竖日,上午九时许。
新伦敦市北郊区。罗伯斯皮尔堡,二楼东厅。
这间大厅内修以的装潢是巴洛克风格。大厅南端的第二仕女画廊中一溜悬挂着金雀花的第二位君主温莎二世爱过的女人们的肖像,这些都是当时的宫廷画家约瑟夫应国王的邀请而作的,共16幅。其中的舞女婕拉是国王特别倾心的一位,据说当时温莎二世为了她不惜抛尽王室财产并且让出了皇位。北端则放置着一辆金雀花王国繁荣时期即温莎四世在位时的宫廷镶金马车,在厅中央那十二瓣玫瑰花式水晶大吊灯的金色光辉的映衬下,炫动着令人眼花缭乱的琉璃高贵。
一言概之,整个东厅奢华而典雅。王侯贵族式的华贵,在此表现得淋漓尽致。
爱德华静静坐在东面落地窗前的雕纹红木躺椅上。他闭着眼,似睡非睡。
十五分钟,说好和父亲见面的时间已经过去十五分钟了。
“又是因为首相的事而被缠着脱不开身吗?最近...果然是多事之秋啊。”
良久,爱德华沉沉叹了口气。他寻思再过一会儿如果父亲还不来那自己是不是该去打靶场练习或者去训练场熟悉下新配给的机体会更好呢?
坦诚而言,和父亲见面这件事对他来说可有可无。不见面父亲一样可以通过很多办法指挥他这把约克家的利剑,而见面无非是口述任务以及几句可有可无的批评和勉励。而这样形式的见面,他在学院,在军营见得太多了。所以,他和父亲的见面,与其说是父子的见面。更像是武器与使用者,士兵与长官的见面。因此,爱德华感觉不出那种时隔数月方才见到父亲的喜悦和高兴;也感觉不出那种父亲失约时的懊恼和悲伤。
父亲,父爱。爱德华对此并没有概念。他也不曾想去弄清这个概念,因为父亲、家族只是把他当做武器,连他自己也这么认为。而武器需要了解亲情吗?与其把时间花在这上面,倒不如和艾莉一起去地球欧洲的斯堪的纳维亚的莽莽山林里徒步旅行,那样反倒更加容易快乐。爱德华想。
正想着,厅门忽然被推开了。站在门外侍候的仆人们向进来的那人行了个标志的弯身礼。
“看来不用去了。”爱德华站起身,分外平静地走向那个人。
那人身材并不高大,步子虽很稳健却有些驼背。额头上略带着横成沟壑的皱纹,发梢间露出的银发告诉则别人他已然苍老。但若除去这些,他绝对是成长成熟后的爱德华。那相同的眼神以及相似的容貌。这连爱德华自己也不得不承认:父子间的血缘,让眉眸间那份的相像成为不可更改的事实。
远远看去,此人意志坚定。锋利如刀锋,却早已深深内敛,让外人捉摸不透。
约克家的当代家主——劳伦特·约克。
“父亲。”爱德华同样标准地行了礼。
“嗯。”约克家主微微颔首,他径直走到厅中央的沙发前坐下。
“我去叫下人上点茶。”
“不用,我不渴。”老约克挥手叫住他。“你也坐下。”
“是。”爱德华应允走到父亲面前的沙发,与老人家相视而坐。
“什么时候回来的?”片刻,父亲先开口了。
“昨天下午,大概两点。”
“嗯。回来后有好好休息吗?”
“嗯,有的。”爱德华习惯性回答父亲形式性的嘘寒后,试探着问。
“父亲怎么现在才回来?出什么事了吗?”
老约克立刻面色阴沉下来,爱德华看得出他已经把注意力从儿子身上转到了更为重要的地方。
“的确出事了。艾伯特·克里将军遭遇袭击,牺牲了。”约克家主沉沉说道。“我们又少了位优秀忠诚的同志。”
“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夜里,距离现在不过十个小时。”
“有幸存者吗?”
“当时克里将军是坐一艘运输舰准备来威斯敏斯特和我们的人汇合,但不幸中途遇到袭击。除了少数舰上乘员和护卫队黑岩的机师幸存外,包括将军在内的大部分人都遇害了。”
“是首相的人干的?”
“虽然现在还没调查清楚,不过可能性十有八九。”
“具体的情况呢?”
“还不清楚,不过应该是遭遇了一场很惨烈的空战。当时负责护卫的12台黑岩只有5台逃了出来,虽然我们的人接到求救信号迅速赶了过去,但为时已晚了。”
“那五个机师呢?可以从他们身上了解当时的情况吧?”
“本来也是这么打算。但那五个人几乎是重伤逃了回来。目前还呆在军医院的重症室。到目前为止还处在危险期...”
“克里将军这一死,我们的损失有多大?”
“很大,克里将军和他兄长乔治·克里一样,都是我们在军队里的坚定支持者。他所掌握的第23、第16集团军都是卫戍首都的重要部队,他一死这些军队就会群龙无首。而首相最近动作频频,不断向军队里渗透自己的爪牙。他势必会指示国防部的那些亲雪派将领想方设法接管这两大集团军的指挥权,这样一来我们在首都的军事力量会遭到大大削弱。”
“是吗...那这样一来,敌暗我明,又是实力不均衡的情况。我们岂不是连反击都做不到了?”
“是啊,这也是我最担心的。”老约克叹道。“而且再这么拖下去我们的骨干精英都要损失殆尽了。所以,我们不能再等了。”
“也就是说...计划确定提前了?”
“对,计划必须提前。”
这一句仿佛巨石投入大海,在爱德华心里激起千层海浪。果然,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窗外鸟雀的喧嚣无法透过落地窗侵染进来,此刻大厅里无比寂静。良久,爱德华才问道。“什么时候?”
“你大哥的婚礼结束后。”老约克慢慢说道。“我们所有的力量聚集后,就立刻动手。”
听到这儿,爱德华微微一怔。说到婚礼,他想起来一个朋友,一个分别很久的朋友。
“这么快...吗?路德维希家都...准备好了?”
“那是自然,订婚的日子都已经选好了。十天之后,在地球,欧洲英格兰。”
“是吗...查尔斯哥哥,想必很高兴吧?能娶到个绝色貌美的新娘。‘路德维希的闪光玫瑰’,可不是随便吹出来的。”
“想必会吧,不过这不是重点。”
“嗯,重点是两家通过这次的政治联姻而站到了同一阵线上。结合路德维希家的财力与约克家所掌握的军队与情报,再加上其他势力的支持,对抗布兰德的筹码就会多上很多。对吗?父亲。”
“你很明白。”老约克眯着双眼。“所以那个丫头的事你就不用多管了。一是家族需要你去战斗。二是,她马上就要成为你兄长的新娘了。不论以前,你们是不是要好的朋友。”他刻意加重了口气,整句话里透着让人窒息的沉闷。
“我没有提到她的名字,父亲多想了而已。”爱德华不为所动。“不过,她要是有什么难处,我还是会帮她的。当然,只是出于对兄嫂的关心。”
话落,两人陷入缄默。空气似凝成铁幕。
“前些日子特蕾莎修女遇刺的消息。”爱德华忽然问。“父亲听说没?”
“知道,是件轰动伊落华的大事呢。连我们这里,也象征性地为修女做了默哀仪式。”
“现在那里的情况很不乐观吧?”
“嗯,听说边境上已经爆发了几场小规模军事冲突。虽然两边表面上都表现得很克制,但都私底下向边境调集重兵。看样子修女的死似乎会成为东西两边第二次大战的导火索。”
“完全是大战一触即发的架势吗?”
“嗯,如果要打起来。西边肯定会稳压一筹,毕竟强大的实力摆在那里。不过,谁输谁赢就不是我们关心的事了。我们只要管好自己国内的事就行了。”
“也就是说他们,日子也不太好过啊。”爱德华呢喃。
“你在说什么?”
“只是想到了学院的几个同窗,没什么。”少年镇静地迎着父亲的目光。
“不过...”他突然扭头看着窗外。金色的辉光洒在身上,投上了一层朦胧。“某些事上,我和他们也很像。”
“父亲,我想抽出来一些时间。”片刻,爱德华说道。
“你要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有些个人的私事要做。”
“你现在可没有休息的时间,两天后就去地球那边的军营吧。回来的这段时间都得在那里呆着。”老约克的话既严厉又敏锐。“现在是非常时期。”
“我知道,上战场的准备早在我进圣玫瑰十字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做好了。但至少现在有点时间。”爱德华听了波澜不惊,他轻轻起身。“父亲,我出去了。”
“你现在去干什么?”老约克眉头一蹙,他盯着爱德华的背影沉沉问。
“去见见分别很久的朋友,仅此。”爱德华顿了一下,他没有回头,回答之后便出门去了。静如潭水。
木星宙域,东苏兰特公国木星方面军总基地——罗塞。
总基地内部。第22区,机库。
“XP-021‘鹞’式,是第六代黑岩系列机体的全新改进型。为了适应现在的作战需要,鹞式一开始就被设计成了宇宙战专用机型。全新的三维战场模拟系统以及安装了带有人工智能的超级计算机,都能大大减少驾驶员的操作压力以及纠正其驾驶错误。火力方面,机腹两侧添加了两门可收缩式磁轨炮。因此与常规黑岩一门主炮以及两台机关炮的武装相比,火力要强上数倍。机动性上,因为是设计成宇宙战专用。所以在背部添加了大型推进翼,因此在宇宙中推进器全开的情况下,极速可以接近7.9km/s。若要驰援或者快速脱离战场,在没有意外发生下是很容易做到的...”
第六号停机位前,机体维修班班长正对着两名新兵滔滔不绝地大谈身后的一台新式黑岩。
他身后的那台新式黑岩:红黑相交的涂装让14米高的机体威势倍增,机体全身透着一股凝重浑厚的金属质感。菱角分明的炮身和机身护甲显然与地球圈以内的机体圆滑流线型的设计不同,让人一看就知道是更多的追求护甲和火力的强大。不必多言,整个机体给人一股战士的威慑和压迫。
“所以这台XP-021‘鹞’式无论是从机体参数还是可操作性上看,都是现役黑岩里的佼佼者。因此这样好的机体可不是一般部队能用得起的,也只有我们威震整个木星宙域的罗塞基地有能力装备,而且一装备就是3个大队的数量。而作为基地极少数会修理这种机体的维修班班长的我,可是相当厉害的...”维修班班长满是骄傲吹嘘的话滔滔不绝,他暗暗瞟了眼面前两个新兵,想从他们身上找到崇拜的目光以及相应的反应。
“挺好,哥你觉得呢?”两个新兵里一脸悠哉的家伙先开口了。
“...”维修班班长顿时沉默。喂,这是什么随随便便好像一切就在自己所料范围的话。
正想着,那个悠哉的家伙竟然打了哈欠!?
这下维修班班长更不能忍了。喂,这是什么平淡无所谓的表情?!不是,就算没有对维修班人员的敬爱与崇拜,也该有点新兵蛋子即将坐上新式机体的兴奋和跃跃欲试啊。维修班班长把目光转向那悠哉家伙身边另一个人,那个人一言不发瞅着那台‘鹞’式,面色格外沉稳,凝重。说得形象点,就像是眉头紧锁的公婆在审视即将进自己家门的未来儿媳究竟合不合格...这是一对什么奇葩组合?!
“缺点呢?”那个公婆式少年忽然问。
“什么?”
“这台新式黑岩的缺点是什么?”少年样子的新兵沉沉说道。“就算是再怎么优秀的机体,也不可能做到十全十美吧?”
等等,你这个新兵蛋子在发问前就不先表达一下对我威武前辈的崇拜之情吗?
“的确如此。”维修班班长无奈地回答。“极强的火力和超高的机动性,决定了这台新式黑岩耗能极大。因此续航能力不足,作战半径也比一般黑岩要小。不过...”
“不过对于只求基地周边防务安全而不要求远宙作战的基地守备部队来说,这只是个不是问题的问题。对吗?”
维修班班长对少年的回答略感惊讶,但他还是点点头。
“对,没错。”
“不愧是我哥,这都知道。”一边悠哉的家伙赞许地竖起大拇指。
“没什么,只是来之前看了些罗塞基地的资料。”
“哪有,我都觉得...”
这两个新兵蛋子,似乎沉浸二人世界里了...
维修班班长扶额。嘚,今天算自己自作多情了。
“总之我能为你们介绍的就这么多了。”维修班班长无奈插嘴道。“我还有其他事要做,你们自己先熟悉下机体吧。”
“嗯,知道了。”
“哦,刚才谢谢了。”两人依旧反应平淡。
幸好还有句谢谢。维修班班长苦笑着耸耸肩。
他刚要走忽然又扭回头看看。此时心中泛起一个疑问:虽然是上头临时调来的,不过...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他从一侧的金属扶梯走了下去。身后,两个少年新兵望着高大的巨人,一动不动。倏然。
“哥,你现在什么感觉?”朱利安用手肘捅了捅威廉的臂膀。
“你说什么?”威廉·夏·德古拉注视着身前的高大机体,身体巍然不动。
“XP-021鹞式,在第一眼看到这台自己的专属驾机的时候。是什么感觉?”朱利安走上前,他伸手抚抚机身的一块装甲,感受到一股金属的冰凉。“我感觉像见到了初恋情人。”
“有...这么夸张?”
“当然。心潮澎湃,热血沸腾。只是表面上看不出来。”朱利安笑着回答。他索性前凑身子,双手按着,将脸颊贴在机身上。“我在想象驾驶这台黑岩和哥哥你一起在敌军里左突右冲,取上将首级的威猛样子。”
“你就这么喜欢这...新机体?”
“嗯。因为与学院那些训练机比起来,它是一把开锋的剑,一件真正有威力的武器啊。哥,先别说我。你还没告诉我你是什么感受呢。”
“我?有些说不上来...”
“一言蔽之,就是爱得深沉吧?”
“...”威廉缄默。片刻,他平静说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很简单。因为哥哥你誓言做一个优秀的战士啊。优秀的战士哪有不深爱珍惜自己手里的武器的?”朱利安转过身,他的笑额外耀眼。
威廉把目光投到他身上,蓦地深吸一口气。“随你怎么说吧。”
“又是这种毫不在意的态度吗...”朱利安苦笑。
威廉没有回答,他静静走到一边然后转过身倚在旋梯的横栏上。
“形势越来越不妙了。”须臾,威廉沉沉说。
“又传来什么消息了。”朱利安掏掏耳朵,样子淡定。
“还记得三天前西苏兰特的官方媒体《银河报》炒作的一条大新闻吗?”
“嗯,记得。说是我们的矿业公司在木星侵入他们的专属经济区偷采矿藏。还煞有介事地公开了大量照片录像以及目击者的口供...”
“嗯,这事如果是真的那将是非常严重的非法越界事件。”
“离特蕾莎遇刺仅仅半个月就爆出这样新闻,西边那些家伙贼喊捉贼的手段玩的还真是好啊。”朱利安冷笑。
“但不管是不是真的,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了。”威廉接着沉声说。“木星宙域的西苏兰特部队已经有了动作。确切地说是怪异的举动:原先驻守在这里的西苏兰特第29、第32集团军群一改以往高度戒备的状态。部队最近一直偃旗息鼓,毫无动静。甚至连每年例行必搞的军演都取消了。”
“他们难道是全军休假?!”
“表面上是这样,更离谱的是他们的指挥官们竟然派特使来我们这边请求举行双边对话以缓和当前情况下两军对峙的紧张态势,珍惜和平...”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那他们这么做的理由呢?”
“对外宣称是防务交接,要由其他的部队代替他们。另外说是体恤战士边防辛苦,因此予以休假。”
“在这种紧要关头搞休假鬼才信。”
“不错,越是平静就越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预兆。”威廉肯定道。“三十年战争伊始,神圣罗马和雪鹰联邦表面上又是裁军又是举行和谈。摆出了一副摒弃前嫌的样子,当时的媒体上甚至出现了军事分界线上的两军部队搞联谊的报道。可谁会想到‘黑天鹅堕落’后原本快要称兄道弟的两个联盟立刻翻脸打了一场死伤无数的旷世大战。”
“欲盖弥彰啊。所以,他们这么做的唯一理由...”
“想让我们麻痹大意,以便在我们松懈的时候...”威廉深吸一口气接道。“突然发动战争!”
“怪不得做事没有任何顾忌。”朱利安面色无比冷峻。“他们已经准备开战了啊。”
“你说一般大规模部队要秘密远程移动的话,会注意什么?”威廉忽然扭头问。
“要我说的话,最基本就是保持无线电静默了。这连几百年前的人都知道。”
“还有呢?”
“那就是注意热源反应以及远程移动途中的...生活垃圾的处理...嗯,还有...”
“这些都算。不过我是说:带有数百架黑岩的舰队在移动中,会发生什么状况?”
“嗯...”朱利安想了想,他脑海忽然闪一丝光。“对了,以粒子能量作为动力的黑岩即使没有运作也会散发微弱粒子波!”
“不错!”威廉拍手称赞,他走到朱利安身前敲开虚拟屏幕。“罗塞基地在建成伊始就在木星附近宙域的航道上散播了数百万个微型探测器,用于监测这里的粒子波变动。这是一个未公开的高度机密。而近期据这一片宙域的探测器传输回来的信息显示:通向木星的各个航道的粒子波浓度都比以往的正常值高出了至少十倍。而这些航道都在西苏兰特的势力范围内...”
“唯一的解释,他们在秘密调兵。”凝视屏幕一会儿,朱利安说出了威廉后面的话。“往这里。”
“根据推算,对方调动的兵力至少...超过四百台黑岩。”威廉顿了顿说。“足足有罗塞基地一倍的兵力。”
“这还是没算上机械部队、大型战舰之类的保守估计吧?呵呵,真是来势汹汹啊。”朱利安扭头问。“面对这种架势,上面是什么打算?”
他脸上依旧挂着波澜不惊的笑。
“对手这种大动作,上面不可能视而不见。父...”说到一个词的时候,威廉顿了下。“父亲大概已经和将军们商量好对策了吧。”
“何以见得?”
“最明显的证据就是...”他手指了下朱利安,然后自指。“把你和我两个皇子调到这里的黑岩部队,来防卫基地。”
“看来这里就是前线了啊。”朱利安感慨道。“之前在学院里收到的消息还真不是闹着玩儿的。”
“嗯。半个月前还是呆在学院象牙塔里毛都不懂的学生,而现在却得扛着枪上阵杀敌了。变化的确很大。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吧。谁叫我们是皇子呢?”威廉轻声说。
“大哥果然淡定。”朱利安称赞道。“小弟我以后就跟着你了!”
“别这么说,我不是黑社会。”
“话说到这儿,既然西边那些家伙要开战。那为什么首要进攻罗塞呢?”片刻,朱利安忽然问。“如果以闪电方式进攻我们的本土首都,不是能起到擒贼先擒王的效果也能更快结束战斗吗?”
“我起初也这么认为,但后来仔细想想就发现问题了。”威廉解释道。“一来进攻我们本土首都的话,那战争势必会在伊落华星打响。在如今这个时代,这等于是在九十亿人共同居住的一个社区里发动战争,波及到的不仅仅是两个国家。而三十年战争的惨痛记忆还萦绕在许多人心头没有散去。西苏兰特挑起战争的举动会遭到全世界的口诛笔伐,无论是在舆论还是道义都说不过去。西苏兰特会陷入空前的孤立,甚至连它身后的支持者雪鹰联邦也不会庇护它。二来如果闪电战失利,没有取得战果反而让战事拖得越久的话。那么我们背后的神圣罗马就会插手进来,此时如果雪鹰再一味支持西苏兰特也插手进来。那等于是两个联盟间的第二次大战打响,引发第二场三十年战争的责任是西苏兰特无论如何也承担不起的。”
“嗯,有道理。”
“相反,如果进攻罗塞基地,那风险就小很多了。第一,罗塞地处偏远的木星宙域,远离公众的视线和注意力。苏兰特如果在这里有预谋地开战就不会引起伊落华居民太过强烈的反应,从而也不会陷入孤立。第二,木星拥有各种丰富的矿藏。一旦占领我们在这里的开发区那会大大壮大他们的经济军事力量,也会间接削弱我们的实力。第三,罗塞基地是个重要的交通枢纽,不但是数十条重要航道的中转站更维系着木星守备军与伊落华本土的联络。如果丢掉,我们就会失去在木星的最大一块的立足地。后方部队就算想来支援也会没地方下脚了。这种风险小,收益大的事。略微斟酌一下,西边那些家伙自然会去干了。”
“分析得鞭辟入里,哥你真是个军事人才!”朱利安呆了一会儿,忽然笑道。“国防部的那些家伙不破格晋升你让你去指挥部队真是屈才了!”
“还是从基础开始吧。毕竟你我都是少年,而且...”威廉笑了。“我们的父亲可不是滥用私权的人呢。”
“也对呢。”朱利安扭头又看着机体,他说。“嘿,哥。从明天开始我俩就要作为第42巡逻大队的其中两员,负责基地的巡逻防务了。嘛,虽然不是一个中队的。”
“嗯,怎么了?难道你想申请调到我这来?”
“不,兄弟我还没那么不能独立。我想说的是:在已经到了这说不清谁会先死的战场上。”朱利安回头凝望着他。“兄弟我想再问你一次:恨过吗?”
恨过吗?这三个字仿佛铁锤深深砸在威廉的心里,让他几乎窒息。他明白弟弟的意思:恨过吗?是对为什么自己会有这样的宿命的恨;是对自己在挥血搏命的时候有人却在浮华奢靡的恨...
“恨是有的。”威廉坦然面对他的目光。“但我们更有留在这里的理由啊。”
兄弟二人对视着。蓦地,朱利安苦笑出来。“果然是搞不懂你啊,哥哥。”
他转身甩甩胳膊。“好了,不侃大山了。再说两个小机师在这里讨论敌人的战略战术也没什么用,这些国家大事还是留给国防部那些元帅将军们去伤脑子吧。哥,我们把鹞式开去训练场熟悉下操作吧。”
威廉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好啊。”
“走吧。”朱利安带头冲向停在一边的鹞式。
刚要迈出步子,威廉却停住了。
不过,留在这里的理由?不会抗命的理由?自己刚才说的,是真心话...吗?他满心想着。
“哥,快走啊。”已经进到驾驶舱的朱利安冲他招手。
亦或是,之所以这样回答...是自己不想对任何人说真心的话,还是连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哥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威廉轻轻回答。“走,出发吧。”
他甩甩头跟了上来,没有丝毫犹豫。
好,说走就走吧。不管是什么命运什么宿命的;不管是什么已经被选定好的路。自己既然已经走上了就不能回头,也没有机会回头了。所以只有走下去,按照自己的节奏走下去;按照自己平常训练的节奏走下去。搜索敌人,投入战斗,扣下扳机,机械地杀死敌人或者被敌人杀死...等到自己再也无法战斗,心脏停止跳动的那一刻。自己也休息了,解脱了。因为到时候自己的答卷已经交上去了。
自己是皇子,所以交上去的答卷必须让父皇满意,让人民满意。而其他的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都是不用考虑的。是的,理应如此,必须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