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月岛后山,祖宗祠堂。
窗外竹影幽幽,落叶密布的草地上,虫鸣声窸窸窣窣。祠堂里,昏黄的烛火静静燃噬着烛心,袅袅而起的青烟缭绕于灵台上的牌位之间。此间的空气是如此的寂静,仿佛特意安排的理想乡,留给已逝去的魂灵安睡。
这供奉灵位的案台前站着一个人,是张澜。老爷子在小君月走后也来了祠堂,他站立于此有十多分钟了。
蓦地,张澜扭身走到一侧执起了数根香。他凑近灵台把香点燃,然后走到一处灵位前,恭敬地拜了三拜。
“骁儿,老头子先来看看你了。”老人家把贡香认真地插在牌位前,喃喃说。那灵位上的名字是张骁,张君月已经逝去的伯父。
“按照惯例,你是老大,由你开始。老头子等会儿还要去和斐儿还有我那好儿媳百草说说话。”老爷子后退一步,凝视着牌位出神。“时间过得真快啊,不知不觉你都走了十五年了。还记得你准备去艾琳达要塞报到的时候吗?那时候家里人都在,你、你弟弟张斐还有斐儿的漂亮媳妇百草。百草她是个好儿媳啊,不但温柔能干还生了个讨我喜欢的孙女君雪。那时候君雪她也才8岁,君月也快要生了。老头子我高兴啊,高兴自己享到了儿孙满堂一家和亲的天伦之乐啊。那时候,一家人聚在一起,真的很好啊。好到老头子现在都怀念得很...”
他蓦然仰起头,眯着眼不看面前的一切。老爷子半天说不出话,他,已经极为年迈的他似乎在极力抑制某种的情感的迸发。
“可是,可是现在啊。你们都走了,就剩老头子我一个,拉扯着两个无父无母连个伯父都没有的孙女,拉扯着她们长大...”张澜转身走到灵台左边,极认真地又给另外两个灵位上了柱香,他的话语有些哽咽。“很残酷啊,老天对我们张家。把这世上最痛苦的事,强加到了我们身上!白发人送黑发人...”
“斐儿,我以前一直闹不懂你和百草为什么执着于那件事,用毕生的精力执着于那件事。我一直觉得,世上有什么比阖家团圆,家人相亲欢乐的重要呢。”张澜盯着牌位,深邃的眼眸里露出不可揣测的复杂。“总而一句话,老头子我很看重家啊。所以,在百草她死的时候。我很恨你,很对你这个只会搞科研的儿子失望。为什么,为什么你没保护好自己的妻子,保护好我的好儿媳。也因为这样吧,我对君月,那个百草用命换来的孩子感情很复杂,想喜欢却带着恨想冷落却又放不下。但现在,那孩子是我的心头宝,不用说!为了那孩子老头子我可以豁出命!!”
老爷子踱步到窗前,感觉稍稍平静下来。“因为,三年前,你也走了。身染绝症,终扛不住的病魔,去了。那时候,老爷子我才发现,自己...也想好好珍惜你,爱你这个孩子啊。我对你,也是那种想喜欢却又恨着想嫌弃却又放不下。我不是个好父亲啊,就这么矛盾着。到头来却发现,时间不等人了。老头子我,现在身边就剩下两个孙女了,所以会好好爱着,好好呵护着。老头子我不想再重蹈覆辙...”
“可是,就按你说的。小鸟长大了,该飞的时候还是要让她飞的。”他忽然话锋一转,言辞间虽有不舍却意外坚决。“孩子们大了,是时候让她们去外面的世界了。”
“君雪她现在已经从士官学校毕业,成为一名黑岩机师了。这是她自己的梦想,老头子我不能多说什么。君月她,按照你的意思,正准备让她去圣玫瑰十字。虽然那孩子不想去,但这是你的遗愿。而且,你我都知道,那个地方才是真正适合那孩子的地方。或者说,是她的归宿。你放心,我会尽快让那孩子明白:她的归宿,她命运的路究竟在哪里...”
......
静娴站在祠堂门外静静等候着。过去了约一小时,老爷子从祠堂里出来。
“有什么事?”老爷子看她一眼,问。
“先生给我发消息了,说要带着二小姐她秘密出逃。”静娴轻轻回答。
“秘密出逃还这么明目张胆地说?!”这时候老爷子已经恢复到往常样子,他很是震惊。
“看样子,事情有眉目了。”静娴会心一笑。“要是带着二小姐出去见见世面,然后二小姐回心转意走上正途的这样的剧本设定,就再好不过了。”
“但愿如此,希望他这是老师带学生,而不是真要拐走我的乖孙女!”
“老太爷,您舍得君月走吗?”蓦然,静娴问了个在心里埋了很久的问题。
“舍不得啊。”他怅然地甩甩肩。“她走了,家里就真正没人了。但是...”
“但是?”
“那孩子,如果能在外面成长,留下记忆,留下足迹。与挚友携手,与喜欢的人邂逅。能够在外面拥有弥足珍贵,难以忘记的美好。单凭这点,我就该...放她走了。”
“想不到老太爷也会说出这么贴心的话。”静娴笑笑,说,“不过,老爷可要抓紧时间好好爱你的宝贝孙女啊。因为二小姐这一出去,要是很久不回来该怎办?”
“要多久,她会出去多久?”老爷子一愣。
“在军校的话几年都说不定不会来。要是像杨过等小龙女那样,来个十六年...”
“不,不会吧?”
“凡事说不准。”
“快,快带我去厨房!”老爷子心急如焚,他撒开步子策马扬鞭!“我要给我孙女煨锅鸡汤当宵夜!快,快!!”
“呵呵,是。”
卧房,张君月(字:凌霄)在睡觉之前给一个人写了封信:
致奥菲莉雅·莎菲瑞尔:
嗨,菲雅,有心上人了没?
呵哈,原谅我这封信的开头就问这么个事儿。因为我要不问,就称不上是你多年的好‘姬’友了。我可是很为你着想的喔!
写这封信的时候,我们差不多有两年没见面了吧?两年的时间说快也快说慢也慢。快是因为晃眼间我跟着爷爷练功夫也练了有两年了。慢是因为,自从那一天的分别。你我差不多有两年,没见过面了。
菲雅,那天之后。你的心结,究竟解开了没有?两年的时间,因为各种原因,我们除了书信往来比较多之外,其他的联系方式就屈指可数。少得可怜的语音留言和同样少得可怜的视频通话...书信往来的次数超过其他联系方式,在现在这个高科技年代,倒可称得上是一大奇闻呢。菲雅,两年的时间不见面。我觉得自己不像以前那么了解你了。因为距离,因为不在你身边,我不知道你有了什么变化。菲雅,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称得上是你的挚友。这是我心里的坦白。
也因为如此,我才更想问问,急切地想问问:你的心结,已经解开了吗?那个缠绕你心头许多年的心结,你已经放开了吗?我知道,失去父亲的感觉,对每个人来说都是难以忘却的痛苦。但那已经过去了,那场残酷的厮杀,那场可怕的梦魇,已经过去十五年了。舍纳尔伯父的英名,所有人都会记住的。
抱歉,菲雅。我不该提这些伤心事。但我,但我这么说,只是想知道你,了解你,了解现在的你。我不想对你的印象,还停留在两年前的时候。如果只是这样,我就不配做你的挚友了。菲雅,作为挚友对你的关心。我只想你,能够笑出来,能够开开心心地笑出来...
好了,聊些其它的。前些日子谢菲尔德叔叔来我家了,想必你也知道,他是个猥琐嘻哈不正经的怪大叔。各种搞笑逗乐的举动层出不穷,要是都拍下来做成电影。绝对堪比几百年前的搞笑巨星卓别林和憨豆先生。对了,还有赵本山!
虽然明面上谢菲尔德叔叔这个样子,但真正认真的时候,他真的是一个厉害又可怕的人呢。叔叔来我家不为别的,是为了让我入读圣玫瑰十字军事学院的事。
让我去圣玫瑰十字,这也是爷爷的期望。但菲雅你知道吗?我不愿意去圣玫瑰十字。
我不愿意去,并不是因为害怕那里生活和训练的艰苦,并不是因为想家恋家而不想出门远行。我从小练武长大,多少苦,什么样的苦都吃过;我从出生起就没有了妈妈,爸爸也过逝很多年了。这样的孩子又有什么太恋家太想家的呢?
菲雅,我之所以不想去那里,是因为我有自己的想法。爷爷和谢菲尔德叔叔都对我说:‘有能力者应当适其之位,遵其之命运’说白了好像我就是那种千年一遇异常稀有的人间奇才,注定要学会绝世武功后去世间闯荡一番最后拯救苍生立下名垂千古的丰功伟绩。而我,我就应该顺应他们的话去做。因为这是已经注定命运,我躲避不了。
但是,菲雅。我自己是知道的。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罢了。我不是什么星宿下凡,也没有身怀绝技。‘某某未来注定拯救苍生立下丰功伟绩’之类的话可以对任何人说,因为谁都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我只当它是句玩笑话。我有自己的想法,有着自己以后人生的规划。我想按照自己的方式把自己的人生走完,这就是我的想法。
我的想法,是想和自己的朋友、家人一起开心地度过每一天。按照自己的意愿活下去,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来养活自己。仅此。
我或许现在是一个淘气的孩子,但过几年可能是满心愁着‘没男朋友又该过光棍节’女大学生,再过几年可能是带着一群头痛学生上课的年轻老师,接着可能是为婚事奔波的万千准新娘子中的一员...到最后与某个没有后悔嫁过的人一起携手到老,去世之前看一次夕阳。
蓝图不用太多描绘,每个人大多都是平凡地度过一生。而我,就是想要这样平凡的一个女孩。这样的平凡没有什么不好,它里面有着幸福和快乐就已经足够了。我从小并没有太多的幸福和快乐,因此,额外地珍惜在乎它。
这就是我的想法,菲雅。无论爷爷和谢菲尔德叔叔怎么劝说都不会改变的想法。
所谓的功名与无上的荣耀,我没理由去在乎它们。它们在我的未来蓝图里并不重要。我这一个普通女孩所描绘的未来蓝图里,有你、姐姐、爷爷和静姨这些朋友与家人;有那些我一直渴望得到的幸福与快乐就足够了。
不去按他们的意愿做,只遵从自己的想法走下去。菲雅,这也算是我青春的叛逆吧。呵呵...
对了,再告诉你一件事。一个星期后我会和谢菲尔德叔叔去南非,那里到时候要举行一场联盟间的军事会展。我姐姐张君雪作为龙凰华夏的黑岩机师也会参加这次展览,我这次就是去见她。不过,这不是重点。在会展结束后我会让叔叔偷偷带我到学园卫星群,到时候在那里,和你相见。
那时候,阔别两年的挚友,就可以想见了。菲雅,那时候,我们就快快乐乐地在一起,好好聊聊彼此的故事。
至此,再见了,我的挚友。
署名:张君月(字:凌霄)
宇宙108年×月×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