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安多拉抱着哈鲁走出了宫厅,虽然已经是很深的夜了,但她依旧打算出去走走。
月明星灿,这片天穹上一望万里皆看不到一片遮蔽月亮的墨云。想来明天似乎是个日照千里的大晴天。
倚着雕刻有蔷薇花纹的栏柱,公主迎着这午夜凉风。虽然衣裳有些单薄,但她却不觉得寒冷。似乎,是因为一个人在‘冰寒’里待得太久,早已习惯了彻骨的寒冷吧。对于这微微的凉风,又有什么可在乎的呢?
艾琳安多拉倚着栏柱,眼眸一直望着金銮琼楼之外的地平线。在那里,似乎有着什么特别的东西。
“公主殿下。”蓦地,身后传来一个男声。艾琳安多拉一转身,只见一个身着警卫队队服的少年正立在自己身后。那是爱德华·约克。
“夜已经很深了,您还是早点休息吧。”爱德华不卑不亢地行了礼,继而说道。
这个小子,还是一点没变,摆风度装深沉跟个大人似的。艾琳安多拉脸上荡漾出一缕笑的涟漪,她想到很早之前。在那名为童年的时候,自己和这个面瘫少爷、还有路德维希家的爱丽丝都是十分要好的玩伴。对于那时候不知世事、天真烂漫的自己来说,和爱德华还有爱丽丝在一起,是自己这人生中少有的快乐时光...
只可惜,那都是已经过去的事了。如今爱丽丝自逃婚后下落不明,爱德华也因为家里的吩咐,连学业都没有结束就被分配到宫廷警卫队。虽然他作为自己的警卫队一员,两人现在还能够时不时说上话。但只是暂时的,计划开始后,彼此都会走向战场。他会作为一线战斗员参加政变时的战斗,而自己则仍要在所谓的‘政坛’上与对手布兰德进行争斗。
二人命运线的交汇处只有这小小的一点,此后可能再无交集,亦或是更加残酷的生死之别。
“出来散散心,我睡不着你总不会强迫我睡吧?”艾琳安多拉放下哈鲁,笑着走到爱德华面前。
“公主说笑了。”爱德华不动声色地立在原地,如同铁铸的雕像一般。
“话说回来,你不也不困吗?”
“作为警备队员,坚守岗位彻夜是常有的事。”
艾琳安多拉看着一脸严肃的他,蓦地叹口气。“欸,爱德华,我想和你说说话。”
“公主殿下不是正和我说着话么?”
“是啊。”艾琳安多拉苦笑一声,随即走到旁边眼眸看着远方。“但不是现在这幅样子。我想,能不能暂时放开顾虑,像儿时那样,开开心心地在一起聊聊。”
语落,爱德华的样子变了。他轻轻蹲下抚着在自己脚边嬉闹的哈鲁。“就算想那样聊,也只是欺骗自己而已。我们都回不到过去了,温莎姐姐。”
“嗯,可我还是想回到那个状态。那个时候的,能真正笑出来的状态。哪怕是自我安慰,也好呢。”
“以前都说我,其实身上最有孩子气的,还是温莎姐姐你啊。”
“是啊,而且这孩子气,怕是到死也改不掉了。呵哈哈...”公主笑得更盛,但那笑,却有些悲怆。“欸,爱德华,有爱丽丝的消息了吗?”
“她,已经到了圣玫瑰十字了。”
“是真的吗?”公主一听面色欣喜。
“嗯,如果路德维希家的幕僚斯图亚特不是见错了人的话。那事实就的确如此。”
“囚笼中的鸟儿终于冲破牢笼了,接下来所等待她的,应该是广阔无垠的天空吧。”
“嗯,是啊。所以,她现在和我们,是处在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蓦地,艾琳安多拉认真看着他。“爱德华,你喜欢她吗?”
“谁?”
“爱丽丝。”
少年微微愣了,他看向公主殿下,发现她的双眸澄澈明丽,正期待着自己的回答。“喜,喜欢。”片刻,他轻轻回答。
“什么程度的喜欢?”公主追问。
“应该是,单纯的,那种男生对女生的好感...吧。”爱德华犹豫着,他说不出心中的那种感觉。
公主此刻倒笑了,她理了理鬓角的发丝:“爱德华,这么大人了,怎么还爱撒谎啊?”
“我撒谎了吗?”少年有些慌乱。
“看你的样子都看出来了。”艾琳安多拉的面色静如潭水。“你喜欢爱丽丝,而且一直当做那种喜欢是‘朋友间的喜欢’。但那种喜欢并不朦胧也不普通,你自己心里最清楚只是不愿意承认。所以,这种喜欢只是‘朋友以上,恋人未满’,就像你和她的关系。但无论怎样,那种喜欢也是爱,对吧?”
“你是怎么...怎么看出来的?”
“还用看吗?我都是凭借女人的直觉...猜到的。”
“无言以对。”
“呵哈哈。”公主笑靥如花,但这声笑之后,她的神色黯淡下来。“欸,爱德华,既然是喜欢了。那为什么,为什么你不珍惜机会,去追求心仪的女孩呢?”
这句话像一支钢钉,狠厉地戳在了爱德华心里的至深处。少年没有任何表情,他仰望着天穹上那轮哀伤的银白之月。“我说早过的,我和她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彼此生命里再无任何交点,又谈何去追求她呢?”
“不,不是的!”艾琳安多拉突然异常地激动。“你,你和她是有机会的!至少,你们有过在一起的时间。那...”
“我知道。”爱德华静静打断道。“但是,我都主动放弃了。”
“为什么...”
“我和她的人生,这生来就要为献祭的人生,不允许我们拥有幸福!”少年握紧了拳头。“她成功逃离了这样的命运,而我却没有逃。”
“为什么,我以为...只是我一个人作为殉道者就够了。为什么,你,明明知道这种命运的你还是要...”公主的声音有些哽咽,她看着少年,眼眸里泛着银光。
“荆棘路上只一个人走也太痛苦太孤独了。”爱德华走上前为她递上擦拭眼泪的手帕。“所以,彼此都需要一起朝前走的伙伴啊。”
“爱德华...”
“就算是以后再也不能见面的伙伴,但也是心里不会忘却的慰藉吧。”爱德华眼神盯着远方。
凝视着少年,艾琳安多拉接过他给的手帕。“好啊。”她笑着凝噎。“未来的路,我不会再说孤单了。如果终点是地狱的话,那我们就相约在那里见面吧。”
“嗯,不见不散。”
听到回答的那一刻,公主露出少女一般的欣喜的笑。她把手帕小心叠好放进贴身的口袋,像对待一件极重要的信物似的。
她还欲言,但这时候身上的移动电脑突然有了响动。公主秀眉一蹙,她敲开光子屏幕查看,原来有人发来了讯息。
读完讯息,艾琳安多拉的脸色骤然凝重阴暗起来。
“怎么回事?公主殿下。”
“几分钟前布兰德突然放出了消息:说是自己身体的病情加重,不能打理政务。”艾琳安多拉说道。“于是向国王递出申请,想举荐内阁的一个成员代他行首相之职,自己回家安心养病。”
“这是...缓兵之计?”爱德华思忖几秒,说。
“没错,就算布兰德暂时不当了首相那他也是幕后黑手,所提名的内阁成员也必定是他的爪牙。他要是离开首都退居幕后的话,行动就脱离我们的掌握了。”艾琳安多拉愈发忧虑。“如此一来,势必打乱计划的布置!必须拖着不让他离开,我得立刻邀他去参加联盟会议。”
公主说到这儿骤然起身,她稍微整理下就奔走出去。“我立刻去威斯敏斯特召开幕僚会议。爱德华,立刻通知几大家主,七号方案再度提前。我们分头行动,快!”
“yes,my lord!”爱德华立正回以军礼,随即小跑出去。
少年少女就此奔向不同的方向。他们没有温煦地朝彼此说再见,连一声像样的道别都没有。他们只朝着此刻的目标迈进,也未想过之后能否再见。
相聚,随兴而来。再度相逢,却已化作了首渺茫随风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