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几个天一亮就得走。”柯雷莎严肃地盯着两个女孩。”苏珑和爱丽丝都努力让自己不去和脸上没有微笑的幽灵女士对视，柯雷莎自从到了嚎风哨站每小时就要重复一次这话。
“你不用这么紧张。”艾尔莎修女从袖子里掏出几块糖果塞进两个女孩手中“孩子们会听话的。”
“如果你知道她们干出来的事你就不会这么说了。”柯雷莎抬起手看着小臂上的计时器，从一个小时前她就开始关注时间的变化“我真难想象是什么让你们做出了这些傻事。”幽灵女士坐在桌子上，双腿摇晃着“冒着比死还大的风险跟来这里，然后回去，这就是你们想要的？”
“我……”爱丽丝鼓起勇气开口，但柯雷莎完全没有听她说话的意思，立刻从桌子上跳下来。
“我得走了，麻烦你盯着这两个小家伙。”柯雷莎像模像样地双手合十向修女微鞠一躬，然后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补给站。
艾尔莎看着幽灵女士遁入空气，偏着头叹了口气：“我该不该告诉她她用普善派的手势向我这个正宗派的修女问候其实是不礼貌的？”她低下头看了看两个女孩：“她是不是有点激动？”
“……她在生我的气”爱丽丝蜷在椅子上“平时她都很温柔，不管对谁都是……”
“我看得出来，她是个挺成熟的孩子。”艾尔莎拍拍爱丽丝的头“她生你气是因为她担心你，我的主也总是在生我的气，所以我才能活的好好的。”修女想了想，对苏珑说道：“和你们一起的那个孩子呢？”
“他刚刚去厕所了。”
“那么他可能迷路了，苏珑小姐，能麻烦你去找找他么？”艾尔莎修女偷偷地挑起一边眉毛，苏珑从她的表情里读出了“让我和这小羊羔待会”的话。
“我这就去，他一定被艾尔洛特的狗狗吓坏了。”
“谢谢。”
苏珑从椅子上跳下来跑出房间，顺手把门带上。她一转身就看到甩着湿漉漉双手的金发男孩站在面前。“跟我来。”女孩一跺脚，一把拉上男孩，沿着走廊跑了出去。
一小时前
议事厅里的三方代表在经过了一小段时间的休息和平静心情之后再次开始了会议。这次几方都努力克制着自己，他们明白无论自己的立场是什么，嚎风哨站的出路只有两条：战，或者退。
在粉碎者的建议下，一位特别的顾问被请进了会议室。盲眼的菲尔瑞拉菲尔瑞拉在幽灵女士无形的搀扶下走进议事厅，她曾是人类和切尔荣之间的联系人，也是哨站灵能护盾的维护者，当切尔荣因为丛林的危机不得不撤回雾山之后，哨站的士兵们几乎遗忘了这位老人。
“一个老人能有什么用？”贝奥鲁诧异地看着蹒跚的老人。“她连走路都要人扶着。”
“一个经历过十六年前的战争的老人，她曾在最成熟的年纪接触过北方的恶魔们。”特密斯托摸着自己的胡子说道“但是我们对入侵的氏族毫无线索，它们一击即退，从来不会留下尸体给我们。”
“如果你们曾经攻击敌人的小股部队的话就会留下。”尼雅掏出一块黑色的甲壳，它看起来像是生铁，但坚固得像是钛合金，仔细看会发现上面粗糙的雕刻着一些充满邪气的纹饰。
“您能不能帮我们辨别一下这个东西。”粉碎者说道，站起来将那块碎片交给老人。
“在我没瞎的时候会快很多，耐心等着。”老人用左手托着碎片，右手颤抖着抚摸着它，手背上的青筋随着每一次动作颤动。“一匹正在变成蛇的草原狼……是冰锋氏族的标志，荒原的儿子，再生的亡魂。”
“你说荒原的儿子，但咱们才是荒原之子，老婆婆。”贝奥鲁说道。
“艾尔洛特人是荒原之子，但并非荒原长子，小家伙。”老人用盲眼注视着排长，“它们在十六年前没有入侵，它们的故事已经快五十年没有人提起了。”
“五十年没人提过的老故事她都知道？这老人多大了？”辛小声自言自语道，尼雅听到她姐妹的低语，脸色沉了一下，嘴巴动了动没有说话。
“说来听听吧，女士。”蒂尼亚说道。
“抱歉，不过咱俩得等会再进去。”苏珑带着男孩在补给站下层的走廊中来回踱步“艾尔莎修女在安慰爱丽丝……”苏珑摸了摸口袋，掏出了艾尔莎修女给她的糖果，递给男孩“你愿意去平台上走走么？”
男孩看着苏珑，然后点了点头。
两个孩子穿过昏暗的走廊，走上补给站上层。行色匆忙的士兵们经过他们身边，民兵们牵着他们的战獒在他们之上的平台之上走来走去，那些大狗的厚重脚爪发出啪叽啪叽的声音。
一路上两个孩子都没有什么交流，苏珑几次向男孩搭话，但都只得到了沉默的点头和摇头回答。
终于他们来到了平台上，用从补给站拿来的伞遮挡雨水。“艾尔洛特的空气……”苏珑深呼吸着，结果呛到了自己咳嗽起来“真难想象我从来没有好好闻过它是什么味道。”女孩走出雨伞的范围，跑到平台边上，和那些士兵们一起接受着雨水的冲刷。
女孩眺望着远方，但她视力不佳的独眼看中只能映出一片黑暗。
“我们明天早上就必须离开。”苏珑小声说道“柯雷莎说得对，我干的全是傻事……冒着险跑回来，就为了这么看它一眼。我以为到这里之后我能知道我可以做什么，但是我只知道了我什么也做不到。”
男孩沉默不语，静静地走到苏珑身边，为女孩撑起伞。
“谢谢”苏珑小声说道。
两个孩子并排站立，沉默地眺望远方。
“从前这里的夜景不是这样的。”男孩突然说。他的声音很清澈，像是流入冬风湖的小溪的清响，淌过草原，流过山谷，清冽的沁人心脾。
“你来过这里？我以为你和我差不多大。”
“我曾经也是这片草原的儿子，直到我成为困居山脉以北的异乡人为止，我比你想象中要老很多。”男孩和苏珑对视一眼“你有十二岁？”
“我十四岁了！”苏珑不满地用独眼瞪了男孩一眼，她不喜欢别人当她是小孩子。“等等，你说话了？”苏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我还以为……”
“我当然会说话，我只是不想说话。”
“柯雷莎他们问你叫什么名字你都没有说。”
“我不喜欢特殊的人。”男孩微微摇了摇头“和你一起的那些人让我不舒服。”
灵能者和超越者，男孩的敏锐令苏珑惊讶。“她们没什么特别的，都是和我们一样的人类。”
“有些地方她们和你一样。但是她们和我没有任何相同之处。”
“你是说你是北方人？”
“不。”男孩说话的口气像个诞生于旧艾尔洛特的老人，卷舌音的用法也像。“你想不想听个故事？”男孩张了张嘴，问道。
“故事？”
“一个老故事，里面有巫师、公主、王子……”
“听起来像给小孩子讲的童话故事。”
“确实如此，我从母亲那里听到了这个故事。”
“洗耳恭听。”
男孩换了一只手握住伞柄，深呼吸了几次，开始讲述：“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人类才刚刚摆脱了精灵的统治，艾尔洛特以及整个夏尔都还被冰雪覆盖，寒冰之环的凛风一连十数年吹拂着这片土地。
“当时冰冷的荒原上有着四个民族，其中三个你已经很熟悉了，另外一个是他们的祖先，荒原的长子——冰锋氏族。冰锋氏族在当时的冰环林地中建造了驭冬城，那是一片完全是冰构成的世界，冰从地里长出，伸向天空长成参天大树。冰锋氏族的冰雪城堡建造在冰雪的丛林之间，它们是冰晶的亮蓝色，就像他们的血一样。
“冰锋氏族的第四位王只有一个儿子，他自小就表现出不一般的聪慧与勇气。他狡猾得像毒蛇，坚毅得像雪原狼，人民爱戴他就像爱戴他的父亲。在老国王死后，小王子顺理成章地继承了王位。
“在王子登上王位的第五个年头，一个巫师来到了驭冬城。他穿着隐士的麻布衣服，拄着白色的桦木手杖，从南方带来了农耕民族的腐臭味。他向王子预言了一个恶魔的降临，要求王子去寻求另外三个民族的帮助，但王子对他的所言嗤之以鼻。他嘲讽巫师的怯懦，并宣布冰锋氏族不可战胜。
“但是当灾难降临的时候，王子意识到自己错的多么离谱。他看着自己的子民一个接一个变成了怪物，却连敌人的影子都找不到。狼王的怒火在燃烧，却无能为力。他求助于魔法，氏族的先知告诉他去丛林寻找解救之法。
“于是他出发了。披着狼王的皮做成的战袍，脸上涂着狼血，饮下了用雪被下的草酿成的灵药，漫步在苍茫的雪原中。当他的精神接近崩溃时，他遇到了那位公主。她美丽得不像人类，她自称是丛林的魔女，并说自己早就知道王子的到来。王子向她寻求解救他人民的智慧。公主将一把用水晶打造的宝剑交给了王子，告诉他它可以永远地解放他的人民，但绝对不可对它撒谎。
“王子拿回了宝剑，恶魔终于出现在他面前。恶魔畏惧宝剑的力量，它提出交易，希望用释放被腐化的人民来换取一条生路。王子狡猾地答应了它，却在恶魔治好了人民之后在它背后挥下了利剑。
“王子战胜了恶魔，但恶梦现在才刚刚开始。宝剑的力量发挥了作用，它遵从王子的祈愿，让冰锋氏族战胜了所有的敌人——他们的一部分被放逐进了升腾之境，成为了阴影生物。直到这时，王子才知道，那位公主是寒冰之环之主的女儿，诅咒教徒的神祇——阴影女王。他所乞求力量的东西，正是一直以来他渴望战胜的东西。在生命的最后阶段，王子将自己分为了两部分，一半是毒蛇，一半是雪狼，毒蛇随着冰锋氏族一同遁入了阴影，而雪狼则像孤魂野鬼一样行走在草原上，希望能有一天可以唤醒他族人们的良知。”
男孩结束了讲述，深吸一口气抿起嘴唇。苏珑张着嘴看着他，愣了好一会才闭上嘴巴，说道：“这一点也不像是童话故事……”
“谁知道呢，”意外健谈的男孩耸了耸肩“不过它确实憋在我心里好多年，能说出了舒服多了。”
“我现在相信你比我大得多了。”
“我告诉过你。”
“你一定是个很有故事的人，先生，虽然是个矮子。”
男孩尴尬地看着苏珑，后者憋着笑不看他“我觉得我们误会了什么，我没有想编故事装成熟……”
“当然不，没有误会。”女孩咯咯的笑了起来，像只小鸟。“谢谢你给我讲故事，我精神多啦。现在让我们回去吧！”女孩背着手，丝毫不在意被雨淋湿，走向补给站的下行路口。
男孩叹了口气，转身最后看了一眼那黑色的天际，撑着伞跟上女孩的脚步。
是的，只是个故事而已。他对自己说道。
“冰锋氏族憎恨人类，但更憎恨将它们转化的其他恶魔。它们不会尝试去唤醒其他氏族的恶魔。”菲尔瑞拉夫人总结道“这次入侵自始至终都只会有一个恶魔。”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蒂尼亚说道
“确实是个好消息”尼雅站了起来，表情严肃“那就意味着我的姐妹们收到的是错误的情报，而且阴影生物已经做好了袭击这里的准备。”她转向辛“你还记得我们见到的那群怪物么？”
“时刻待命，我的姐妹。”
尼雅转向两位凡人指挥官，挑起眉毛：“先生们，恐怕我们必须同意你们的战略。我们没机会撤退，并且，嚎风哨站将抵抗恶魔的攻击。”
草原深处的地方，一支大军正在集结。它们不同于氏族的游兵散勇，它们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并有强力的领袖带领。它们的绿色眼睛掩盖在兜帽和头盔之下，散发着永不熄灭的怒火和对故土的渴望。小山般的黑色骑士们穿行于大军的缝隙间，小心翼翼地为它们的主人和囚徒检阅着军容。
在大军的前方，金发的男孩站在一个小丘上眺望着人类哨站的方向，嘴角勾起残忍的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