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尔斯一听,知道瞒不住了。索性无所顾忌地抬高音调:“是,我派的人。那帮废物,到现在还没个回信儿。”
“冲动!愚蠢!你知道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吗?”父亲又甩了他一个耳光。
查尔斯捂着发红的脸忍不住咆哮:“我管它什么后果!那死丫头让我当那么多人的面丢那么大的人我还不能报仇吗?!”
“这件事要做的不隐秘被公之于众的话我们和路德维希家的联盟会立刻破裂说不定两家会先开战。到时候计划全盘打乱,家族数十年的梦想化为泡影,谁付得起这个责任?你吗!”
“够了!你嘴里总念叨家族家族,什么时候顾过我的感受!”他冲着父亲大吼。
“你什么时候能稳重了再给我顶嘴,现在给我坐下!”家主气势丝毫不乱。
“我...”
“坐下!”
迎着父亲的目光,片刻,他终究还是畏缩了。或许,在父亲面前自己永远是个做错事的小鬼。
他沮丧地转过身,坐到一边的靠椅上,面色颓废。
父亲没有走过来,只是到写字台前,拿起一支笔。这个年代已经很少用笔了,通过脑电波感应装置完全可以用脑写字,想说的话经过神经脉络和系统处理让信息在电脑上以字的方式生成,非常快捷方便。但眼下父亲拿起了一支笔,那种笔他认识,东方的毛笔,还是相当好的善琏湖笔。父亲执笔蘸墨,写了几个字。随手一撕纸,递到查尔斯面前:“这几个汉字是什么?”
豪迈流畅的魏碑好字,就算是查尔斯也不得不感叹父亲不但是资深的汉学家更是优秀的书法家。
“忍辱负重,卧薪尝胆。”查尔斯扫了一眼,没好气地说。“我毕竟在东方留学还混到过博士学位。这些字还是认识的。”
“那解释它什么意思。”
“忍一时的羞辱...麻痹对手...最终成就事业。以前有那么个叫勾践的诸侯王就是这么做成功复国的。”他想了想,吞吞吐吐地回答。
“那你觉得你现在的境遇和勾践一样吗?”
“恩...差不多。”
“你认为自己会像他那样成为令人仰望的君王吗?”
“恩...认为。”
“用肯定的语气回答我。”
“认为。”
“大声点。”
“是的,我认为!”查尔斯站起身,几乎咆哮着出来。
“那现在的你,还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吗?”
知道了父亲的用意,查尔斯清醒了头脑,深吸口气稳重地回答。“当然,不永远把这次的羞辱记在心里,我决不会成为让他们战栗的存在。”
“哦,那你现在该怎么做呢?”
“就这么做。”查尔斯拿起父亲写的那张纸指着上面几个字。“我会从现在开始学,哪怕资质再差,阅历再浅,也不后退。因为我心里记着恨,总有一天会让他们付出一生都后悔的代价。”
父亲凝视着他。片刻,嘴角露出一丝笑:“如果你说自己完全释怀了,我会为你而悲哀,因为你成不了大器。记住,仇恨着的人才能走向王座。所以,你刚才的回答合格了。以后,就按你自己说的做吧。”
“恩,是。”查尔斯莫名地一暖,他忽然开心得笑了。原来,某个人的认可会让自己这么高兴,像小孩子一样。这是多少年来不曾有过的情感。
“我还有会议,先走了,今天的你。还不算太让我失望。”
“爸爸,我...”他伸手想拉住父亲,想和他说说这些年都没有机会说过的话。
“但不要忘了,真正的君王只有一个。如果你终究做不到,我还是会选爱德华,而不是你。”擦肩而过的一瞬间,父亲说了一句话,声音轻轻,面无表情。
查尔斯的手在半空停住了,他咬住了嘴唇,握紧了拳头,身体微微颤抖。“那个人,还是那个人。自己从小到大都摆脱不掉的梦魇...永远都放出耀眼的光环让自己成为衬托的存在...永远在夺走自己本来就不多的一切的人!”
“父亲,你看着,我说做到就一定会做到!”他垂下了手,声音冰冷,无情。
...
走在花园的碎石小路上,一个声音在家主耳边响起。
“这样好吗?让他们兄弟二人相互仇恨。”说话的人原料是他的心腹,管家克洛斯。
“我说了仇恨着的人才能走向王座,即使是兄弟...”
暮风轻轻,他再也没有说话...
暮秋午后。
英揆街23号,首相办公室。一个身穿墨色西装的男子恭敬地站着,他在汇报情况。
“王女一派开始行动了。议会里上院多数席已经换血,被保守派占据。而且约克家与路德维希家似乎并没有因此前的事结怨,相反两家最近来往密切,两家家主及重要人物在虚拟空间频繁会面。似乎铁了心要抱团支持保守派了。”属下的报告简明概要。
“哼,由平均年龄63岁的王室后裔,世袭贵族,法官,主教组成的上院只不过是退休人士的养老院罢了,不足为惧。而这两家出乎常理的举动,潜台词大概是政变不远了吧...还有什么消息?”
办公桌后放着一张靠椅,上面坐着一个男子。似乎有30来岁,面容还算端正但透着病色,体格上也出奇的瘦弱。仿佛泰晤士河河畔的枯草,一不小心就会飘零破碎。
而这个病恹恹的男人正是亲雪派的领袖,金雀花联合王国的现任首相——布兰德·丘吉尔。
“联邦那里发来密讯,他们也觉察到了事情的不一般说要不要派兵...咳...说是帮忙。”
“的确,以雪鹰的实力,弹指间就可以扫灭这些作祟的小魔小怪。不过,本土防御都被别人接管了。我的定位可就成了...傀儡首相啊,”布兰德说话的声音像是一台破旧得只能发出噪音的机器,每一次运转乃至每一次颤动都快要让这台机器散架了一样。
“那...”
“感谢他们的好意,这样的客套话还是要说的。不过出不出兵就是他们的事了,毕竟这个世界上谁都是鹰犬,只为逐肉而活罢了。我们真正要做的,拖延他们进军金雀花的时间。”
“这是为何?”
“腾出舞台嘛,因为那时候负责迎宾工作的...是可爱而又天真的艾琳安多拉·Ⅶ·温莎王女殿下了。你想想看,亲雪派如果被肃清完了,雪鹰还坐得住吗?”他翻着手上那本珍藏许多年的《马拉坎德远征史》,上面金丝烫着熟悉的名字:温斯顿·丘吉尔。
“这是...借刀杀人!”
“以她的性子想必一定会为皇室的荣耀和正义与雪鹰拼个同归于尽吧,毕竟是个...天真的理想主义者。”他冷笑。
“那首相呢?如果交出权力的话...”
“的确那时我的情况会很危险,但并不代表他们会杀了我,因为他们没有机会。我向来不会打无准备之仗的。”
“可是,一旦雪鹰入侵金雀花成功,必然会扶持亲雪鹰的一个傀儡政权。那...”
“放心,我会是他们第一的首选对象,而且是他们认为‘绝对安全’的对象。但那时候,我和他们之间的友谊也差不多结束了。因为已经没有没有利用价值了。”
“首相的意思,脱离雪鹰吗?”
“没有人甘心受人奴役,我一样,金雀花也一样。而且,”他抚了抚手上那本书的封面,霎时间目光变得柔和,又包含着坚定。“我立志是当温斯顿·丘吉尔那样的国之栋梁的。谁让我和他都姓丘吉尔呢?这么长时间的卑躬屈膝,我灵魂上也受够折磨了。”
“首相是付出了很多,但首相做的一切,没有人能了解啊。”属下有些激动。
“从一开始选这条路时,我就已经做好打算了。恶魔也好,天使也好。不管什么手段,达到目的就可以了。而我选的路,显然是不讨人喜欢,不被理解也是应该的,我不在乎。”
“首相...”
“下去做事吧,我累了...”他闭上了眼睛,仰靠在躺椅上。金色的阳光照进来,要不是那一起一伏代表他仍在呼吸的胸口,谁都会以为那是一具尸体。
“是。”属下应了一声,轻轻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他知道自己的主人,走的是一条不归路。但这世界上,又有谁能真正选择自己的路?一条没有荆棘坎坷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