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利尔 摩帕提斯学士有着令人尊敬的首席身份,但他最令达官贵人们信服的是他独一无二的情报网。这个看似普通的朴素学者掌控着一个庞大的组织,上千个他亲自调教的情报人员和他们发展的下线遍布共和国东部的各个角落,上至元首又秘密接见了那位大人下到某个杀人犯流窜到了某个村子,只要能拿出他满意的筹码,他可以提供任何你想要的情报。当然只有那些真正能称得上大人物的好人们才会有资格去向首席寻求情报,而对那些毫无背景又毫无才能的普通议员们他则会随便给点建议就紧闭上嘴巴。
对于提利尔的话不能全信,更不能置若罔闻。这个生活低调待人谦和的男人远比他看起来危险,有人说他和都城的秘密警察头子有联系,有人则说他养着一批非法灵能者和严重变异人类,当然那些都是捕风捉影的说法,当事人总是一笑置之。
绝对别让提利尔看到你的破绽。洛萨总这么说。
伊萨克 芬尼克斯站在学士首席的宅邸门前,想着哥哥经常对他说的话,犹豫地踱着步子。他经常会想,像提利尔这样的人究竟活下来的:对任何人都笑脸相迎,但一个真正的朋友都没有。对男孩来说,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生活方式,只是想想就够了。
“……您确定您要见他?”少年回过头,再一次向身边的同行者确认道。
“是的,先生。”凯特琳 瑟兰纳德点点头。在这种炎热的夏日里,女孩却穿着一身黑色的纱裙,没有化妆的脸有些病态苍白,忧郁的神情令人见之犹怜。失去父亲家道巨变的打击几乎摧毁了女孩的身体,比起半个月前她至少瘦了十五公斤,现在的她仿佛一阵风都能吹倒,但是双目却日益锐利,一种坚毅的光始终在那双天蓝色的眸子深处流动。
“希望您能得偿所愿。”少年叹了口气,叩响了首席的门扉。他思考了一会,又回过头对少女说道:“请保持镇定。”
“这一点您无需担心。”
少年还想嘱咐几句,但门童已经来应门了。他只好先闭上了嘴巴,对女士做了个请的姿势。瘦弱的女孩点头致意,然后大步走进了蜘蛛的巢穴。
首席仍旧穿着那身灰色的学士服,胸口别着闪亮的苍鸮胸针。他端坐在会客厅中间的椅子上,对两个小访客点了点头,指了指旁边的两个沙发,又向佣人做了个上茶的手势。当两个孩子都坐下茶水也奉上之后,他摊开双手,问道:“那么,两位共和国的希望来找我这老东西,所为何事呢?”
伊萨克看着凯特琳,后者似乎还对和首席打交道有些不知所措,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紧闭着嘴巴。
“好吧,看来不是很容易启齿的事情。我们为什么不先喝杯茶呢?”提利尔说道,然后端起自己的茶杯,细细地嗅了嗅“南方送来的绿茶,年轻人值得尝尝看。”
“……谢谢”伊萨克犹豫了一小会,然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新茶的香气瞬间充满口腔。少年感觉全身的毛孔都舒展开了,轻松得像冬天泡了热水澡一样。
“我听说洛萨大人的调查最近很有进展?他不像前些日子那样神经紧张了吧?还是吃不下饭么?”提利尔脸上不乏关切之情,那副样子使得少年想起了他与洛萨关系密切的传言。
“家兄一切都好。最近中暑的症状也减轻了。”伊萨克模棱两可地回答道。
“那就好那就好,身担重任更需要注意身体啊。”提利尔说道。他转向凯特琳,叮嘱道:“您也应该注意身体,您的未来还长着,不要为过去缚住了脚步。”
“……谢谢您关心……”女孩说道,然后仰起头,凝视着学士的双眼问道:“先生,我想知道关于我父亲的事。”
提利尔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他回望着女孩,脸上毫无表情。过了好一会,他才平静地回答道:“您不是第一个这么问我的人,瑟兰纳德小姐。但是我必须承认这世上并不是每件事我都一清二楚。”学士放下茶杯,双手撑着下巴,答道:“不过我可以向您保证,您想要的答案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了。”
他重又端起茶杯,内心漩涡汹涌,脸上仍然毫无表情。
啪——又一本书掉在了地上。
苏珑已经像上了发条一样在宿舍床上滚来滚去一上午了,整理得整整齐齐的书本们不时被心情烦躁的女孩当做出气筒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唔呃……”
不堪其扰的智子终于决定治理一下制造噪音的舍友。蓝发的女孩从床上滑下去,爬过把床边围得水泄不通的电脑主机和网卡组件,小心翼翼地穿过错综复杂的电线围网,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电脑桌下面钻了出来。
“喂!笨蛋吵死了!”智子叉着腰喊道,头上顶着她的丑布娃娃。“难得一天笨蛋Lenz不在笨蛋爱丽丝也回去了,你也要进化成笨蛋来制造噪音了吗?!”
“嗯……”苏珑抬起埋在枕头里的小脑袋,一头柔顺的茶色长发凌乱地跟鸡窝似的。她用独眼从披散的刘海缝隙间看了看室友,然后呻吟着翻了个身蜷起来,同时又有一本书掉在地上。
“……你这家伙啊,难道是被Lenz传染了吗?”智子感觉额头的血管都要炸了,抓下头顶的小裤衩小姐,用力地抱在怀里。智子低下头,一本书的封面吸引住她的目光。她蹲下来,捡起那本遭到无辜迁怒的小说,看着故作玄虚的封面画皱起眉毛:“这不是你最喜欢的书么?为什么连它你也要扔啊。”
“哪本?”苏珑头也不抬地问道。
“就是那本很厚很厚的讲女孩和女孩恋爱的B级恋爱小说。”
“才没那么肤浅了啦!那是讲瓦尔基里和布伦希尔德英雄传说的传奇小说!还我。”书虫女孩终于肯爬起来,双手把那本书抢回怀里。她看着沾上了些许灰尘的封面,先是露出懊悔的表情,然后又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两颊通红地抱住书蜷成了一团。
“……就算家乡被腐潮进攻时也没见你这么别扭。”蓝发女孩觉得自己的耐性已经到尽头了,她强压着扑到室友身上一口咬住她脑袋的冲动追问道:“所以说,这次是因为什么事?”
苏珑沉默着,但是蜷得更紧了。她这副样子让智子更加烦躁,抓住小裤衩小姐的手越来越用力,布偶已经开线的身体在逐渐增大的压力下发出惊悚的噼啪声。过了好一会,在小裤衩小姐的纽扣眼睛快要崩掉的时候,苏珑终于开口说道:“那个……智子,你有喜欢过别人么?”
“有啊,我一直很喜欢你啊,直到你开始哼哼唧唧扔书之前。”即便面对明显士气低落的室友,蓝发女孩仍然保持着标志性的毒舌。
“不是那个喜欢了啦……就是……恋爱一样的感觉。”别扭的女孩的语气更加扭捏。
“……你是说两个生物因为荷尔蒙和性激素的影响相互吸引然后干出各种繁衍后代的行为的现象么?”似乎“恋爱”这个字眼戳到了死宅少女的软肋,她的措辞变得前所未有的凶残“那种低等生物才会热衷的勾当我怎么可能做过,只有Lenz那种大白痴才会去干那种事,而且一年就换三个……”
苏珑感到了深深的恶意,她可以想象出身后的室友半张脸隐藏在阴影里,全身散发着紫色诡异气场的形象。于是她蜷得更结识了。
正在智子不遗余力地细数Lenz的黑历史时,莫名躺枪的高年级女孩推开门走了进来。“我上楼梯这一路打了十多个喷嚏,你又骂我了吧。”Lenz问智子道。
“没有。”
“那就直视着我啊。”
“昨天晚上睡觉落枕了。”
“……”
大约半个小时后,在Lenz的努力下,苏珑才终于从蜷着身子侧躺着的姿态转变为了安稳的坐姿,扔了一地的书也收了起来。智子又抱着小裤衩小姐钻回了床上,戴上耳机投身于网络世界里,对不过三步之外的人生相谈充耳不闻。
“这么说,你一时冲动就许下了很难实现的诺言,对吧。”Lenz托着下巴坐在椅子上注视着苏珑,一副情场大师的样子。“就当没有许过这个诺言不就得了嘛。”Lenz摊开手,无奈地说道“没有人一辈子都能说道做到的啦,放宽心会好很多的。反正也就是‘像普通同学一样的一~~般~~朋友‘而已嘛”既然是朋友一定能理解的。Lenz说道,故意在一般这个词上加重了读音。
“但是、但是还是很在意啊!如果不能遵守约定的话,还能称为朋友吗?”
“说是都这么说啦,但是实际上并不是什么事都能做到的啦。”Lenz狡黠地笑起来,躬下身子,靠近苏珑问道:“其实不是一般朋友吧?”
“唔……”
“自己也说不清么?来来来老司机给你分析~”对这种事Lenz似乎非常有兴趣,她从椅子上站起来,做到苏珑身边,开心地笑着把手搭上女孩的肩膀。
再十五分钟后……
Lenz扶着额头,面对着苏珑站立,秀气的眉头紧锁。智子抱着小裤衩小姐站在她旁边,也是一脸的严肃。
“智子,兄妹恋爱和同性恋哪个听起来级别更高?”
“在西岚市的现行法律来说兄妹**更严重一点。”
“说的是呢……”
Lenz揉着眉头,苦恼地对苏珑说道:“虽然看起来很安静很懂事的好孩子,其实暗地里是很容易被禁忌的东西吸引的人呢”
苏珑感觉自己的脸都快烧着了,但却没有说辞能用来反驳。我是个容易被禁忌吸引的人么?苏珑注意到Lenz的说法,心里一阵颤动。我感情的变化只是对禁忌的东西的兴趣么?对哥哥的心情也是……
不对,这种感情绝对不是冲动,也不是兴趣之类莫名其妙的东西。苏珑感觉心底的什么开关被打开了,眼前的世界仿佛瞬间豁然开朗。但是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羞赧,女孩抱着腿坐在床上,把脸深深地埋在两膝之间。
“好像更麻烦了呢。”智子看着室友怀春少女的情态,半闭着眼睛说道,同时抬起空闲的手在Lenz腰上掐了一下“都怪你。”
“我也没想到珑儿她段位这么高……还会有比喜欢上女孩子段位更高的么?喂别再掐我啦!”
爱丽丝突然撞开门冲了进来。她眼里似乎含着泪花,一看到苏珑就像见到亲人一样扑上去紧紧抱住,大声喊道:“姐姐被奇怪的大姐姐骗走了啦!”
智子和Lenz对视一眼,蓝发的女孩点点头,指着闯入者说道:“更高段位来了。”
叶紫端坐在玫瑰院专属于她的阁楼里,穿着她最华丽的礼服。繁复的龙血先民民族服装拖着长长的下摆,十二层上装下装的重量全系在一条腰带上,秀美的竹叶图案和精致的玉佩香囊将女孩装扮得如精美的人偶一般。
楼下传来嘈杂的争吵和打斗声,敢于在玫瑰院闹事都不是小人物,但女孩毫不在意。
她不紧不慢地补着妆,用鲜艳的胭脂在额头点出梅花形的花钿,就像她尚年幼时母亲每逢旧历新年为她点的那样。
三个穿着黑色军装额头纹着诡异圆环的人冲进女孩的阁楼,他们身上的血腥气把屋中的熏香搅得一塌糊涂。女孩皱了皱鼻子,不慌不忙地放下手中的妆笔,无声起身,像一个真正的公主那样不卑不亢地面对着无礼的入侵者们。
“这么说,瑞恩先生已经收到我的礼物了?”她微笑着问道,但三个士兵始终一声不吭。
“看来是的,能等我把妆化完么?”
回答她的依旧是沉默,只不过这次多了子弹上膛的声音。
“真是不懂怜香惜玉的木头。”女孩嗤笑着,昂起头大步地走过三个士兵身边,冷冷地说道:“来吧,带我去迎接瑞恩先生的结束。”
被俘者坦然地走出她的阁楼,向四周所有人一一点头致意,并在无数沉默的注目礼中登上了代表来自上层的权力与暴力的装甲运兵车。
西岚市的穹顶在西边泛起乌云的灰白色,一场暴雨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