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岚市的守军大部分属于治安官洛萨 芬尼克斯麾下的奔雷之辉军团第二十三团,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因为长年穿着黑色的军装和暗色的防弹衣,也被市民们称为黑袍子。这些黑袍子中有不少是上过战场的老兵,他们在西部战线上以“洛萨的次子军团”之名著称于世,长于白刃战和巷战,直到两年前才因为洛萨的工作调动撤回了共和国东部。
老汉斯就是这样一个老兵。
他是第一批跟随洛萨的战士,当时的治安官还是一个小孩子,却已经带兵上了战场。当汉斯和他的战友们面见他们的团长时这些老兵油子笑成一团,他们眼前不是一个装着机械臂电子眼的刚毅指挥官,而是一个衣冠楚楚的乳臭未干的小鬼——还梳着可笑的背头。小孩子站在一帮比他大十几岁的人面前下达命令,但这些家伙根本不给面子,要知道在西线战场上能让士兵臣服的不是出身地位,而是身上的伤疤。
后来的一次对托尔顿人战争的战败撤退中,二十三团被要求拖住敌人三个小时以便友军撤离。这个命令无疑是致命的,正在攻击的敌人数十倍于当时二十三团的人数,而且有大量的重炮组掩护。老汉斯至今还记得那时的情景:
他靠在弹坑里,努力挺直脊背,好让发烫的背部伤口不那么疼。头顶还有炮弹在呼啸飞过,弹坑外面那些黑皮肤的丑八怪还在怪叫着冲锋,枪声几乎夺去了他的听觉。机枪手雷纳坐在他对面的弹药箱上,手里抱着已经过热的电浆热熔炮,被炸断的电磁机炮扔在地上。汉斯注视着雷纳的眼睛,希望能看到一些勇气。
雷纳正在瑟瑟发抖,嘴里不知道在嘀嘀咕咕个什么玩意。汉斯想凑过去听听,双腿却不听使唤。他向周围望去,其他的小队也已经七零八落,虽然弹药还很充足,但勇气早已透支。
雷纳突然站了起来,汉斯以为他要发表什么有创造性的言论,就像平时一样。但他却丢下枪转身就跑,爬出弹坑向着撤退后方跑去。
真蠢。汉斯想。早就被包围了。
雷纳的脚步没有停下,脑袋却飞了回来,骨碌碌的滚进弹坑。汉斯瞪大干涩的眼睛,看到那玩意像个足球一样滚到自己脚下,然后大叫一声把它一脚踢开。他抬起头,看到小鬼团长的身影。
洛萨 芬尼克斯扶着绣有芬尼克斯家族火鸟徽记的战旗站在弹坑顶端,垂着的手中握着精钢打造的马刀,雷纳的血还在沿着刀槽一滴一滴地流下来。男孩不合体的军大衣在风中招展,电磁子弹不时穿过它,留下一个个焦黑的弹孔,但年轻的团长岿然不动。
“我听说东部来的都是懦夫,是连冲锋都不会的废物!”男孩提高声音大声喊道,尚处于变声期的嗓音高亢“但我不相信!敢于对他们的团长不屑一顾的战士居然连死都不敢!”
“我们已经当了两个半小时的缩头乌龟,我受够了!我绝对不要死在这种地方!是男人的,都给老子跟上来!”
汉斯惊讶地看着男孩孤身一人冲出阵地,像个疯子一样挥舞着马刀和手枪扑向敌人。第一个迎上男孩的托尔顿黑鬼拿着离子火焰喷射器,他还来不及扣下扳机就被男孩一刀砍掉了胳膊,失控的火焰喷射器烧伤了更多的黑鬼。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中身材矮小的男孩像个无可阻挡的巨人一样左冲右突,所到之处敌军丢盔弃甲。
老兵的记忆到此为止了,后来如何跟着男孩发起冲锋都像梦一样,至于更后来运输船如何降临,他们如何离开战场,更是比梦境还要不可思议。可以肯定的只有一点,从那一战之后再没有人质疑过洛萨,而二十三团也再也没战败过。
现在的汉斯还跟在老长官身边,只不过已经当上了连长,人也苍老了不少。每当他准备查岗披挂军装时都会对着镜中自己日益发福的身体和反射着银辉的机械左腿哀叹一番,尽管现在的守军生活确实安逸舒适,但这位老兵还是怀念当年跟随在烈焰暴风洛萨身边冲锋陷阵的戎马生涯。有时他也会想,为什么上面要把这么一个能征善战的指挥官调到后方来,难道现在世界形势真的这么好已经不需要备战了?他经常会想起在和“上层人”的闲聊中听说过的一些流言蜚语,关于最高评议会和他长官的家族的一些“不太妙”的事,对此他希望洛萨大人的一切都好,也仅此而已。
今晚轮到汉斯的连值夜。他决定熬个夜,去随便替掉哪个岗位上的傻小子站个岗,重新找找当年的感觉。
夜晚的西岚市支柱层安静地如同坟墓一般,虽然这么说很失礼,但是汉斯还是觉得这些城市里的达官贵人们统统脑子都有毛病,他们设定宵禁,然后把大把的时间都浪费在床上和电视机前。
在西部战争绵延的地方一场安眠比一箱金子都要宝贵,老兵们都学会了抓住时间就打个小盹。至于西部战线后面的缓冲地带,那里的每一个夜晚是妓女和兵士们的好日子,从西部撤回来的哪个不惦记着几个好姑娘?那些泼辣的勃兰特野丫头,腼腆的霍兰小姑娘,还有她们斟来的好酒端来的肉汤,用多少现在当守军给的票子都换不来!
汉斯叹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勤务兵,这小子才入伍一年多,不可能理解他这种心情。他盘算着,找个什么时候去见见他的老战友们去,别管死的活的都见见。这么思忖着,老兵从住处走出了大半条街。
他来到学城的高楼前,他的两个兵正站在大门口警戒,看到他都立正行了个军礼。他点点头回应,然后仰起脖子打量着这座建筑物。它是那么高大,像一座银灰色的小山,如果要控制这样一座山头至少要有一个排的战士。汉斯走近门口,问卫兵道:“有什么异常么?”
“没有,长官。”
这是肯定的。汉斯心里对自己说道。这鬼地方得有一百多个监视器,自动防御装置藏得到处都是,要是有什么人能闯进这座碉堡,那才就活见鬼了。他把目光移向学城对面,塔达尔的白塔在夜色中若隐若现。他有点害怕那地方,据说那里的学生全是灵能者——在老兵眼里那些神神叨叨的家伙和巫师没什么差别。
突然,汉斯看到一个狰狞的深色的影子拖着什么东西在一座楼顶晃了一下又消失了。他一把抓住身边卫兵的衣领指着那影子消失的地方,问道:“你看到那玩意了么?”
“……不,长官,我没看到。”卫兵犹豫着回答到,长官的神经紧张已经是常态了,但他仍然感觉习惯不了。
“不对,一定有什么东西……错不了!”老兵敏锐地眯起眼睛,左腿的电缆肌肉发出难听的加压声。他喊道:“你们几个,都跟我来!”
“长官,我不能擅离职守,规定里……”
“去他娘的什么狗屁规定!”老兵的怒火最终战胜了卫兵们心里的不安,他们都跟上老汉斯的脚步,跑向老兵看到影子的地方。
汉斯的心跳在加速,他有一种预感,在战场上厮混久了的战斗直觉,在他要去的地方,会有一个振奋人心的东西或者任务等着他。
但他注定要失望了,最终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两具被分割后打包扔在垃圾堆里的尸体。
詹姆斯 瑞恩现在坐立不安。
这个毫无家族背景的青年人凭着自己的学识和几位尊敬老师的帮助才爬到了现在的高位上——西岚市的财务大臣。他敬重着和他一样不靠家族的势力当上一个城市的治安官的洛萨
芬尼克斯,对已故的劳伦斯议长则嗤之以鼻。在他眼中,那个胖男人完全是个被瑟兰纳德家族的优厚条件惯坏的登徒子,除了无聊的“关爱人民”和“平等待人”什么都不懂。因此他在这两者的政治对抗中始终坚持站在治安官一边,尽管治安官对他始终知之甚少。
政治上的成功不能满足物质上的欲望,共和国完备的监察制度和顽固的智能主脑都使得这位财务大臣只能赚到最基本的工资,连一丝的灰色收入都难以入手。久而久之他学会了利用自己的资源从一些“特别”的渠道赚取外快,比如:人口买卖。
下城区的贱民们都来自一些穷山恶水,他们大多知识水平底下,但是身强体壮,不少锻造城市和废都都需要这样的人充当劳动力,至于女性——有的是想“换换口味”的大人物。不过这些刁民们很多都狡猾而且懒惰,要让他们老老实实听话可不是一件易事。
但詹姆斯 瑞恩大人自有妙法。他把持着福利资金,并用这些钱在下城区建造了一间合法的防疫站。接下来,只要他的那几位特别的部下为他制造一小点疾病,他便有的是理由将那些少数民族关进防疫站了,至于如何运出城市——瘟疫每天都会有人死去。
这样的非法贸易给詹姆斯 瑞恩大人以及他的合伙人带来了大量的收益,尽管冒着很大的风险,但当大把大把的共和国金币流进他的银行账户时瑞恩大人总能说服自己继续干下去。只要不出乱子,他能在不得不收手之前赚得盆满钵满。
可是在昨天晚上一切都变了。
有人闯入了防疫站,轻松地解决了瑞恩大人的卫兵和奥克蛮兵,并且偷走了一本秘密账簿和一个他专门留下来调教准备送给激流城一位大人的树精女孩。那不可能是下城区的穷鬼们,所有的帮派都在他的买卖里拿着钱,更不可能是治安官的黑袍子,那群傻大兵根本没有那个潜入的本事……
是塔达尔的幽灵们。这个最坏的念头浮上瑞恩大人心头。那天他跟几位大人一同和塔达尔的人起了争执之后就在后悔,那些神出鬼没的阴魂们招惹不得,更何况在这么个前议长刚刚被谋杀的档口。如果真的是他们……
那账簿和女孩一定已经送到治安官大人面前了。
詹姆斯 瑞恩像一个刚刚踏入议院大门的小后生一样不安地在他的老师、学城学士会首席提利尔大师的宅邸门前踱来踱去,不停地搓着手指,漂亮的胡子不住地颤动。
“大师已经起来了,您可以进去了。”提利尔的小门童对不安的大臣说道。
瑞恩看了那孩子一眼,这个小矮子面带着虚假的微笑,整齐的衣服上别着银色的知更鸟胸针——那是提利尔的情报人员的标志。大臣整理了一下衣襟,吞了吞唾沫,大步走进老师的宅邸。
装饰朴素的会客厅里,穿着灰色学士服的首席正坐在珍贵的红木椅子上等待他的访客。心情激动的大臣几步走到他面前,嘴唇颤抖着说道:“大师,我觉得我可能犯了一个错误。”
他简单的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并表示自己并无意顶撞塔达尔的人,希望从提利尔这里得到应付接下来的事的智慧。
“你真的以为吉利斯是会为了私仇动用幽灵力量的人?”提利尔皱起眉头“你来的时候有部下跟着你么?下城区你派人清理干净了么?”
“我、我是自己来的……”
学士院首席深吸一口气,站起来背对着访客。沉默了好一会,他回过头,对已经紧张到极点的瑞恩大人说道:“你正在犯着第二个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