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驾驶着零号平稳地在低空疾驰,他现在已经到达了北部会展区的上空。之前虽然遭到了联邦军黑岩部队的层层围堵,但现在零号却毫发无伤。
那时间短促却额外激烈的交锋中,零号面对数倍于己的对手的围攻非但没有落下风,反而击毁一台重伤数台,从容地冲出包围。作为七世代黑岩,作为黑岩这一系列中的巅峰存在,零号在短短的时间里向世人展示了何为真正恐怖的力量。而那些想要阻拦它的四代黑岩与之相比,如同蝼蚁阻挡雄狮,螳臂妄想挡车,渺小得微不足道。
安坐在驾驶舱中央的位子上,小七一边仔细观察周围情况一边用双手在操作台上飞快敲打。他在快速地熟悉机体的各项性能并修改各个操作指令,零号火力系统方面的优越让他很是满意,但操作系统对他来说却不太适应。他喜欢火力与机动性并重的黑岩,因此在坐上了零号之后他就开始修改机体原先保有的机动程序模式。去除能量加速限制,更改手动驾驶权限,小七在短时间里要把零号改成为一台适合他操作且符合他的风格的黑岩。嘛,虽然这样做回去了免不了被老大惩罚,但小七现在可不管这些。对他而言,东西没交公之前就是他的所有物,他爱咋整就咋整。只要在规定时间,把东西带回去,这就足够了。
“蹂躏,和四代机的战斗找个词来形容的话就是‘蹂躏’。”小七一边操作一边呢喃。“嘛,虽然说虽然与我的专属机有些差距,但也算是足够优秀了,零号。”
他开始考虑回去之后是不是也要向大哥讨这台零号,从一开始坐上机体的时候他就对零号很是中意。如果能得到这台零号的话,再加上自己原有的专属机,那么他的实力排名在兄弟姐妹中绝对会前进不止一两个位子。
“大哥他,会那么好说话吗...”正想着,小七下意识地瞥了眼操作台。而这时候,侦测显示屏上的一幕却打断了他的思绪:一片狼藉,满是疮痍的地面上,一个娇小的身影飞快地跑着。废墟之上,断壁残垣之中,那抹娇小的身影仿佛一朵渺小无力的花。
“这是,一个女孩?”放大了画面,小七看着那个身影,声音低沉。
是个女孩,一个自己从没见过,素不相识的女孩。但那张脸,却让小七略微失神。那个女孩的容貌,绝美得让世间一切的花都无法与之相比。那左眼角下的美人痣,仿佛是上帝亲自为之缀上的宝石。令她美得如此不真实,令天使都为之失色。
“好美...可为什么会一个人?”从失神中回过来,小七呢喃。再次仔细观察,他似乎明白了。那个奔跑的女孩附近,还有一个似乎负了伤不能行动的女军官,而那个女孩奔跑的方向,是个会场停车坪。
“看样子,是想找辆能用的车子救自己的同伴啊。”
知晓后,小七缄默了。
一个女孩,还有她的同伴,百分百是因为他们的行动而沦落到这种危险的地步吧。那个女孩,来这里本来是想很轻松很欢快地玩,想和同伴留下一段很美好的记忆。但没想到会遭遇这种事,没有任何理由没有任何准备就在死生之间徘徊,随时会被死神的镰刀收割去美丽宝贵的生命。这种结果,任谁都无法接受任谁都觉得不可理喻吧?小七突然想,制造着一切祸乱的根源,他们这些罪恶魔鬼。究竟会被多少快要死的人唾骂诅咒呢?那些人,明明没有做任何事,本是无辜却不幸被卷入而丢掉性命。这么不合情理的命运安排,看起来根本是个拿人命不当事的上帝的玩笑!
但是,知道了又如何?这如果就是命运那就无法改变,那些人,终究是要死的,只是提早死在了他们这些恶魔手里或者间接因他们而死。他们是恶魔,却也是凌驾于人类之上的存在。这一点毋庸置疑。恶魔还会在意如同草芥的人类的生命吗?只要让他们觉得愉悦,一切都可以为之祭献;只要能平息他们的愤怒,一切都可以为之牺牲。恶魔是恶魔,却也是神,因为拥有肆意剥夺的权利!
所以,终归是要死的,又何必挣扎?即使再怎么美丽的生命在恶魔眼里也只是草芥,把玩欣赏一下就行了。恶魔不是天使,从不会救人。
想到这,小七没有任何犹豫,他抬手操作:零号调转机身悬浮在半空,喷射毁灭镭射的步枪开始填充能量,枪口对准的,是那个已经停止奔跑的女孩。
......
颤抖着支起身子,张君雪踉跄地走了几步就斜靠在了一旁的断壁上。她大口地喘着气,倚靠墙壁的支撑才勉强不让自己跌倒。
一分多钟,妹妹离开不过才一分多钟她就等不了。这种境况,这种危机四伏的地方,稍有不慎就会丧命。月儿,她只是一个孩子,一个仅仅只有十五岁的女孩。这就么放任她一个人出去,太危险太让人放心不下了!自己这个当姐姐的,也太无能太混账了!
满心都是这些念头,张君雪心急如焚。她不顾满身的疮痍和伤口,拖着颤抖的步子一点一点往外走。血珠从她身上滴落,落在地上缀成一行怵目的血花。
“月儿,月儿,你在哪?回答我,回答姐姐啊~~”强行咽回从喉咙处上涌的呕血的冲动,张君雪嘶哑地呼喊。可声音在这片满是硝烟的残垣废墟分外无力,稍远的距离就渺不可闻。
疼,全身上下都在疼,仿佛骨头都碎裂了的疼痛。血也在不停地流,流了多少自己不清楚,但君雪感觉自己要不停地擦拭眼帘才不会被血晕染模糊视线了。先不说身上的骨折,流血过多不能及时止血自己兴许会因为休克致死吧。但这不是最重要的,她现在一心只想找到自己的妹妹。但要命的是,拜骨折和流血所赐,自己的意识似乎开始模糊了。现在走路的状态就像一个病入膏肓的老人还喝了成吨的酒进入醉汉状态,步履艰难到无法形容,踉跄中还夹着极度的蹒跚。
说白了,在这么折腾自己,大概很快就会死吧。张君雪想到这儿,不免一丝苦笑,但她没有停下步子,依旧在朝前走。
自己是个军人不错,也说过自己不怕死。但这次不一样,这不是在士官学校,不是在军演也不是在训练,没有任何战友的帮助没有丝毫的急救设备。这种情况下,自己面对是真正的死亡。
自己就要死了,这是种什么感觉?以前无论是在训练还是演习的时候,张君雪说不清。估计是知道有退路不会真正的死所以没认真想过吧。但这次,她知道了。快要死的时候,唯一感觉就是脑子里惦记牵挂最深的事被无限放大,放大到你此前从不会想得那么仔细那么认真的地步,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占据你整个脑子。你岁月里经历的一切,在你死的时候满脑子想得就么几件乃至更少。
现在,君雪脑子里只有一件事:找到妹妹。
呵,自己到死还像个管家婆一样对她放心不下啊。为什么以前没发现呢?张君雪苦笑,她捂着伤口蹒跚前行。
自己也是个女孩,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自己想要想去拥有的东西。可是,当这个妹妹,当她出现在自己的世界时候,一切原有的规则都被打乱了。她的出现,分走了父亲对自己的爱;她的出现,让这个家的人不再都把注意的目光都投到自己身上;更重要的,她的出现直接导致了母亲的离世...张君雪诚然,自己恨过她,恨她为什么要闯进打乱自己原本好好的生活。曾经,君雪也想过,要是没有这个妹妹她没有降生该有多好......但是,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份恨的种子就算有却怎么也发不了芽。因为,她毕竟是自己的妹妹,独一无二的妹妹啊。
自己要是失去了她,还是会痛苦、自责、伤心...就算为她操心,被她所伤,君雪却感觉心甘情愿。不用太多的理由解释,君雪只知道她是自己的,家人。
混账,既然还是管家婆那就当到死吧。她继续走着,蓦然间又笑了。
走了不知道多少距离,君雪只知道差不多过去了一两分钟。这时候,她看见了妹妹。妹妹,君月那个丫头正在前面的停车坪那儿,捣鼓着不知道干什么。
太好了,她舒口了气,觉得整个世界都猛地变好了。“月儿,你在...”张君雪一边说一边往前走,这时她无意间朝天空一瞥,顿时惊得瞳孔缩了缩!
被硝烟火焰侵染的赤色的天空上,一台机型奇异的黑金色黑岩悬浮在半空。它的步枪正在充能,枪口正对着地面。这场景,宛如满身黑翼的堕天使路西法降临世间进行审判,面对它的人类都会迎来死亡!
那台黑岩是在审判没错,他即将朝地面开火,但它枪口对准的地方却是自己妹妹所在的停车坪!!
“月儿,快躲开!!”目睹这的一瞬间,响天彻地的吼叫自张君雪喉咙里发出。她开始朝前奔跑,骨折、流血、疼痛什么的都全然不在乎了,这一刻她开始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向前奔跑!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忍受奔跑带来的撕心裂肺的疼与晕眩的,但她做到了。她在跑,没有停下,甚至跑得比平常更快!
二十米、十五米、十米...近了,近了,快到了。自己绝对要保护她,保护这个妹妹,绝对!
当与妹妹的距离拉倒不足两米的时候,君雪用尽最后一丝气力跃起,双手展开环抱住了妹妹。两人一起跌倒,这时候,君雪用身子尽量护住妹妹的每一个角落。她,在用自己的身体做保护伞,保护着妹妹不让她受伤。
“砰~~~”
而这完成的刹那,炽烈的镭射光束猛烈地撞击到了地面。君雪感觉一瞬间背后传来山呼海啸般汹涌的能量,大得快要把她身体撕碎。但她不在乎了,因为之前,她感觉到了妹妹身体的温暖,感觉到了她的心跳。心脏,在健康地跳动着。
妹妹还安全,有这个事实就足够了。而知道这个事实,知道自己保护了她,这就足够了。
张君雪在失去意识之前,嘴角向上扬了扬,她似乎又笑了。但这次的笑,却永远地定格成为最后。
前一秒,君月还在为找到一辆能用的车子而欣喜。下一秒,被姐姐抱住的她还没来得及惊愕,就在一阵巨大的轰鸣中被冲击波震飞了出去。
“怎么会...”
那一阵轰鸣咆哮地冲入她耳中,宛如咫尺中接触山呼海啸所遭受的超强音波几乎震破她耳膜。而随后的刹那,她整个身子如同一抹残叶被爆炸能量残暴拽起,在空中翻转并最终跌落泥土。爆炸汹涌如魔龙疯狂肆掠,溅起尘埃弥漫一方天际,湮没了姐妹俩纤小的身影。
扬起的尘埃渐渐消散,下方的地面可以看清了,一切都被破坏得只剩残垣断壁,放眼望去皆为疮痍。几秒后,本是死寂的废墟里突然有了动静。
“疼疼~~”
张君月(字:凌霄)呻吟着支起娇小的身子,她抬起沾染了泥土和血污的手推开一旁碎裂的石板,抖掉身上的灰土,然后颤抖地跪坐在腾出的地方上。
疼,浑身上下到处都在疼。耳朵里嗡嗡似乎闯进了千万只蜜蜂,让她直觉得耳鸣到崩溃却听不见四周半点响动。她抬手摸摸,发觉双耳都在流血。
不过,尽管这么痛苦。但现在看来,自己的命似乎保住了。想到这儿,她暗自庆幸。
“姐姐,你在...”头脑晕沉,思维还有些缓慢。尽管还没缓过来,但张君月却想到了姐姐君雪,爆炸中是她保护了自己,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君月一边呼喊着一边起身寻找,但一秒后,映入她眼帘的景象让她说不出任何话:
自己身前不过一米远的地方,一个人满身是血地倒在地上。她穿着军服,梳着俏丽短发,虽然背对着自己倒在地上,但那个背影却是如此地亲切。她安静地,安静地倒在那儿一动不动。就像,死了一样。什么是死了一样?就是你一碰,她就会像坏掉的木偶一样散落一地。
“不,不会...”
张君月愣愣地看着,半天才从嘴里挤出这几个字。她瞳孔失焦,神色涣散。蓦地,她拖着满是伤痛的身体站直。她开始走,慢慢,一步步,蹒跚踉跄地挪到那个人身边。
君月用尽全身力气把那个人抱起放在自己膝盖上,这一刻,她看清了那个人的脸。虽然已经被血污和泥土弄得一塌糊涂,但那面容却不会改变。是她,是自己的姐姐。
“姐姐,姐姐你没事吧?”
姐姐小心擦拭着她脸上的血迹和泥土,她不动。
“姐姐,姐姐你醒醒啊!”
君月急了,开始小心摇晃她的身体。但是,姐姐还是一动不动。
“姐姐,姐姐。欸,姐姐你醒醒啊!醒过来啊!妹妹在叫你啊!!醒过来,姐~~不,会的。姐姐,求求你,求求你,醒过来吧~求求你...求求你了...姐姐~~”
张君月大力摇晃着她的身体直到力竭,可姐姐却没有任何生息。君月试着往她胸口探探,没有心跳,手缩回来,赫然带着一滩鲜红的血。这一刻,张君月痛苦地闭上了眼。她不顾姐姐身上沾染的鲜血和泥土,深深地,紧紧抱住了姐姐愈发冰冷的,尸体。
姐姐一动不动,像小猫一样安静地依偎在自己怀里。这种感觉,好像多年前姐姐抱自己哄自己入睡。张君月幻想过有这一天,却没想过这一天却是以这种方式,这是何其残酷的方式出现!
自己出生就没有了妈妈,这可以后来漫长的时间里从姐姐的温存中忘却那份痛苦;爸爸走了,自己亦可以牵着姐姐的手坚强地走下去...但是,但是现在这现实无法原谅!无法接受!!这残酷的世界,这残酷的现实夺走了自己那已经屈指可数的可以感到温暖的地方!
连自己仅有的,小小的幸福都要夺走。为什么?为什么!?
“错了,是我错了。”张君月呢喃着,声音阴沉而悲哀。“如果不是我把你丢在那儿不管,如果不是我让你等我三分钟,如果我能提前发现危险,不让你等的话。哪怕提前一小会儿,就一小会儿的话,也不会,也不会这样...等三分钟,等三分钟,呵呵,我多自作聪明自以为是啊。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姐姐。是我,是我害了你。月儿对不起,对不起你...”
她的话语叫人心碎,一瞬间恍若叫人感觉,这个女孩即将崩溃。而,下一秒。
“呃啊啊~~~”
张君月痛苦地仰天长叫,这声音悲怆凄凉却透着无尽的愤怒。这声音响彻此片已经鲜红满是血腥的世界,仿佛天使堕天之前发出的,对一切绝望的哀歌。
“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无法原谅,无法原谅!!”少女在那一刻双眼布满血丝,她没有流泪。而是盯着天空,盯着那台始作俑者的黑岩,死死地盯着,嘴里呢喃着近乎诅咒的话语。
镭射光束打出的一刹那,小七猛地感觉驾驶舱一震。这一震直接让打出的镭射光束偏离了原先锁定的轨道,打在了距离目标很远的地方。与此同时,系统传来警告,原来是短程导弹打在了机体防护罩上!
“偷袭。”他心中一惊,立刻开动零号做空中规避,并且搜索攻击来源。
几秒后,他发现了攻击源:东北部方向的地面上,一辆搭载陆空导弹的装甲车正把炮口对着自己。
这时,那辆装甲车又接连打出飞弹,这让零号不得不极速躲避或者开启防护罩格挡。虽然没被打中,但这接连几次的攻击让小七怒火横生。
“就凭这种东西...”他刚想还击,这时系统却传来更为响亮的警鸣。
“这,联邦的增援部队来得够快啊。”他看着侦测仪上几个极速接近的红点,心中不安。“不能再耽搁了。”
短暂思索后,他取消了机体攻击模式并把推进翼加速提到最大让机体升到了高空。
“算你运气。”他看着那辆装甲车,狠狠吐了句。正打算撤退的时候,小七朝地面一瞅,发现了那个自己想攻击的女孩。
那个女孩,抱着她的同伴跪坐在地上,正死死地盯着自己。她的同伴没有任何生息,看样子是死了。但这不是小七关心的,他在意的,是那个女孩。
那个女孩,没有流泪。为什么不会哭?小七怔了怔,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孩。初见她的刹那,小七以为她只是个柔弱的经不起碰的花瓶。但小七发现自己错了,有哪个女孩在面对生死,在看着同伴死去的时候不流泪的?况且她的眼神,旁人怨恨的眼神里多少带着无力,但她的,比怨恨更深的是无尽的愤怒。
这眼神,这不哭的女孩让小七心里产生了一瞬间的惶恐。就像,就像面对老大时的惶恐。蓦地,他感觉自己好像触怒了一位君王,一位皇帝。而君王皇帝的愤怒可是会伏尸百万血流千里的!还是,还是现在杀掉她最好吧。
但这感觉很快就没有了。小七回过了神,觉得做了个幻觉。他甩甩脑袋,抬手开始认真驾驶。
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和三姐她们汇合。至于这个女孩,既然这样都没死那就算她命大,饶她一命。一个小女孩的命,无足轻重,对他们这些凌驾于人类之上的存在来说。满心这么想着,小七驾驶零号快速窜入云层,片刻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