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这种东西是最容易被利用的,它既廉价又强大,再坚强的人也会因为它而变得软弱,再顽固的意志也会因为它变节。
包括冰泉镇在内的北方十数个城镇遭到阴影生物袭击的消息在三个小时内疚传到了共和国的各个角落,它警示着人们又一次腐化之潮即将来临,那些以人类的内脏为食并把自己的部分填塞回去侵占受害者的怪物又一次踏过了寒冰之环,战争即将再次爆发。
也有人认为这次入侵只不过是一小支部族的狩猎活动,主张只要有共和国卫队和哨兵就足以镇压,当然这种无稽之谈不会被人们放在心上。
消息传来的时候苏珑正在火车上,还有两站就将到达西岚市。虽然风暴引擎的蜂鸣和车轮轧过铁轨发出的噪音遮盖了列车电视的大部分声音,但她还是第一时间认出了画面中一片狼藉的月光广场。
少女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的想法是:我要回去!但她很快意识到她已经身处离家乡几千公里之外,就算她从下一个车站换成最快的返程列车也要至少两天才能回去。略微犹豫了一下,女孩从背包里翻出跟补助金卡一起发给她的行动电话,行李扔在一边便跑到车厢结合处信号比较好的地方翻出了移民部门事先登陆好的通讯录。
她拨打了孤儿院的电话,很快就通了但迟迟没有人接听。女孩焦急地踱着步子,空闲的左手不停地揪着刘海。在她几乎快要绝望的时候,接通提示音终于戛然而止,听筒里响起了一个女孩熟悉的不耐烦的粗野声音——
“喂?你哪位?”
是麦克菲太太!是麦克菲太太!是麦克菲太太是麦克菲太太是麦克菲太太是麦克菲太太……
“是麦克菲太太!”苏珑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这个总炖些难喝的汤的胖厨娘,她太激动了,以至于连自己说了什么都没反应过来。
“嘿!我才是麦克菲!你是哪个小崽子?我忙着呢没空陪你这种小崽子玩!”厨娘显然以为苏珑是打骚扰电话的,女孩还是第一次听她这么粗鲁地说话。
“抱、抱歉!我是苏珑了啦。”女孩兴奋地跺着脚“您怎么样?家里没事吧?嬷嬷呢?”
“慢点慢点!你太着急了,不说慢点我可听不清。”
“抱、抱歉。”
“家里人都没事,林子里那些人马来帮忙了,军队的人也来了……嘿!把你们的脏脚从我的厨房里迈出去!这些大头兵半点礼貌都不懂,这群狗娘养的……”
女孩差点笑出声来,是她那个熟悉的厨娘,听起来她好得很,而且有的是骂人的力气。
“总之你不用挂心啦!咱们家里一切都好,我得赶紧回厨房了不然那群小兔崽子得翻烂我的储藏柜。等你到了那边再打电话回来吧,现在嬷嬷也忙着呢。”
“嗯,好的!”
苏珑心满意足地听到麦克菲太太挂掉了电话,感觉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她回到她的车厢,发现一个看起来最多只有十岁的小女孩正站在她的座位前看着座位号发呆。
找不到自己座位的孩子么?还是和家里人走散了?
她走过去,轻声问道:“请问,你在找座位么?”
“噫!”小女孩仿佛受到惊吓一样猛地转过身,紧张地摆弄着手指却一声不吭。
两人沉默相对,这下苏珑也不知所措了。她抓抓刘海,确认自己空洞的盲眼好好地被遮着。我做了什么奇怪的事么?还是我其实在城里人看来很丑?!看着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的女孩,苏珑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想了好一会,她决定不管怎样先好好地打个招呼总是不会错的:“那个,如果吓到你了的话我——”
“对不起!”女孩突然大声地说道,还很认真的鞠了个躬“我,我不是小偷也不是坏人,我只是在找妈妈……”女孩双手并在胸前,声音发颤。
“哎?哎?!”苏珑反而被吓了一跳。在冰泉镇的时候她经常被哥哥说过分礼貌了容易让人不知怎么应对,现在她终于理解了哥哥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该怎么理解女孩的道歉,她还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呢。
“我、我没有怪你啊。”苏珑焦急地抓着刘海,她注意到女孩始终用额发把大半张脸遮住,她还一直以为自己这样用头发挡住盲眼就已经是挺内向的表现了。“那个……你需要我帮你吗?”
女孩点点头,又急忙摇摇头,这更使得苏珑一头雾水。苏珑四下看看,把自己的包从空座上抱起来,说道:“那个,先坐下来好不好?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这样也说不清啊。”
女孩摇摇头,看看苏珑,又点点头,这才坐下来。苏珑坐在对面打量着女孩:她的头发是很少见的银灰色,而且不像是染过的,虽然额发放的很低,但苏珑还是能看到她的脸,那是一张非常平常的女孩的脸,有着薄薄的嘴唇和异常挺拔的鼻子,女孩的眼窝很深,带有西方民族的特点,瞳孔呈现出奇异的银色。
是个可爱的女孩子呢,看起来小小的好想抱在怀里啊……笨蛋!
苏珑拍了自己额头一下,把奇怪的想法赶出脑海。
“你和妈妈走散了么?”她问道。
“我,我去了一趟卫生间,然后就找不到妈妈了……”女孩的声音轻微而且颤抖。
“你和妈妈是这个车厢么?”
“不知道……”
“你的车票可以给我看一下么?”
女孩犹豫地看了苏珑好久,才从衣袋里掏出一张整整齐齐的折成四折的票据。苏珑接过来展开,却发现印着车厢的铅字已经模糊不清了。这不就只能一节一节地找了么……苏珑苦笑起来,但还是对女孩说道:“来吧,我带你去找妈妈。”
女孩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个用超长的刘海遮住一只眼睛的姐姐。她从小就被教育不要轻易相信陌生人,但面对一脸人畜无害的沉静微笑的苏珑,她还是不由自主地伸出了小小的右手。
苏珑带着女孩从二等车厢向三等车厢走去,一等车厢和特等席都和后面的车厢是隔开的,苏珑完全不准备去那里。
几乎快要把整列火车走遍了两人才在两节三等车厢之间找到了女孩的母亲。她和她的女孩一样有着深眼窝和高鼻梁,而且皮肤光洁仿佛一个只有十几岁的少女,她柔顺光鲜的鲜红长发令人惊叹。
对苏珑能送她的女儿回来她不停地表示感谢。她像一个护雏的老母鸡一样紧张地把女儿拉进怀里,手忙脚乱地给她穿上一件带兜帽的衣服遮住她惊人的发色和瞳色。
“您女儿很可爱。”苏珑说
“谢谢,非常感谢。”那位女士敏感地拉低女儿的帽檐“愿意帮助我们您真是太好了。”
“您不用那么客气……嗯……我想我要回去了。”苏珑虽然很喜欢女孩和她的母亲,但年长的女士的表现总使她觉得自己在哪里冒犯到了她。或者说西方人种都是这么容易害羞?如果那算是害羞的话。
“姐姐再见!”小女孩对苏珑不停地挥着手。
苏珑返回她自己的车厢,三等车厢的拥挤和混乱异味让她有点吃不消。她是第一次坐火车,也是第一次知道世界上还有空气这么差的地方,刚刚还和女孩在一起时她还没有感觉出来这么难受,现在她的整个胸腔都开始呻吟了。
肺部发痛,胸口发紧。苏珑觉得自己的状态变差得有点太快了,她从上衣口袋里掏出辅助呼吸器塞进嘴里,努力使自己的呼吸平静下来。但是随着肺部痛苦的减轻她却发现自己眼前的景象晃动起来——难道我的左眼也出问题了?女孩一阵胆战心惊,她见过那些双目失明的人,他们很多是老兵和经历过战争的老人,他们易怒暴躁而且脏兮兮的样子让苏珑害怕,她绝对不想变成那样。
但很快苏珑意识到,晃动的不只是她眼中的景象,更是整个车厢。所有人都在左右摇摆,两边的窗户一片昏黑,似乎有什么东西遮盖了整个车厢。随着一声脆响,一团黑色的阴影撞破窗户冲进人群,人群中随即爆发出惊叫和哀嚎,一条皮肤粗糙的手臂从阴影中飞了出来,在另外一群人中激起一阵惨叫。一瞬之间拥挤不堪的三等车厢变得更加混乱。
发生了什么?苏珑惊呆了,以至于当那半只手掌落在她面前时都没有任何反应。她看到一个生物,一个看起来和人类如此相似的怪物:它笼罩在黑色的斗篷之下,尸体般惨白的四肢肆意伸展着,双手分别握着一把弯型短刀,狰狞的大脸四下张望,嘴里还叼着一截红色的血肉。在与那怪物对视的一瞬间,苏珑的脑海中回荡起一个沙哑的声音——
——找到你了——
下一秒种,一只手将无助的艾尔洛特少女拉进一个冰冷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