不喜欢这样。就算只是一只被脑电波操控的青莺。”
“我就不,我就不...”鸟儿的热情不减反增。
“芍药,这句话说完我会扭断这只青莺的脖子。如果你有重要的事情没来得及说的话,那对不起了,在写任务报告的时候我会特意标注‘支援者玩忽职守’这一栏的。”少女的声调没有毫厘的起伏。
“好,好。我说,先别动手。”青莺缩了脖子赶忙跳到一边。
“说吧。”
“你就不能不这么无口无心无表情吗?”青莺忽然尖声抗议。“三无少女虽然萌点满满可只会让和你说话的人抓狂疯癫啊。”
音无这次没有多说直接一只手伸了过去,青莺被一把抓住。它扑腾翅膀奋力挣扎,嘴里大声求饶。
“好姑娘我错了,我错了,上天有好生之德。您大慈大悲放过我这只窘鸟吧...呜啊啊...”
“聒噪。”
“我说正事儿,我说正事儿。手中留鸟,手中留鸟啊。”
“只要发讯控制器在,无论哪只青莺都一样能说话能通知任务。少你一只不算少,所以...”
“千万别等另外一只鸟再飞过来通知任务啊,会坏大事的。而且,你要眼睁睁看着闺蜜我因为玩忽职守而被组织划进黑名单啊。”
音无手上的劲道忽然小了,她随手一甩把青莺抛在长椅上。
“说吧。”
“是是,公主殿下。”鸟的样子被吓得不轻。
“咳,咳。”女声的口气忽然变得极其认真。“组织这次调我做支援,是为两件事。一是告诉你:这次行动完成之后将有新的任务,间隔的时间很短而且下次任务比较特殊,提前做好准备...”
“知道了。”音无表情没变。
“二是:让我来...”女声顿了一下。“监视你。”
少女敲打投影的手指突然停了,片刻。
“理由呢?”她的样子依旧波澜不惊。
“大概因为你最近的举动有些反常吧...谁知道组织里的那些家伙是怎么的。”女声里有感觉得出的苦涩与无奈。“抱歉啊,公主殿下。”
“哦,没事。我知道了。”留歌的注意力又落在了投影上。
“你不在意担心吗?”
“为什么要在意担心呢?”音无声音平静。“我是个杀手,杀手就是武器。存在的价值就在于斩切破坏。当这把刀折断时,斩切的价值也就没有了。被丢弃也是应该的。这是命运,我躲不掉的命运。不过...现在的我刀锋锋利,还远没有到被丢弃的地步。所以不用在意和担心。”
“果然是蓝色妖姬,看得真透彻啊。”女声苦笑。“你说我是叫你蓝色妖姬的代号好听还是叫音无留歌的名字好听呢?”
“随便吧。”
“为什么?”
“名字和代号是因为被别人叫才存在,才显得重要。而我是武器,某些事和我无缘,所以无所谓。作为武器的我,只要想着保持刀刃的锋利就行了。”
“是...啊。不过你心里就真的没其它什么念头了么?”
“有吧,毕竟我是个血肉做的人而不是真正的刀剑。”半晌,音无留歌忽然露出一缕笑。“至于内容,是不能说的秘密。”
“呵呵,这才是公主殿下啊。”青莺高兴地扑腾翅膀。
“还有什么事吗?”
“恩,作为闺蜜的我要冒死提醒公主殿下。”青莺的样子煞有介事。“左边的小山路上传来了雄性的脚步声,十有八九是见公主你年轻貌美就尾随过来的色狼痴汉啊。”
音无合上书本,虚拟投影瞬间消失。“你刚才说和我说话会让人抓狂疯癫。那现在,我这个三无少女就以三无式吐槽来...取取乐子吧。”
“啊?WHAT?!”
“谢谢你关心了。”留歌自顾自地说着。“不过,闺蜜你刚才那听上去情真意切的话却有不得不吐槽的地方。第一,借助青莺通讯真身明明远在千里之外悠然享乐却说自己冒着生命危险。那我只能猜想出现了这样的情况:你包场的某家豪华酒店被一群持械歹徒撞开了大门,然后歹徒直扑浴室寻找一个喝得酩酊大醉一丝不挂的啤酒女。第二,如果我计算的时间没出错,这时候来的人不是你口里的痴汉色狼而是这里德高望重家喻户晓的德鲁萨牧师。你说他为老不尊的坏话要是让那些最尊敬他的狂热信徒们听见,他们是会把你绑上火刑架还是绑上石头沉海呢?”
“哦...额...啊...”
青莺半天没有动静,但忽然爆发一句。“三无少女会吐槽,神也HOLD不住啊。”
“过奖了。”留歌一摆手。“牧师要来了,你先退场吧。”
德鲁萨静静走在碎石小径上。在圣贝露威尔教堂作牧师的这段日子,这处公园是自己最常来的地方。也许是因为这里人迹稀落;也许是因为这里宁静空旷。在这里他总能静下心来,这种静下心来的感觉跟一人独坐教堂面对神明的感觉不一样。后者也是宁静,但却是宁静幽邃。因为处在众神的怀抱中,既是神又为人的荣光热烈而耀眼。而这里是宁静,却是宁静幽然。立于汪洋之上的孤岛,遗世而独立。
这里有个孩子在等着他。印象里,那是女孩子,年龄有十六七岁,是个很漂亮美丽的女孩儿。第一次见到她时,是上一次的教堂礼拜。德鲁萨一从告解室出来就留意到了这个女孩。她坐在后排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如同璀璨宝石的美丽双眸静静地看着吟唱赞美救主的唱诗班,空灵得如同梦之精灵。但与其他虔诚祷告的信徒不同的是,她给人一种身在此中却不融此情的感觉。就像独自一个人在圣诞夜里每一家都合家团聚的时候拄着伞站在雪中透着玻璃窗默默看着这一切的,一个旁观者。牧师很好奇,这样的女孩他从来没有见过。在礼拜结束后,他招呼住准备离开的女孩,与她聊了起来。
短短的对话里,女孩给他一种悲伤的感觉。
牧师问她有什么伤心的事。女孩回答他:
又有什么值得快乐的事呢?
这句话刺痛了牧师的心。这个年龄的女孩,不应该这样啊。
德鲁萨决定找个合适的时间和这个女孩好好聊聊。不求能开导她,只要能在说话时让她觉得快乐就足够了。
“您的项链很好看,要是我能有这么一串就好了。”
说再见时,女孩的这句话给他印象最深。
正想着,转过一处拐角。在前面的长椅上,他看到了那个女孩。
“哟,来得好早。”牧师笑着打招呼。
女孩似乎正在看书,她一手放在合上的书本上一手举起摆了摆。“牧师来得也很早啊。”
“当然,早上起来呼吸新鲜空气可以活到99。我现在刚过五十,这么做可还能让我晚四十年再去见耶稣呢。”
“呵呵,牧师不提前去教堂吗?今天可是个特殊的日子啊。”留歌笑了。
“时间还早,而且牧师答应过的事又怎么能失约呢?”
“呵呵...”
鸟鸣,风起了。二人静静地听着。
“这里很安静啊。”少女轻轻说。
“是啊,很安静。”
“牧师,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命运存在吗?”音无凝视着这个慈祥的老人,忽然问。
“为什么这么问呢?”
“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命运这东西的话,那么一切的开始与结果都只是早就决定好了的事了。注定的幸福,注定的悲惨,注定的美丽,注定的丑陋...无论怎么不接受无论在此中的过程里做什么都不会改变,因为是早就安排好了的事了。走完这样的命中注定,走完这样的人生。与其说是走完人生不如说是演完一场话剧,演完一场别人早已经写好剧本摆好舞台只等演员上台开演的话剧。没有任何是属于自己的,从头到尾都是演给别人看...命运要是已经写好剧本的话剧,那人只能是演绎剧本的演员吗?”说这些话的时候,少女出奇地平静。精致的脸庞就像雪山幽湖般没有一丝波澜。
须臾的寂静中,牧师没有说话。
“一心向上帝祈祷的我,要是否定命运的存在就等同于否定上帝的存在了。”慢慢的,德鲁萨开口了。
“果然还是...”
音无没说完,牧师却说了让她始料不及的话。
“但要是回答真的有命运的话,我就不得不面对被人追问是谁掌握命运而回答不上来时的尴尬窘境了。究竟是谁支配命运?是圣彼得?还是命运三女神?奥丁?安拉?或者是如来佛祖?玉皇大帝?世界这么大,神这么多,东西南北都有。要是都掌管命运的话,他们互相会告对方越界侵权吗?”
少女愣住了,这样的回答听起来像天方夜谭。
“所以啊,这个问题可难倒我了。”牧师耸耸肩。“怕是要请现任教皇这样的集大智慧者才能回答这样的问题了。不过...他老人家是信仰上帝的,想必会很偏袒耶稣吧。”
“呵呵...”音无嘴角弯了弯。“原本我想牧师这样的人都很严肃的。但没想到,却也这么风趣幽默啊。”
“这样,做牧师的才能让人快乐不是吗?”德鲁萨也笑起来。“但,要我个人来说的话。所谓命运的掌控者,应该是在这里。”
他摸了摸自己胸口。
“心吗?”音无看着他,轻轻问。
“对。它在跳动,是因为仍想抓住...不确定的未来。”牧师慈祥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也就是说。”
“所谓命运的掌控者,其实,就是自己。”
“呵,这是形而上学的唯心主义吗?”
“并不否认,毕竟信教的人哪个不唯心?不过,相信自己能决定命运一定好过相信虚无的神决定自己的命运。这一点,毋庸质疑。”
“为什么?”
“最直白地说,世界上几十亿人求神保佑而神就那么几位,老人家们忙不过来所以不会管你这十几亿中的一个。而自己求自己,就那么一个服务对象。只要你做为服务员尽职尽责,一对一绝对管得过来,而且还是保管一生的VIP服务。这两者一比较,不再明显不过了吗?”德鲁萨一边踱步一边说,他蓦地拾起一片枯叶。
这次音无没有笑,她注视着老牧师,良久,她说。
“没想到牧师你还有经商的天赋啊。呵呵...不过,谢谢。”
“我年轻时是有那么打算,但现在觉得和上帝神交为友才是最大的乐趣。”牧师把枯叶夹到书里,然后摸摸自己有些花白的头发。“孩子,你谢我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和您聊了这些之后...心里很舒畅。”
“真的?”
“嗯,真的。”
“那就好,如果你说我说了这些话让你明白某些大道理的话。我就要生气了。”
“为什么?”音无听了很诧异。
“因为我最讨厌大谈道理的人了,世界上的道理要是一个人能讲的尽讲的明白的话。那就不叫道理叫一家之言了。而人为什么要相互谈心呢?因为谈心不是讲大道理。谈心,谈吐心声来快乐。所以...只要感觉快乐舒畅就足够了。”牧师抬头看了看天空。
“嗯,我一定...”
牧师慢慢走过来,他弯腰低头把脖颈上的坠链取了下来,然后轻轻把坠链挂在了音无的脖颈上。
“送给你了,愿你永远快乐,孩子。”他画了一个十字后双手合十为音无祝福。
......
数分钟后,树林里只剩下了少女一个人。老牧师先走了,空气里又恢复了鸟雀的喧嚣。
音无坐在长椅上闭着眼,她手捏着那个吊坠。
“是一个好人啊。”女声沉沉。“欺骗利用他,我们会下地狱吧。”
“恩,是一个好人。”她顺着那个声音,喃喃重复。“好人...”
上午8时45分,圣贝露威尔教堂。
曦光透过彩色玻璃窗投进主殿的暗红色地毯上,一排排刻有玫瑰花纹路的长椅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寂静幽邃,但这气氛马上就要被喧嚣所取代。
助祭,牧师...各类的神职者在教堂里来回奔走。
栅栏门外,从各地赶来的人聚集成一股洪流。从教堂高处向外望,谁都不由得为这道纤细的栅栏长堤会不会被这股洪流冲破而担心。
教堂南侧的偏门,僻静的林荫小道两侧站满了人。圣郁金香城城区的主教与贝露威尔教堂的神父在小道尽头静静等待着,来这里的除了教皇,红衣主教们还有那个无数人心中的圣母——特蕾莎修女。
上午8时53分,路边的人群一阵骚动。一行人顺着小道静静走了过来,主教与神父赶忙迎了过去。但当他们走到那一行人跟前,一个年迈慈祥的女性笑着冲他们摆手。
“来得有些晚了,赶紧进去吧。”
上午9时20分,圣贝露威尔教堂的礼拜开始。
辉煌宏大的主殿里,原本空空荡荡的长椅上早已坐满了人。大家的表情或多或少地带着肃穆庄严,眼眸里充斥着渴望见到神迹的光。
一阵沉稳悠扬的序乐缓缓浸染了主殿的每一处角落。意境幽邃,古雅。仿佛是向世界挥洒爱的白羽天使的吟唱。虽不知道曲名,但已不重要。此份悠扬古雅中,大殿里窸窣的声音消失了。每一个人在智慧的指引下静静踏入神之境界。
序乐落止,主礼人、牧师等迎着注视的目光缓缓走向祈祷台,唱诗班则静静跟在后。每个人的步子沉稳自信,脸上既挂着信仰者的虔诚庄严又带着显而易见的欢欣与愉悦。
神职者陆续到位后,礼拜按部就班地进行到下一步。
简洁却又庄严的宣召之后,主殿里响起了唱诗班清脆有力的吟唱。
赞美!赞美!耶稣我亲爱的救主,全力歌唱主的妙爱显明。
天使、天军高声赞美慈悲救主,尊贵、荣耀都归我主圣名。
耶稣引导,如同牧人领小羊,因主终日怀抱他众子民。
赞美救主,传颂他极大的仁爱。永远歌唱,颂扬主名万代!
......
基督再来,万民屈膝恭敬拜,荣耀权能都归我主、我王。
赞美救主,颂扬他极大的仁爱。永远歌唱,颂扬主名万代!
仿佛天使梦呓的吟唱引领者众人继续在神之境界里踏上新的台阶。在信徒们眼里,周围的景物又发生了变化,自己似乎马上就要见到渴望已久的神圣。
德鲁萨站在祈祷台的一侧,他是出席的牧师之一。看着周围的一切,眼前的专注认真让他感到欢欣。
是啊,人只有在信仰的时候,才会宁静而虔诚。
他默默地想。
圣贝露威尔教堂的一处僻静走廊,一位手捧着书的修女静静走着。七彩玻璃窗折射过的阳光为她缀上一层炫目的金色。
是音无留歌,全身罩在黑色修女服下的她显出一份别样的柔美。
她刚从告解室里出来,或许是因为之前和德鲁萨牧师的那一番交谈。这一次行动前她忽然打算到那里去向上帝忏悔自己的罪过。
一个正处妙龄的少女去向上帝忏悔自己的罪过,这事连告解室里工作的神职者都觉得滑稽可笑。
那个神职者并没有因为音无留哥的古怪言行而奇怪,反而倒对这个年轻美丽的小修女搭起讪来。音无并没有理睬他,在说完自己想说的一切后,她从容地离开了告解室。
临走前,她敲掉了那个搭讪家伙的两颗门牙然后一记手刀送他去梦会耶稣了。
没有杀人的原因是:她的职业虽然是杀人但她不喜欢随便杀人。杀手这把利刃只会杀掉名单上标记过的人,过度的挥舞只会磨掉这把利刃的锋芒。
不过,真是虚伪啊。哪有人在忏悔之后还去杀人的呢?连她自己也这么觉得。
“或许牧师您说的对,但我...还是该完成我该做的事啊。倒计时,开始...”她捧着书走到尽头,颈上的十字坠链闪着淡淡的银色。
主殿的礼拜已经进行到了证道,这次负责宣讲教义的是特蕾莎修女。她走上讲台的时候,信徒们虔诚的眼光变得更为炽热。修女的双手轻抚着《圣经》书页,她上眼睛感受那份沉淀经久的古老质感。那一刹那,仿佛触碰到了先圣的灵魂。
“各位...”她正要开口,正要向虔诚的信徒们诠释至善至尊的教义时,异变发生了。
主殿里的光影忽然扭曲了,但这并不是照明系统的问题,从大玻璃穹顶投下的阳光使这次礼拜的殿堂即使没有开人工照明也会足够光亮。而之所以出现了光影扭曲,是因为主殿四壁烛台上的烛光晃动了起来,仿佛风中枯草一样忽闪忽灭。
主殿开始颤动起来,似乎是来去无征兆的地震袭击了这里。这种颤抖由小变大,由慢变快。祈祷台上的杯盏与墙壁上的烛台开始承受不住这股颤抖纷纷从高处跌落,摔碎。身在主殿的信徒与神职者们开始并没有意识到这股颤动,在感觉后只是茫然地相互看看,但也有人惊慌起来。
这时,更大的异变却发生了。主殿之上,那绘有无数彩色玫瑰的大玻璃穹顶在一声沉闷的响声后,崩碎了。仿佛一面巨大的镜子受到了重击,那骇人的裂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穹顶每一片完整的地方。绽开的纹路就像游弋而行的万条黑蛇,缠绕、撕碎每一瓣所触到的玫瑰。整个穹顶在几秒内彻底崩碎了!崩碎产生的无数碎片无一例外地向正下方的殿堂落去,仿佛骤雨冰雹。
正下方的人群彻底混乱了!人们仿佛崩塌的蚁窝里的群蚁,尖叫着四处躲避这如同刀刃一般锋利的碎片。混乱中,有的人跌倒在地;有的人被碎片击中捂着伤口大声哭叫;有的人拼命地向门那边挤;有的人脱下上衣护住身边的女人然后躲在长椅下或者角落处...男人的叫嚷,女人的哭喊,神职者的惊慌,信徒的无助混合成了一场悲惨凄凉的交响乐。在这神之殿堂救世主的脚下盛大地演奏着。
“快!快带修女走!!”扮成信徒混在人群中的警备队员纷纷冲上神台,簇拥着特蕾莎修女强行切开混乱的人群,在涌到一侧的偏门后眨眼间消失在了那里。
混乱中,一个警备队员不小心撞到了一位年迈的牧师。但那个队员并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吼了句赶快离开便匆忙跑开了。
残破的穹顶之上,一个身着修女服的倩影伫立在那里。但晃眼间,那个身影消失了。主殿里一个奋力逃命的信徒无意间看到一团黑影从穹顶落了下来,但他并没有放在心上,他现在只是一心想着如何从这里逃出去。
教堂之外的安保指挥部,身着军服的人们面色如临大敌。
“长官,教堂那边发生了未知情况。E传感器上...检测到了爆炸反应!”
“什么?赶快和在里面的人联系。”
“刚才已经试过了。但不行,干扰太强了!”
“究竟怎么了!?”
“教堂外的警备部队呢?”
“长官,外部警备部队请求支援。说是教堂外的地基模块发生了坍塌,警备队的黑岩魔焰因此受损严重,无法战斗请求支援。”
“那帮笨蛋还管那些玩意儿干什么!?让他们赶快进教堂,给我救人!!”
“长官,这做不到。”
“为什么?”
“地基模块的坍塌不但隔断了教堂的进出通道,还使得外部几万名围观的民众发生了骚乱,场面已经无法控制。外部警备队因此无法在短时间内进入教堂。”
“怎么会...混账啊!”
“长官...”
“还愣着干什么?立刻派黑岩部队去支援,越快越好!!不但这里的,整个郁金香城的黑岩部队都要调动起来。快!!”
“可是要调动首都所有的黑岩部队需要国防委员会的特批还要评议会三分之二的议员的投票,我们还...”
“现在还写什么申请吗?!人命关天,特蕾莎决不能死在我们这儿,不然委员会的那帮老古板就他娘的去耕地放牛吧。我拿这顶少将的帽子压在这儿,立刻按我说的做!!”
“是,遵命。”
通讯电波无声地消失在这座城市的上空,各城区的黑岩部队在同一时间接受到了同一个命令:立刻赶往圣贝露威尔教堂,营救特蕾莎修女。
乔恩是保护特蕾莎修女的警卫队的队长。在警备队工作的二十年里,他保护过数不清的人。其中既有政府要员、社会名流还有商界巨头...这些人的权利一个比一个大,财富一个比一个多。但乔恩并没有因此对他们怀有更多的热情与敬意,很多时候乔恩在任务结束后只是冷淡地对他们说一句‘你安全了’便转身离开,没有一丝犹豫。原因很简单,乔恩只当自己是一个能救人保护人的普通人,不想跟那些连帮人爱护人都做不到却比金子还贵的命走得太近。
这是他几乎烙在骨子里的行为准则。 但这一次保护任务却罕见地动摇了他以为不会变的行为准则,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
特蕾莎修女只是一个与之前那些人没什么两样的社会名流罢了。这是他之前的想法。
但愿像特蕾莎这样善良的人能活的长久些。这是交谈过后,他心里真挚的想法。
那一次交谈虽然不长,但每一句话都让他印象深刻。
“修女,你回过自己的家乡吗?听说,那里的人都以你为自豪啊。”
“很少,但每年还是要回去的,毕竟那里有自己的根啊。而我,是希望不久的将来,家乡和家乡的人不是为我而自豪而是为家乡为自己,自豪。”
“人都说你的生活像苦行僧。这些年一直都做这些看不到希望的事情,值得吗?”
“已经决定成为这样的人又有什么理由质疑这样的自己呢?而且,我不奢求世界的改变,但只要是有一小点一小点的变化。我做的一切就值得。”
“你恨那些你帮助过的却反过来伤害你的人吗?”
“我是一个普通人,心里自然也有恨和爱。但恨一个人让自己痛苦,爱一个人却让自己快乐。这么一比较,心里面爱的多恨的少不是最幸福不过的事吗?”
......
这样的话只为自己而活的人是说不出来的,那一刻乔恩意识到这个平凡的人身上寄居着一个金子般的灵魂。
因此,乔恩决定保护好她,保护好这个能让世人相信世界上还有善与美的人。
但是,这一次他和他的队员们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中。
自教堂爆炸的那一刻开始,所发生的一切完全脱离了他们警卫队的预想。在主殿摆脱混乱的人群后,他们按照计划想带着特蕾莎修女从地下安全通道撤离。再走到一半却惊骇地发现通道已经坍塌了,原来是教堂外的地基模块瓦解崩溃而彻底封死了教堂通向外部的逃生通道。而此时教堂几处又发生了爆炸,正门处已经被炸成了废墟,而爆炸引燃的火焰蔓延开来后又封死了几条地面撤离教堂的通路。并且更加糟糕的是,他们与留在教堂外的接应部队的所有联系彻底中断了。通讯不能进行,他们对外部的情况无法获知...万般无奈之下,警卫队只能带着特蕾莎修女躲进了教堂里的一间应急避难室等待救援。
他们现在就像一群困在孤岛上的遇难者,四面都是涨起的海水。时间对他们而言,已经成了死亡倒计时。
避难室里,照明灯时闪时灭。昏暗的灯光照在每一个人脸上,空气中凝结了一层死寂的寒冰。
“怎么办?我们...必须想办法逃出去。”
“你说怎么做?现在所有的通道都已经被封死了。外面火势这么大,出去等于自杀。”
“怎么办?现在怎么办!?”有人情绪躁动。“我们难道就要坐在这儿等死吗?”
“安静下来!”这是乔恩低沉的声音。“这座避难室足以撑到外面的人赶过来,静静等待救援。”
“安静...安静...呵呵,队长你还不明白吗?”那个人开始歇斯底里。“我告诉你,我告诉你!我们就要死在这儿了。这都是西苏兰特那帮人搞的鬼,一定是!谁会想到这么周密的布置,把我们都困在这儿。一般的恐怖分子干得出来吗?这是那帮人搞的鬼...搞的鬼。我们要死了...我们要死了...”
“混账!”乔恩掴了他一掌。“你在说什么胡话!?大家不要听他的,相信我,我们一定能活着出去。”
那个人被乔恩被打了后愤怒地想要还手,却被一边的同伴拦住了。他尖叫着,面目狰狞。
“哈哈...你们不信...反正我们都是要死的了...哈哈...”
这时乔恩冲上去给了他肚子一拳,那个人的话戛然而止,他昏过去了。
乔恩深吸一口气,他环视四周。众人的面色仿佛比之前更加阴暗,这一点他清楚,在死亡边缘徘徊的人,他们心中蔓延最快的便是恐惧。
“把他带到一边休息吧。”乔恩摆摆手,他样子无奈。
站的最近的两个人靠过来架起被打晕的同伴,把他抬到了一边。乔恩擦了擦密布汗珠的额头,他慢慢走到特蕾莎修女身边。“抱歉,特蕾莎修女。刚才的事情惊到你了...我们...”修女坐在角落的位子上双手合十地默默祈祷,她神色安详宁静。“乔恩先生,您放心吧。我没事。”特蕾莎放开合十的双手,她睁开眼睛静静凝视着乔恩。倏然间,她布满沧桑皱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一丝淡然的笑。乔恩微微一愣,他试想过很多种修女此时应有的反应。包括惊恐地叫嚷;包括软弱的哭泣;包括责难的怒吼...但唯独没想到的,是修女会笑。没想到修女会笑的淡然。最让人恐惧的莫过于死亡,但人要是在死面前还能笑,那他(她)的灵魂究竟到了何种高贵的境界?
“特蕾莎修女,你...不害怕吗?”迟疑了一会儿,乔恩还是忍不住问。
修女没有直接回答他,她轻轻起身,迈着稳稳的步子走到被乔恩打昏的那个人的身边。她掏出一张手帕,在别人诧异的目光中曲下身子细心地为那个人擦拭额头上沾染的灰尘。
“我只是一个凡人,又有什么道理不害怕呢?”特蕾莎看着那个人的眼眸里带着慈爱,她慢慢开口。“不过,每个人都是会死的,这是本没有命运的世界里已经注定的命运。在这个美丽却又带着些许丑陋的世界里,我已经留下了弥足珍贵的回忆。因此就算是死的话,也没有太多遗憾了。并且...要是把死当做是上帝召唤我的话,那就不太害怕了。”
“修女,你...”
她忽然站起身,一对璀璨的眼眸看着众人。那里面有一种说不出的,宛如殉道者似的坚定。
“是因为我一个人才连累了大家,让大家为我这样的人冒生命危险实在是万分抱歉。”她对着众人深深鞠了一个躬。“在这里,向大家说一声对不起。而且,谢谢大家了。”
特蕾莎转身向安全门走过去,没有一丝犹豫。
“修女,你这是干什么!?”看穿了她的意图,乔恩急忙拦在她前面。
他把双手张到最大,摆出一面人墙。“修女你现在出去可是会死的啊。”
“乔恩先生,如果这样做能让大家得到安全...”特蕾莎平静地看着他。“我要走出这扇门。”
虽然说的声音不大,但这句话却如一声高亢的钟音,震撼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
乔恩深吸一口气,他站在修女面前一动不动宛如一座铁铸的雕塑。“我明白您的意思了,修女是认为这次危险都是针对您一个人来的。所以,只要献出自己的生命就可以让大家得到安全了是吧?老实说,贪生怕死的人我见过不少。我以前保护过的那些人,他们每一个都是愿意踏着别人的尸骨活下去的人。但像修女这样愿意用自己生命换别人命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所以,很高兴很快乐啊。但是...”
他忽然抬高了声调,似乎想让整个世界都听见他的声音。“我没有理由看着好人就这么被人杀掉!就算是修女自己想这么做我也不会允许,这个世界没有理由只许好人死坏人活。要是谁想这么做,我就毙了他!!”
特蕾莎看着乔恩,她呆住了。
“乔恩先生...”
“就是就是,我们可不是那种贪生怕死的人。”一个队员接过话。
“谁要想伤害修女你,我第一个不答应!”
“对,修女你不用这么做。我们...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
没有任何犹豫与丝毫的虚假,仿佛誓言般的声音充斥着这个狭小的避难室。没有人害怕与迷茫,空气里的恐惧被撕碎而消失殆尽。
“放心吧,修女。我们都会活下去,所有人都会活下去的!”
“这句话才合我口味!!”乔恩笑着竖起大拇指。
“对,能活下去的。呆在这里就有希望!”
“嗯,能。一定可以活下去的!!”
...
是的,如果这个世界只能好人死坏人活的话。那就太没有道理了,所以,一定,一定一定不是这样的。所谓活下去,一起活下去的希望被重新点燃。
“大家...”特雷莎修女苍老的脸上荡漾开了一缕美丽的笑。
正在大伙儿信心满怀的时候,安全门那边传来一阵响动。似乎,是有人在敲打着门。但这个时候还有谁会在外面?是教堂的神职者?一般民众?没有道理的。那会是...避难室空气的温度猛然间又降了下去,队员们面面相觑,有人已经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乔恩示意众人把修女护在核心,他小心翼翼地走到安全门边打开了视频通话。
“是谁?”
“救救我...咳咳...快救救我...”
回答他的是一阵仓促而揪心呼救声,乔恩愣了一下。通过视频向外看,避难室外面,一个身着修女服的年轻女孩正拼尽浑身气力敲打着门。她衣衫布满了灰,嘴角流着血还止不住地咳嗽。看样子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是谁在喊救命?”特蕾莎挤开众人走上前,她面色焦急。
“似乎是教堂的修女...”
“那赶紧让她进来啊...”特蕾莎抬高了声调。
“等等。”乔恩摆手制止修女,他神色复杂。“我得问问。”
他对通讯视频向外喊话。“你是谁?告诉我名字还有你是教堂里的什么人。”
“我是玛丽·坎贝尔。17岁...咳咳...圣贝露威尔教堂的见习修女...求求你,救救我!咳咳...”
“原来是一个孩子啊。”特蕾莎神色变得激动。“得赶快救救她!”
“再等等...”乔恩咬着牙。“把你的身份卡从识别器那送进来,我要看看...”
“给...”女孩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
识别器一瞬间便扫面通过,乔恩握着手上的卡片,嘴唇紧咬。
“都已经验明身份了,为什么还给她不开门?乔恩先生!”特蕾莎质问着他,女孩无助的声音仿佛一根带刺的鞭子抽打着她柔软的心。“那是一个孩子啊。她怎么可能是坏人呢?!”
修女再也等不下去了,她愤然走上前要自己开门。
“不可以!”乔恩一把拉住了她。
“为什么?告诉我理由,乔恩先生!!”修女毫不退步。“难道就眼睁睁见着她死吗?”
乔恩看着特蕾莎,知道她是认真的。蓦地,他说。“我知道修女的意思,但是...我得问最后一个问题。”
他转身对着门。“你既然是这儿的修女,有什么认识的人吗?”
那个女孩似乎已无力再支撑自己的身体。她靠着门,拼尽气力从领口里掏出一件东西。“这是...德鲁萨牧师送的吊坠。我是和...他一起来...”
女孩的声音忽然断了,她瘫倒在地上。似乎已经昏迷了。
“那是德鲁萨牧师的吊坠,我之前还见过。”队员里有人叫出来。
“乔恩先生,你还要怎么样!!”特蕾莎紧紧盯着乔恩,神色悲愤。“她要死了啊!一个孩子。”
此时,自己还能说什么?或许,真是自己多心了吧...乔恩默默地垂下肩,他闭着眼睛。“对不起,给她...开门吧。”
输入解锁密码的安全门很快打开了,两个警备队员鱼跃而出,以最快的动作将那名昏迷的见习修女抬进了避难室。特蕾莎修女一见人进来就连忙靠过去想看看女孩的情况,乔恩则紧紧跟在她身后寸步不离。
那两名队员把女孩放在一侧的长椅上,特蕾莎俯下身掏出手帕正想为女孩擦擦额头。但是,原本昏迷的女孩忽然动了。她伸手箍住了修女的手腕,慢慢睁开的双眼闪动着不可思议的光华。
如同紫水晶一般深邃底色中,流动游弋着火花般的金色碎光。莹莹绚烂,摄人心魄。所有人都愣在那里,谁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女孩忽然开口了。“你真是一个善良的人啊。”
“果然是陷阱!!”乔恩最先反应过来,他大叫着拽住修女向后拉。女孩手上似乎并没有太用力,乔恩一使劲就让修女摆脱了她的禁锢。其他人醒悟过来纷纷掏出武器,但这时女孩丢出了一样东西。在队员还没来得及开枪的刹那,那东西爆炸了,瞬间让整个避难室烟雾弥漫。
“不好,是毒气弹,快退出去!!”乔恩大吼着。他伸手护住修女的口鼻,屏着气朝安全门快跑。
“咳咳咳...”
“咳咳...可恶...”
有的人在烟雾弥漫开的时候还想开枪,但却发现手已经使不上劲了。脑部缺氧,神经麻痹。短短几秒,已经有一半的队员倒下了。其他的人也已经站不住了,他们剧烈地咳嗽着。或跪或坐,但都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紧紧握着着枪,拼尽全力地想要扣下扳机。
“队长,快走啊!”
“快啊...”
乔恩护着修女奔到安全门旁,他颤抖着敲下控制键,没有锁死的安全门轰然打开了。冲出去的那一刻,他没有回头,他知道现在连允许他回头的时间也没有了。
那个女孩静静地从长椅上坐起来,她走到那些还在坚持的队员们的身边。面无表情,很奇怪,这样的烟雾里她却安然无恙。
有人愤恨地拼尽最后一丝气力朝她打来一拳。少女轻轻接下他的拳头,只是按住那人的脖颈往下一放。那人便再也不动了。有人拿枪指着她,她只是握住那人的手,轻轻向后一推。那人便倒下了...这是没有意义的反抗。少女放到最后一人,径直走向安全门。她的帽子掀开了,浅蓝的短发,是音无留歌。
“没有用的...”
乔恩搀着修女闯进一处幽暗的走廊。身后赤红的火焰映在墙壁上,仿佛狞笑着的撒旦。火势越来越大了,之前经过的那些地方,那么是完全坍塌,那么是被大火所吞噬。连一丁点藏身的地方都没有!乔恩忽然跪倒在地,他咳得厉害,嘴角边挤出一丝苦笑。“看样子,今天是真的要栽在这儿了...”年迈的特蕾莎在一边使劲扶着他的手臂。“乔恩先生,请坚持住,坚持住啊...”乔恩一手撑在地上,黄豆大的汗珠在他额头滚滚流下。“修女...快...你快走...”他一只手颤抖着推着修女的后背。“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从这里直走下去。应该可以到钟塔...在那里呼救...空中救援队...一定能看到的。”“可你...”“我已经走不了!”乔恩怒吼着。“特蕾莎修女...你是个好人。所以求你了...不要让我们牺牲白费!我更不想恨一个好人...”“可是...”特蕾莎布满沧桑的脸上流下了苦涩的泪水。
“很感人啊。可是现实里,你是走不了的。”冰冷得仿佛是从地狱最深处传来的声音。两人一起回头,身后的不远处。那个死神般的少女,站在那里。她的双眸,依旧是之前见到的诡异样子。
“混蛋~~”乔恩怒吼着想要掏出手枪,但那女孩抛出一样东西,在十几步开外的距离就把他的手枪打落了。乔恩捂着流血的手,仔细看去,那是一把弧线诡异的蝴蝶刀。它插在地上,映着妖异的红光。
“没用的,你想做什么我都是知道的。”女孩的的声音在走廊里回响。
诡异的蝴蝶刀,诡异的女孩。乔恩痛苦地闭上眼。“完了,完了...一切都结束了。”她究竟是谁?受谁指使的?为什么会有那样的眼瞳?是强化人吗...
已经没有时间想这些了,女孩走了过来。乔恩痛苦地颤抖着,他觉得自己无能无力了。
这时,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走廊中间塌了!碎落的石块堆在一起,硬生生把走廊一分为二。在两人和那女孩之间形成一道无法穿过的屏障!
“有救了!”乔恩欣喜地一叫。他挣扎地站起来,拉着特蕾莎。“走!”
音无站在走廊的另一头,她没有一丝气恼地转身离开。
......
圣贝露威尔教堂外,东南1.25公里处街区。陆战型黑岩魔焰以一小队为单位急速行驶着,数量之多如同前行的蚁群。这是增援部队之一,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救出特蕾莎!
“各机加速移动,空中部队随后就到。我们要快点!”队长机语气简短有力。
“是!”
“是!”
“是!”
队员们齐声回答。
......
一手扶在断壁残垣上,音无留歌站在坍塌一半的一处房间里,她静静看着监视器上疾驰而来的黑岩部队。嘴里低语。
“是为了救特蕾莎吗?你们也都是善良的人啊,不过...”她敲了一下,一幅区域三维图凭空弹出。稍微一测算后。
“对不起了。”她按了下自己手镯上的一颗宝石。
然后,“321.254,125.295。”
嘴里很轻很轻地吐出两个小小的数字。
最初见面的时候,音无留歌给它起名为白雪。之所以给一只虚无兽起这样一个名字,是因为留歌觉得:雪忘记了自己原本的颜色,所以才变成真实的白。她和它在如此残酷的世界里相依相惜,只愿做这真实的白,真实的雪。
虽然也是虚无兽的一类,但白雪却有着与其它虚无兽截然不同的地方。
白雪通体雪白,脊背上的皮毛布着黑色条纹,样子有点像是白虎,但脖颈处却布满狮子的鬃毛。头部如同狮子一样大而威武,而最显眼的是上颚突出的两根约有6英尺长的巨大獠牙。另外让人过目不忘的是,它有九条尾巴,九条绒绒长尾。
它是狮、豹、狼、狐与远古剑齿虎等一系列猛兽的优秀基因的合成种。又经过人工特殊技术的改造,使其肌肉、骨骼、造血干细胞、新陈代谢分泌系统及脑部容量等发生了异变。更重要的是:移植进白雪脑部的Zh-01芯片,通过刺激其左右脑部神经强化脑电波等一系列人为手段,提高了白雪的左右脑开发程度及思维活跃度,使得白雪的大脑思维空前活跃。相较于脑部思维只达到平常人3至4岁水平的普通虚无兽,白雪的脑部思维已经达到了平常人6至8岁的水平。而在生理上,人工的干预让它克服了氧气,重力等一系列桎梏动物体型的紧箍咒。白雪今年四岁了,虽然还处于成长期,但体型已经超过了一般成年亚洲象。无论在力量、体型、还是思维上都远远凌驾于一般虚无兽之上的白雪,如果能够顺利长成,是能够挑战SS级乃至SSS级虚无兽的可怕存在。
白雪伏在市郊的一座山丘上,远远地看,像一座孤峰。它在沉睡,脑部的Zh-01芯片只有一个时钟系统和一个接受单元在工作。接受单元每时每刻都在静静地聆听,在芯片所锁定的频率上,一定能听到来自外部世界的各种嘈杂的声音,但这些都无关紧要。芯片,白雪,它们都只是在等待一个长长的数串。芯片负责接收它,白雪负责执行,仅此。
如果在白雪沉睡到第84600秒时仍没有接收到那个数串,那白雪的任务将会终止。它会自动离开,去一个事先决定好的地方,等待那个给它起名字的人回来。
是的,每次都是如此,从无变化。
那个人每次完成任务回来后,都会靠在白雪身上小憩一会儿。而白雪则安静地守在她身边,保护她。只到那个人自己醒过来或者被自己的九条绒尾轻轻摇醒。
每次都是这样,从没改变。
那个人曾经对白雪开玩笑说如果她死了白雪会怎么样,当时白雪以用力刨土低吼表示自己生气的情绪。
那样子就像救世耶稣见到了希特勒鬼魂时露出的愤怒愤恨外加咬牙切齿。
死的概念,在它脑海里是有的。死,那是永远不会再见面的意思。它不喜欢死,更不喜欢那个人说死。
因为,白雪喜欢那个人的体温。喜欢那个人靠在自己身上熟睡后的轻轻心跳,它不愿意不接受那个熟悉的人那个熟悉的心跳,就那么随随便便没有了。
而让白雪高兴的是:每一次汇合,那个人从来没有失约过。
在白雪沉睡到80632秒时,接收单元收到了那个长长的数串。于是,白雪醒了,芯片则继续接收之后的信息。
那是一个坐标点数,两个精确到小数点后三位的数字。接收单元中的一个简单程序对这两个数字进行了检验,如果它们中的第一个和第二个分别超出了之前设定的两个具体范围,那么情况变更,白雪依旧会自动撤离。
但这次,这两个数字虽然接近范围的边缘,但仍在范围之内,这就足够了。白雪并不关心更多的事。
这时阳光划过树梢,群山渐渐响起了往日的喧嚣,山中笼罩着一层薄雾。
白雪站了起来,唤醒了它沉睡的力量。
温暖的血液在一瞬间亢奋了那巨大的身躯。白雪醒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接受单元提供的那对经纬坐标值提取出来再送入目标数据库,它立刻变成了数据库那千分之一的区域地图上的一个点。辅助它的中心电脑在瞬间生成了射击轨道参数,同时,它从目标数据库中得知,代表目标的那个点身在一片城区之中,于是白雪立刻弹出配在背部装甲上的导弹发射匣。
在白雪的意识里,有意义的是那个目标点,有意义的事是摧毁那个目标点。完成了任务,它就可以和那个人见面。见到那个熟悉的人听到那个熟悉的心跳,如此简单的心愿驱使着它去完成那无比简单的使命。
Mg-type 01“双鳍鲨”粒子导弹。填充,保险解除,瞄准,发射。
鸟雀欢歌的山林里,伴随一阵低吼,6枚粒子导弹看到了渴望已久的阳光。
不到片刻,或者只是十几秒的时间。六枚导弹夹杂着一阵尖啸掠过了大半个城区,流星般重重撞在了那个坐标点上。六枚导弹,全部命中。紧接着,仿佛灭世之战时黑龙尼德霍格扑上世界树时引起的天崩地裂。崩碎,毁灭。
坍塌时产生的震荡波冲击了整个城区。
那个坐标,是圣郁金香城埃菲尔钟塔的地基。那是整座城市的地标性建筑,高123.46米的大钟塔。
六枚双鳍鲨导弹的破坏力无比巨大,大到足以瞬间破坏整个钟塔地基!于是。
“队长,大...钟塔...倒了!塔倒了!”
“恐...怖袭击!绝对是恐怖袭击!!”
“不好,塔倒向我们这边了!快停下!停下!!”
黑岩机师们的声音里透着无尽的颤栗和恐惧。
就在刚才,他们驾驶黑岩向教堂疾驰增援的时候,塔倒了。而整座塔身下坠的方向正好横在了他们前往教堂的一条街道上。在这令人猝不及防的袭击中,先头部队的十几台黑岩因为完全暴露在街道上而遭到毁灭性的打击。被坠下的整座塔身生生砸碎,掩埋。而没在塔身下坠范围内的黑岩也被塔身撞击地面产生的冲击波波及,在反应不及的时候掉进地面开裂出来的沟壑或者被碎石击中而彻底瘫痪。只有后面赶来的机师们因为来得及反应,拼命刹住了黑岩的步子才最终幸免于难。
轰鸣声响彻许久,幸存下来的黑岩部队面对这样的情景而手足无措。
“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队长呢?”
“已经失去联系了。怎么办?”
“马上和总部联系。”
“总部,通路被封住了。我方部队损失惨重,请求增援。请...”
“等等,那是什么!!”
这时,远方的天穹有一颗光点极速飞来。
发现异常的队员调整了下捕捉摄像头的焦距,但在看清了那个光点的样子后队员的瞳孔缩了缩,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身体凝固了一样动不了。而这数秒的迟疑,那迎面扑来的恐惧把他和他的黑岩连人带机撕碎了。那是让人生出梦魇的凶兽,但更确切地说,是...
黑岩爆炸,光点在袭击后露出了真容。全身裹在特殊装甲下的凶兽——白雪。
“虚无兽!!”有人惊骇地叫了出来。
但白雪没有给他多说话的机会,肩部自动火炮的轰击之下,那个人的黑岩瞬间化为了灰烬。
“散开,散开!”通讯频道里近乎歇斯底里的咆哮声中,所有幸存的黑岩弄清了现实。
在这次猝不及防的袭击中,如果不反应快点,连他们也会是被记上死神名单的对象。
所有的黑岩争先恐后地拉开与这只虚无兽的距离,数十条弹流织成一块块密集的弹幕狂风骤雨般地倾泻在它所站立的土地上。那只凶兽,不,恶魔。如果它不死,自己就会被它带进地狱。这是所有队员心里一个共同的念头。
白雪咆哮地冲出了弹幕,身上的特殊装甲让它可以无视这些量产黑岩的火力网。一声声惨叫中,一台台黑岩被它蹂躏,摧毁。它身上流淌的兽血开始沸腾,杀戮的本性令它双眼赤红。两颗巨大骇人的獠牙在燃烧的烈火中散发着血一般的光芒,仿佛宣誓着这只凶兽将主宰战场。
“如果是白雪的话,拖延了个五六分钟应该不是问题。”音无凝视着追踪目镜的小红点,她的步子并没有加快。因为没有加快的必要,目标已经跑不掉了。绕过一条回廊,她走回了原先作礼拜的主殿。在碎石蹂躏后的祈祷台上,她看到了那两个颤抖无力的身影。
“没有用的,教堂的钟楼已经倒了。而且,空中救援队想要到这里大概是五六分钟后的事吧。”音无看着他们,眼睛里说不出是怜悯还是无情。“还有什么遗言吗?”
乔恩什么也没有说,他身子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困兽般愤怒的低吼。特蕾莎修女在一边扶着他,她脸上流着泪,嘴唇紧咬着都快要流出血了。音无一步步走过来,这段短小的距离却已被放大到生死之间的距离。满目疮痍的主殿在一刹那间变得格外寂静,静到连血珠滴在地上也能听见。音无手一甩,一把蝴蝶刀出现在了她的手里。她的眼睛没有看别的,紧紧钉在那两个目前还活着的人的身上。只要这把刀刺下去,一切都结束了。是的,一切都结束了。但这时,“你...你在干什么?孩子。”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仿佛一个无关人突然闯进了双方正激烈对决的棋盘。让人错愕而不知所措。音无扭头,对那个声音熟悉的感觉没有欺骗她。说话的人,是德鲁萨牧师。他满脸血污,挣扎着从一边尘埃弥漫的角落爬出来。一瞬间让音无有一种想躲避他的感觉。受伤的老牧师颤抖地站起来,他走过来,步履蹒跚。“得赶快逃出去。快,孩子...”老牧师看到一边的两个人后目光里流出不敢相信的神色。“特蕾莎修女...你们怎么...”可怜的老牧师还不了解现在的状况。那一刻音无的心忽然痛了一下,为什么自己今天这么拖沓呢?为什么...
“果然,你是和她一伙儿的!!”这时的乔恩终于疯狂了。他猛得掏出一把枪,歇斯底里地扣下扳机。“砰!”一道赤红的火蛇在瞬间贯穿了老牧师的身体,无情地撕碎了他心中对温情与善良的美好想念。
“乔恩先生,别...”特蕾莎惊叫着想拦住他。
乔恩则狂笑着。“好歹有一个垫背。哈哈...啊哈哈...”乔恩则狂笑着。
音无静静看着这一切,她的拳头握紧了。德鲁萨牧师苍老的身子倒下了,音无没有看他,直直走上前。乔恩握枪指着她,却被她一脚踢开。音无手中蝴蝶刀一旋,仿佛一道闪电笔直地刺进了他的喉咙。鲜红的血像喷泉一样涌了出来,乔恩挣扎抽搐了几下终于不动了。他睁着眼目光死死咬在少女身上,仿佛毒蛇。音无随手抄起乔恩的枪,向旁一甩扣下扳机。子弹打中了退到一边的特蕾莎的小腿,这样一来后者连站起来也做不到了。音无随手把枪一丢,她看也不看乔恩的尸体,向着特蕾莎走了过去。
“等等...孩子...”是老牧师的声音。他,还没有死。
德鲁萨挣扎地从地上爬起来,血顺着额头流下晕染了他的眼眶。自己似乎快要死了啊。刚才的一切,他看在眼里。也知道了,眼前的人是不可战胜的。特蕾莎,那个善良的人已经无法保护,无法拯救了啊。
但就算如此,自己还是要试一次。因为,如果这个世界只能好人死坏人活的话,那就太残忍,太没有道理了...德鲁萨拼尽最后一丝气力抓住她的脚踝。“等等,求...求求你不要杀她。世界上的好人...本来就不多的啊。”已经气若游丝的老人说着近乎哀求的话语,以放弃尊严为代价追寻渺茫的希望。
音无没有看他,甚至连停顿也没有。她轻而易举地挣脱了这脆弱的束缚。
“等等...等等!”老牧师的叫喊愈加的苍白与无力。
她来到受伤倒地的特蕾莎面前,慢慢曲下身子。“特蕾莎修女,在临死前你可以说几句想说的话。”死神般的少女单膝跪在她面前,一字一句道。“所以怨恨我吧,以最恶毒的话诅咒我吧。”
“你杀了很多人,这是太过深重的罪恶啊。”特蕾莎勉强支起身子,她脸色苍白嘴角流着血却依旧平静。
“是啊。罪恶已经侵染到了我身上的每一滴血,所以已经无所谓深重了。”
修女咳了一口血,她忽然笑了,宛若阳光。片刻,她慢慢抬起已经无力的双手,做了一个让人不敢相信的动作。因失血而苍白颤抖的双手捧住了少女的脸颊,她动了。前倾身子,轻轻吻了一下音无留歌的额头。尔后在颤抖着在胸前画了十字,双手合十。
“愿上帝救赎你,孩子。”
那是虔诚的基督教徒最真挚的祈愿。将死之时,面对一个罪人,一个要杀自己的人,也为她祈愿。
“我这样的人值得你祈祷吗?”
“因为没有哪种罪恶是无法救赎的,就算是误落地狱的人也可以...”
特蕾莎忽然不说话了。她的瞳孔开始涣散,嘴角有更多的血流出来。
音无握着蝴蝶刀,刀刃刺进了面前之人的心脏。用力贯穿了它,没柄。特蕾莎失去生机的身体慢慢倒下了,血肆无忌惮地晕染开一朵耀眼的红花。
少女合上眼睛缓缓站了起来。“您弄错了,我不是误落地狱的人,而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魔。所以还是算了吧,上帝的光辉对我来说太耀眼了。”
碧蓝的短发在咆哮的火焰中无情地拍打她的面颊。那一刻,仿佛是献给罪与恶的祭品,她。
德鲁萨眼睁睁看着这一切,这个可怜的老人蓦地大笑起来,笑的悲愤,笑的歇斯底里。“哈哈哈...啊哈哈哈...你一定会被惩罚的!你一定受到地狱里最让人痛苦的折磨...一定会的!!哈哈哈...”
三天后,东苏兰特东部某城。一座高档宾馆的顶层休闲区。
静静倚在横栏边上,一身靓丽休闲装的留歌凝望着脚下的城市。从八百米的高空向下鸟瞰,一切都显得那么渺小。而人看上去更像是一粒粒微不可见的尘埃。
通讯器传来了声响,留歌知道是谁。她按下了接通键。“任务确认完成。辛苦了,留歌。”依旧是那个熟悉的女声。
“嗯。”留歌的目光并没有移开。或者是觉察到气氛的不同,那个女声并没有说太多无关的话。“开始进行任务汇报吧。”
“嗯。”少女闭上眼睛,开始汇报起来。“这一次暗杀特蕾莎修女的任务。我事先对圣贝露威尔教堂和周边地区进行了一个月的调查,炸弹的布置和对教堂区地基模块的主控电脑的入侵也是在一段时间里完成的。在组织发来特蕾莎的护卫资料后,我发现采用炸弹或者狙击等手段难度过大且无法保证成功解决目标。于是决定近身刺杀,因此...”
“嗯,嗯。”那个人详细记录着音无所说一切,蓦地。“不过在混乱中,关于特蕾莎的具体位置你是怎么确认的?”
“是因为这个。”音无拿出一样东西,是德鲁萨牧师送给她的十字吊坠。“这枚吊坠的材质里含有相当少见的Ag-ss002物质。根据我之前的调查,运用这种材质做出的首饰很少,少到屈指可数的程度。但特蕾莎修女就有一件,那就是创立真善教会时好友送她的一只手镯,并且我得知这只手镯特蕾莎一直戴着从不离身。这样一来就很简单了,我只要利用这枚吊坠搜寻与它物质最为相似的反应源就能找到特蕾莎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任务中你把德鲁萨牧师列为重点接近对象。”
“是啊。有了这件东西等于在特雷莎身上装了个发讯器,她再怎么跑也跑不掉的。”她眼眸里映着下面的风景,静静说。“刺杀成功之后的逃离就容易多了,相信也不用我多说了吧。化妆成受伤的警备队员,躺在救护车里大摇大摆地离开。而白雪,一只初级实力评估为A+的异种虚无兽,警备队的那些三代黑岩可是留不住它的,我逃走后不久它也就到汇合点接我了...汇报到这里,应该没什么可说了的吧?”
“嗯,足够了。”那个女声轻轻回答,蓦地。“为什么不开心呢?”
留歌凝望着遥远的地平线。“有什么能开心的事吗?”她反问。
“是啊。的确没有呢。”女声自嘲地笑了笑。“但是,兵器...也会不开心吗?”
“我是兵器,但也是活生生的人。当然会不开心了。”
“是...吗。”
“不过,我更是个混蛋啊。连别人的善良也利用的混蛋...”她垂下头靠在栏杆上,别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那个声音忽然异常地温柔说。“留歌别那么说自己,你绝对不是那样的,绝对不是。”
“为什么?”
“还用我说吗?”那个声音忽然笑了。“那个老牧师,可...没死呢。”
留歌的身子动了下。“你说什么?”
“德鲁萨,那个年过半百的老好人可好好地躺在医院里,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啊。”她的声音很温暖。“在那种情况下,一个老人能顶着休克、缺氧撑到救援队赶到。要说他只靠自己的话...任谁都不会相信的。”
“你想说什么?”
“留歌,现在是私人通话时间。任务已经汇报完了...”女声温柔。“所以可以说真话了。是你,救了他吧?”
音无忽然又看着远处的地平线。“你可以把问号换成句号了。”
“果然...”那个人又笑了。“那么我再问你,为什么偏偏挑在埃菲尔钟塔里没什么人的时候去炸钟塔呢?只是因为凑巧赶上里头的人休假?还是...而且,为什么砸中的街道只是一条被封路的无人街道呢?这般的用心良苦...还能说混蛋吗?”
“为什么不能说?而且,我这样做是因为杀手只会杀掉名单上标记过的人,这是一个原则。”
“没想不但三无而且还有些傲娇啊。不过,我不信。因为你知道珍惜对自己好的人啊。因为心中没有泯灭情所以不想把无关的人牵扯进来。这样的人,绝对不是混蛋。”
“是吗...”
“不过...”女声忽然低落了。“这样的事,以后尽量不要做了吧...”
“嗯,我知道。”留歌转过身,回到一边躺椅坐下。“组织不会允许的。”
“这次既然我知道,那上面自然也瞒不过。虽然任务成功完成而且那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不过...”那个声音有些哀伤。“任何与目的无关的行动,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小插曲组织也是不会允许的。”
“我想,之所以组织加强了对你的监视。原因,也和你总爱这么做有关吧。你在那群人眼里,已经越来越不‘安分’了。”
“我知道,毕竟武器是为杀人而生的,没有理由会去救人。”
“是啊。”
不远的地方有几个纨绔少年交头接耳着,大概是觉得一个美少女在这儿看风景可是相当少见所以都怂恿着伙伴上来搭讪吧。但没有一个人敢过来,因为这个像洋娃娃一样可爱的女孩给人的感觉太冷了,冷得像寒冰。
蓦地。“不过,那些人也不会对你怎么样。因为你是他们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剑啊。”女声的口气里带着几丝嘲笑。
“是吗?对了,下次任务是什么?”
“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了?”
“武器也想知道了下次喝的是谁的血啊。”
“又不说真心话了。虽然这句话听得很冷血但...我还是透露一点点吧。”女声压低了声调。“下次的任务,上头说是...与圣玫瑰十字有关呢。”
留歌怔了怔。“你说的,是那所有名的军事学院?”
“是的。不过具体情况还得一个月后再告诉你,这是上头吩咐的。”女声说。“接下来这段时间,你就好好休息吧。组织为你订的船票明天就会送过来,是豪华客轮里的头等舱哦...”
“哦。”留歌的注意力并没有在这上面,她嘴里呢喃。“圣玫瑰十字...”
那所世界闻名的军事学院,自己与它...究竟会有什么事发生呢?蓦地,她感觉什么要开始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事要开始了。与自己定下的人生轨迹的,截然不同的一切,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