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足坠落的感觉就像是与比你强壮的人**,整个过程中你都想要绷紧神经,生怕比对方先漏了怯,但最后还是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放任自己随波逐流。
当她们坠落的时候叶紫想到,她对自己想不出其他的比喻感到有些羞耻。其实这也没什么好羞耻的,她只是个没上过学的妓女而已,虽然自己读过几本书,但毕竟没有什么墨水可以抖搂,她知道的一切就是她每天面对的一切。
当终于坠入水中的时候冰冷的液体令女孩清醒了不少。她望向上方,欧雷加的烈焰还在下坠通道的上方燃烧,她能想象出那个男人现在是怎么一副难看的表情。链接活板门的铁栓被火烧化,门板掉了下来落入水中,然后很快的沉了下去。叶紫看着这一切发生,有些迟钝的摆动着四肢,但虚弱药剂仍然像千斤巨石一样拉着她沉入水下。
女孩连惊呼的时间都没有,就已经被冰冷的散发着漂**味道的液体淹没。
没想到我的结局居然会是溺死在公寓的供水管道里啊……
女孩认命似的闭上了眼睛,肺部保存的最后一点空气很快也化为了水中的一串气泡。
水的压迫感和强烈的窒息感冲击着叶紫的神经,她本能地想张开嘴巴大声尖叫。这感觉使她想起了第一次被交易时的情景。那时的她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被母亲交到陌生人手中时还会哭喊。
女人的泪水只能为自己的成功而流,一切无谓的哭泣都是在浪费流泪的机会。这么想着的女孩扼住了自己的喉咙,想象着它是命运的脖子,用力让自己不为水流的压力屈服。
但是另一双手抓住了她,温柔地帮她恢复了平衡。接着,两瓣柔软温暖的东西压在了女孩的嘴唇上,一条灵活的小蛇轻轻地撬开她紧咬的牙关,一股有些炙热的气息缓缓地流进女孩几乎瘫痪的呼吸系统。
叶紫惊讶地张开眼睛,苏珑绯红的脸颊映入眼帘。但独目的少女丝毫没有放开她的意思,很快更多的空气通过笨拙的亲吻送了过来。叶紫放开了扼住自己喉咙的手,顺从地回应着小小的笨拙骑士,四肢渐渐恢复知觉。
苏珑终于放开了叶紫,她红着脸甩甩头,在自己的胸口敲了敲,一串串气泡正从女孩的衣襟下冒出来。她解开扣子,撩起紧贴在身上的幼儿型内衣,向叶紫展示两肋的呼吸器外组件。
叶紫脸上露出坏坏的微笑,苏珑的脸更红了。
能在水下呼吸的女孩指了指管道一条岔路里发出的亮光,轻轻拉起同伴的手,慢慢地漂流过去。
那是一间隐藏在水下的屋子。
首先是一扇厚重的大门,似乎刚刚有不太仔细的人经过,它并没有被锁住而只是虚掩着。两个女孩游进门里,苏珑顺手将门关了起来。随之响起一阵机械运转的轰鸣,两个女孩所栖身的空间被突然亮起的电灯照亮,充斥着通道的液体渐渐被排出去,很快叶紫和苏珑就可以脚踏实地呼吸带着干燥剂味的空气里。
“这里一定就是智子说的逃脱通道了。”苏珑一边系上扣子一边四下打量着四周的景色,这是一条单调的银灰色甬道,钢铁与少量的灵能指示灯就是它的全部。“感觉好像关禁闭的地方。”女孩皱起眉,摘下湿透了的眼罩,撩起湿漉漉的头发以防水滴流进盲眼的旧伤里。
“你的朋友真让人吃惊。”叶紫随便整理了一下衣服,抬起手来轻轻地帮苏珑擦拭着从头上流下来的水滴,不经意间的触碰令后者的脸颊迅速地红了起来。“为什么像是关禁闭的地方?”她问道。
“塔达尔是这个样子的啦,因为很多学生都有使用灵能开锁的能力,所以禁闭室都是用能屏蔽灵能的材质打造的,而且装上了灵能检测装置。”苏珑的目光在那些指示灯上流连了一会,但它们并没有由于女孩的到来而亮起。“我不喜欢这地方。”苏珑坦言道。
“我也不喜欢,所以我们是不是应该快点前进?我早受够这些布料啦”叶紫说道,将繁复的礼服一层层脱掉,直到身上只剩下两件单薄的夏装。女孩舒展了一下从厚重衣服里解放出来的四肢,短裤和吊带背心恰到好处的遮盖住关键的皮肤,那一副充满青春魅力的姿态令苏珑感到一阵眩晕。
“反正没人会追下来,我们休息一下也没关系的啦。”苏珑手舞足蹈地解释道,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你的身体不是还不方便行动么……”
“好很多了,刚刚泡了一遍水基本上都清醒了。”叶紫握住苏珑的手掌,微微用力捏了捏,表示自己已经恢复了不少。
苏珑关切地看着叶紫,犹豫了一会才点点头。两个女孩沿着灯火通明的甬道携手向前走去。
“原来你不喜欢那身衣服的啊,明明挺漂亮的。”
“只是民族服装而已,太麻烦的东西必要时就扔掉了。不过你倒是让我刮目相看呢。”
“哎?”
“吻技真差。”
“不准说了啦!”
理解这群临时凑起来的组合和他们所面临的形势并不容易,但幽灵小组还是从她们学妹的叙述中整理出了一些有用的东西。
在这里的孩子们是叛军们的家属,绝大多数都是还未在市政厅与塔达尔登记的灵能者。原本叛军们相信只要跟随织法者,就能将他们的孩子和家人们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并且再也不用受到歧视与监督。但现在看来他们完全被骗了,继续顽抗下去将毫无机会。
而Lenz和智子在这里则是为了其他的目的,她们和另外几人一起潜入了这里,试图救出一个被绑架的朋友。智子利用对各类电子器械的了解和控制电流的能力侵入了公寓的内部网络,而Lenz则利用伪装的天赋帮助她躲避敌人的搜查。当克拉肯们开始横行时,她们与这一批不愿再跟着他们残暴主子送死的叛军们一起将这些孩子保护了起来。
“虽然很想对你们说干的漂亮,但你们惹的麻烦要大得多。”艾拉不安地皱起眉,目镜的幽光也变得闪烁不定。“我们现在怎么办?”已经不能当成反叛者对待了吧。她转向两位同伴。蕾妮耸了耸肩,将注意力转移到端着枪警戒的叛军身上。真由暗暗地叹了口气,正想说话,突然房门被人推开了。
“我记得我让你们快点撤离了吧?”
出现在走廊的光影中的是那个修长的银白色身影,酒红色的长发绑成了马尾,轻质动力甲上血迹斑驳,面纹如同活物一般在白净的脸上流动。
对于柯雷莎的出现幽灵小组的三位都不曾感到奇怪,她们相信她一定能成功,但她的状态却令人们有些不安。
“还真是能添麻烦啊,你们。”柯雷莎放松地走进屋里,双手沉重地下垂,粘稠的血浆沿着指甲的缝隙滑落。过量的厮杀连坚韧的手甲也磨破了,露出女孩修长的手指,断裂的指甲里全是血泥和肉屑。似乎是因为太累了,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但仍然精力充沛,而且看起来异常亢奋,连微笑都带着一丝疯狂。
“你没事吧?”真由关切地抓住柯雷莎的胳膊,惊讶地发现她装甲下的手臂是如此强健,隆起的肌肉甚至把电缆肌肉层都撑了起来。“你看起来很不妙。”
“不会比现在更好,亲爱的。”红色的女士一把掀开恋人的面具,将她揽进怀中,疯了一样地**着女孩的嘴唇。真由受到了相当的惊吓,一瞬间差点将柯雷莎推开,但当嗅到恋人口腔中浓烈的血腥气时她却回应似的搂紧了独角兽微微颤抖的身体。
这一吻长得令旁观者们窒息,两个当事人却渐入佳境。温和的灵能场从真由身体中溢出,像微风般轻轻拂动着柯雷莎的脸颊,白衣的幽灵在爱人的抚慰下渐渐平静,肌肉增生隆起的身体悄无声息地变回了原本均匀优雅的姿态。
——不准再乱来了。
当两人终于分开时真由在脑海中对柯雷莎说道。
——想在女朋友面前刷个帅而已。
——丢人透了!
“所以,谁来解释一下现在的情况?”柯雷莎终于转向其他人,已经恢复平静的声音里在一次充满了红魔女的自信与洒脱。
半分钟的解说后。
“你们的觉悟值得赞赏。”柯雷莎对叛军们说道:“但从一开始你们就站错队了,如果你们一开始信任塔达尔的话现在你们的孩子们应当是在我们的保护下。”而不是被四面八方的枪口瞄准。她冷冷地说,指使蕾妮缴了他们的械。“现在你们只能留在这里等黑袍子们的审判了,相信我,那是最好的选择。”
“我们明白,我们也没什么可以选择的。”一个失去了右肩的老兵回答道,他看起来是个严谨的人,但眼神抗拒而且锐利“但是你们能保证保护我们的孩子们么?他们都是无辜的。”
“这世上没有人是无辜的,只是犯下的罪不同而已。而我们这些人本身就是罪恶。”柯雷莎眯起眼睛“但是我可以保证将这些人送到塔达尔,在那里他们将得到公平对待。”
本身就是罪恶……艾拉咀嚼着这句话,不甘的情绪涌上心头。
“阿雷斯塔大师在三楼的一间安全室里,他是除了欧雷加大师之外最强的织法者。还有一批……灵能者生出来的灵能者也和他在一起。”老兵祈求道:“他们都是好人,别让他们为我们的错误付出代价。”
“拥有不稳定血统的稳定次代灵能者们。”柯雷莎答道:“我们会解决的。蕾妮,你和真由留在这里警戒,艾拉你跟我想办法上去。”她换上一双手套,抱起缴获来的电磁步枪“该了断了。”
她走到Lenz面前,将一把手枪塞进女孩手里,说道:“至于你们两个,保持你们一直在做的,顺便想想等一切结束的时候怎么跟我解释。”
“你能保护他们吧?!”当两位幽灵消去身影时,老兵冲着她们消失的方向喊道。
柯雷莎看着他,渐隐的面容带上了一丝落寞与坚毅
——一切都会有个了断,我向你保证。
苏珑感觉一直在向下走,不断增加的空气压力与湿漉漉的墙壁也印证着女孩的猜想。
下行的走廊尽头是一扇紧闭的门扉,湖蓝色的门板上有着一行行水渍。机械锁的舵型把手安装在圆形门板的中心,使这个通道看起来更像是一个船舱。
苏珑想起一些关于海盗们的故事,里面经常写到的沉船与水下恶灵曾经一度是女孩的梦魇。想到它们让苏珑打了个寒战,灯光也非常应景地闪烁了两下。
别害怕珑儿,还有什么你没见过的?苏珑暗暗对自己说道,然后立刻为自己的这种想法感到一种莫名的悲哀。生活已经注定不能普通了,从哥哥被带走那天开始。女孩咬咬牙,伸出手握住门锁的把手。
那东西非常沉重,女孩瘦弱的双臂绷得笔直也无法使它流畅地旋转。幸而它只是有些锈蚀,而不是被锁死,经过好一番奋斗之后,苏珑还是打开了大门。
门后是一座光明洁白的殿堂。
两层楼高的天花板和四周的墙壁都用洁白的防水漆涂装,十四根立柱分两排支撑起这座地下殿堂的沉重天顶,每一根之间都相隔出七步的距离。一座高出地面三米多的阶梯坐落在立柱之间,那顶上是一个绯红的王座,形如羽翼的鲜艳椅背在一片洁白的空间中显得特别突出。
王座的阶梯下有一把不起眼的白色座椅,形制仿若古代皇座前的宰相席位,一个穿着白色费洛克人传统礼袍的年轻男人垂着头坐在上面。苏珑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前进,叶紫拉了拉她的衣角,点点头表示没有危险。苏珑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便攥紧拳头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靠近可以看到立柱上精致的雕刻,那是一幅幅古朴的传说壁刻,描绘着一个女人驾着巨龙征服一个又一个恶魔的故事。图案中的女性总让苏珑产生一种即视感,但却想不出究竟是在哪里看过。她只觉得画上少了些什么,类似云雾之类的东西。有壁画的立柱只有十二根,在画中的女英雄战胜了十二个恶魔之后壁画戛然而止。这令苏珑有些失望,但她很快就从这种失望中脱离出来,因为那个男人已经近在眼前。
那是一个很英俊的男青年,神情忧郁双眸深邃,一头精心打理的秀发因烦恼而减少了很多光泽,却更添沉默的气质。当他抬起头来时苏珑几乎被他的美貌征服了,那张精致却又带着些岁月痕迹的深沉面庞绝对是女孩见过所有男人中最漂亮的。虽然她也知道这种错觉毫无根据,但在那么一瞬间中这个男人仍然成了她内心好人的标榜。
男人打量着两个女孩,最后目光落在叶紫身上。他抿起因内心的冰冷而苍白的嘴唇,凝视着暗紫色长发的女孩,最终叹了口气。
“你好像对我的到来并不惊讶。瑞恩爵士。”叶紫似乎认识这个人,这令苏珑有些吃惊。
“从织法者被杀的时候我就该想到了。”男人又叹了口气,放松地靠在椅背上,脸上挂着苦涩的微笑:“有人提醒过我,不要触怒龙之女,看来我的警觉还不够啊。”
“不,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一点都不恨你,甚至可以说在现在城市里所有的显贵中我最中意的就是你。”叶紫答道,语气沉稳措辞正式,连平时的古怪短音也少了不少:“只不过你恰好具备了我需要的特质而已,而且你在一些事上做得太过了。”
“你是说贩卖你的同族么?对此我可以道歉,不过现在道歉也晚了吧?”
“道歉这种事什么时候都不算早,从你决定踏足政界的时候就已经该对自己道歉了。在那个大熔炉里只有胜者和丧家犬,不存在中间的部分。”叶紫走上前,捧起瑞恩的脸庞,用恋爱的眼神注视着他“可怜的詹姆斯
瑞恩,到了现在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我曾经以为我掌握一切,我以为我有朋友我以为我有东西可以依仗,我甚至蠢到以为自己可以利用权力掩盖灵能者们,但是现在我已经什么都不敢相信了。”詹姆斯
瑞恩推开了女孩的手,修长的手指遮住眼睛“我的眼前只有一片黑暗。”
“你听说过红龙次子的故事么?”叶紫背过身观察四周,不再去看失败了的男人:“在巨龙还在的年代,先民的皇城中饲育着三条龙。龙父强壮有力而长子性格乖戾次子羸弱,育龙人们都为这个家庭感到遗憾,因为最终只能由乖戾的凶兽继承红龙的荣耀。
“世事皆变,龙父生病了,它陈旧的身体渐渐无法再适应来自于其他巨兽的挑战。这时长子发起了对父亲的挑战,它自以为已经足够强壮了,于是就挥舞着爪子喷吐着龙火扑向父亲的洞穴。”
女孩停顿了一下,看着苏珑的眼睛,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然后转过身对詹姆斯 瑞恩说道:“于是龙父吃掉了长子,羸弱的次子帮助父亲打败了哥哥,它成功继承了红龙的威名,从此受人敬仰。”
听着女孩讲述这个古老乏味的故事,瑞恩渐渐瞪大了眼睛。他的大脑像被奥克蛮兵用铁锤砸了一般一阵眩晕,几乎从座位上跌下来。“这就是先民兵法里的驱虎吞狼之术么?”女孩只是微笑着看着他,并不做任何评论。
“但你怎么能肯定自己的人一定能把握住这个机会?”
“这就是你们失败的地方,费洛克人总在说‘你的人’‘我的人’‘洛萨 芬尼克斯的人’之类的话,你们永远不会有真正站起来的一天,因为你们总是‘某个人’。”女孩淡淡的笑着“而我的人民,他们会自己站起来,即使他们不会为自己而站起来,也会为我而站起来。”各种意义上的。女孩因为一些有些下流的幻想发出吃吃的笑声。
苏珑静静地听着叶紫与这个叫瑞恩的男人之间的对话,只觉得一阵阵头大。经历了这么多事的她虽然已经和“普通女孩”这个概念渐行渐远了,但仍然只是一个塔达尔的学子,对这些难懂的事情向来是敬而远之。
忽然她感到一阵寒意从背后传来,就仿佛有谁在她身后放了一座全负荷运转的冷库,还把门打开了。
女孩有些迟钝地转过身,织法者狰狞的身躯映入视野。
世界似乎瞬间被压缩进了这个小小的殿堂,一切都安静下来,只剩下詹姆斯 瑞恩的带着嘲讽意味的话语:“如果你们能活下来的话,我就帮你们逃出去——詹姆斯 瑞恩有言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