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到底要如何解读呢？”
听到信如这般说，红衣女子发问道。
“与其说是悟，毋宁说是原本的自己——借用禅家的话来说，就是“无位真人”——不过这是表现上的问题，并不重要，就暂且说是悟吧。刚才在下也说过，悟不是存在于外侧，不可能掉落在别处。每个人与生俱来就拥有它。不，拥有这种说法也不恰当——“存在”也就是悟吧。凡百皆有佛性，这是基本。”
“那就是——山川草木悉有佛性？”
红衣女子说。
“对，所以若把牛视同于悟，在外部四处寻找它，是件很奇怪的事。所以这完全只能视为比拟。若不把它想成比拟的话，就会误会。”
“怎么误会？”
“所以说，若是把牛视作原来的自己，牛跟牧牛童就是同一个人了不是吗？牧牛童不知道自己本来是牛，以为牛——真正的自己——在别处，于是寻找，然后找到了。但是光看着牛也没有用，他想把牛据为己有，于是千辛万苦地修行。然后驯养了牛，得到了本来的自己。而回归原点的时候——牛必须不见才行。”
“啊，一人两角吗？”
红衣女子高贵冷艳的脸上却奇怪的出现了一抹绯红，而她那双迷魅的凤眼也垂了下来，陷入了沉思。
“对，牛和牧牛童原本是同一个人。分裂为二并同时存在这种状况，本来就是不可能的。更别说在同一个地点同时存在两者，更是不可能。”
红衣女子蜷首深思，微微点了点头。
“啊咧，所以牛就不见了？与其说是不见，倒不如说是本来就没有？”
一旁的粉红色宫装的少女不知何时已经凑了过来，说。
她的窈窕高挑的娇躯紧紧挨着红衣女子，两人柔顺的发梢都交叉在了一起。
红衣女子笑了笑，扯了扯唐璃的衣角，然后微微抬头，对信如说：
“哎呦～我们的唐璃大小姐有话说了，就请方丈大师为她解答一下吧。”
唐璃哼了一声，用手肘蹭了蹭红衣女子白皙剔透如皎月的胸口。
红衣女子反而趁机勾住了唐璃的手腕。
“咳咳。”
面对这样香艳的景象， 信如只想写一本书，叫《为何我偏偏做了和尚，还当了方丈》。
自古美人几时有，贫僧无福来消瘦啊。
阿弥陀佛，这一定是上天对我的考验。要忍耐，要忍耐。
空即是色，色即是空。无口无心，无欲无求。至人无己，神人无心，圣人无名。舍利子，芥子须臾。
信如维持着高雅的气度，不动声色，冷静地作答说：
“这位小姐说的没错。关于这一点，有很多解释，例如也有这样的解释：将悟这个目的譬喻为牛这样的做法 其实是为了捕捉悟这个猎物的陷阱——能明白吗？只要捉到了猎物，就不需要陷阱了——嗯，这种比喻的比喻只会招来更多混乱哪。果然还是同一个人物不能够同时复数存在于同一个时空这样的说法比较容易懂吧。”
“嗯，我懂啊。”
唐璃手肘撑着桌面，背部弯成了一道优美的弧线。她看着信如的眼睛，点了点头 。
“嗯，小姐果然颇具慧根。”信如赞赏道，“这样，牧牛童成了孤身一个人。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是一个人。但是牛——本来的自己消失了，也就是自己不见了。到了这个阶段，一切都消失了，是“无”。这就是第八张“人牛俱忘”。”
“这就是佛教里常说的，一切皆无……或者怎么说，是在表现所谓“绝对无”吗 方丈大师？”
红衣女子这时轻轻开口说。
“这位小姐说的没错。当然，解释要多少都有。这便是空其空——绝对空的“圆相”，就是如此。”
“诶，我不懂。”
唐璃呆呆地摇着脑袋。
“嗯。那我再说的简单易懂一些。怀有目的 意识到它的时候，都还不是真的——或许应该这么说吧。生病的人会意识到健康，但是真正健康的人却不会意识到健康，对吧？”
“嗯。”
“是的”
两位大美人异口同声地回应道。
然后她们对视一眼。
“所以说” 信如接着说，“失去健康这种概念的状态，就是真正的健康。不管是对自我或者对世界也一样，还在怀疑自我是什么，世界是什么的时候，都还不是真的。完全没有了自我和世界的时候，才一次有了自我，有了世界……”
“觉得好像有一点懂了。”
唐璃说。
“这样就行了，这位小姐。”
“可是，我只是觉得懂了。”
唐璃又露出了迷糊的表情，说。
红衣女子觉得这话饶有意味。
“阿弥陀佛，这样就行了，小姐。解释和说明多如”繁星，而且这也不是光听他人说明就能领会的事。不过姑且不论这个 在下认为“人牛俱忘”是一种高度技巧的信息。在这之前的七幅画 ，以俗人简单明了的观点看，就是比拟画法。”
“就是化身主角来读的读法吗？”
红衣女子说。
“没错。虽然有客观享受情节与精湛画技的读法，但是例如看小说时，读者就会把感情移入到主角当中……这幅《十牛图》就强烈主张这样的读法。也就是将找牛的这个牧牛童当做是在看的人本身，把它当成自己，主角就是小姐你自己……”
唐璃好像了解了一点。
“它本来可以在此结束，但是《十牛图》最后面还有两张后续。”
信如补充说。
“也就是刚才说的两张结局呢。”
红衣女子接过话说。
“对，就是结局。这两张是《十牛图》里最重要的部分。禅门的古典当中，有早于《十牛图》，与它相当类似的文本存在，名称就叫《牧牛图》。这是驯养黑牛的过程中，黑牛逐渐变白，完全驯养之后，牛又变黑的内容，是八张到十二张的连环图画。而《牧牛图》结束在这个圆相，也就是空。”
“哦～这里的牛会突然变色，就是以它为范本啊。可是为什么牛一下子变白，一下子又变黑呢？”
红衣女子好奇的说。
这个绝色大美人果然还是对这个点纠结不已，念念不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