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一日清闲,殒命护她平安

作者:雪留城阖 更新时间:2020/7/12 14:33:18 字数:3427

我下山了,雪儿真的是高兴地忘乎所以了,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我身旁。不过,这也正好,方便我随时保护她。

不过确实是距离有点过近了,一有空小雪就会找机会贴过来,本是想提醒她保持距离的,但一看到她的笑脸我的那些话就又被我生生咽了下去。

今天日子特殊,最后一天了,就这样好好陪着她,也算不上罪过吧。对,算不上的,将来还有很长时间让她忘了我的。

师父师娘也是一副默认的样子。我就这样说服了自己,遵从了内心的渴求。

“阿星哥哥,一会陪我去对岸采根竹子做笛子好不好?正好吹给你听!”饭后,雪儿摇曳着一头白发对着正在替她收洗碗筷的我说道。

此刻,我才意识到我已经有很久没听过雪儿的曲子了,她在我不在的时候一直也没再吹过,仅仅在上山看我时为我吹上两曲。因为如果她吹了的话在山上也是可以听到的,而且就算是我在练功,我也一定会醒来,我有这个自信。

雪儿看我点了头,便高高兴兴的跑去准备了,而我则是和一旁面无表情的师父对视了一眼,只觉得心中甜的像吃了砂糖,又痛的像在伤口上撒盐。

过湖是要用船的。两年过后,再看这潭我小时候玩乐的湖水,竟觉得它如此之小——我四五个跃步便可到达对岸,又觉得它竟如此之大——瀑布飞下,却惊不起多少波澜。

等我收拾妥当后在师父意味深长的目光下出了门,雪儿早已将打竹子的工具收到了船尾,自己坐在了船头了。将我出来,只是挥了挥她的小手,并无其他动作。

她不曾开口,只是在我上船后动了动位置,和我并肩相依,一头白发披散在我的右肩。我松开系绳,用船桨轻击木桩,小船便慢慢地动了起来。

在湖中漂着,不时用船桨轻划水面调整一下方向,而雪儿就这样静静地靠着我,竟是一路无话。

她倚在我肩上闭目养神,几缕发丝被湖风吹拂飘摇,柔滑细嫩的发丝不时扰动着我的脖颈,轻抚过我的双手。

她静下来后,只显得越发动人了。她的一身灰衣和她绕指柔的白发相互映衬,在阳光的照耀下,在湖水的波光中,她竟似在闪着辉光。

我一阵恍惚,不经意用手抚上了那头白发,在顺着发尖滑落。正当我醉心于这异样的轻柔中时,她睁开了眼,并无言语,只是用她那会说话的眼睛狡黠地眨了两下,随后便一头扎进我的怀里。

我本是一身黑衣,此刻她的白发洒在我的衣上,显出了不同于黑白两色的另一种颜色。

雪儿卧在我怀里,缓缓地递给不知所措的我一根红绫,一把木梳。意思再明白不过,呵,又有多长时间未给她束发了呢?想着这类没有结果的问题,我笑着——心中是既甜又苦的味道,又一边熟练地将她的长发拢齐,梳理,系成小时候她最常梳的马尾。

越是梳整便越是明白她的成长,她的变化之大。红绫系发,一道鲜艳的红跃动在无限的白中,似一团火焰在她的发间跳动,为她淑静的身形增添了几份活力。

她本就不是什么淑静少闺,活泼好动才是真正的她。为她梳好头发后不一会传便已经划到了对岸,我收桨系船,拉着她的手上了岸。

脚一挨地她就立刻像一只小鹿一样欢快的跃动了起来,我在后面取了工具,一转身竟失了她的踪迹。当时只觉得心中一紧,没走两步正要喊她时却被她从后面搂住了脖子。

“阿星哥哥,你觉得怎么样?”她伏在我背后,对着我的耳朵轻声问道。

“什么,怎么样?”在意的人正与我紧贴,心却是跳的比刚才更快,可是碍于师兄的面子,我只好强压下心中的悸动,今年用平稳的声音问了回去。

“嗯~就是在船上时那种安安静静的样子,你觉得怎么样?”她的声音平平淡淡,听不出什么波澜。但是可想而知,一定又是师娘教给她了一些有的没的东西。

“你不用刻意去做那些不像你的事,你就保持你自己不变,就是最好的。”我将她拉了过来,看到她一脸很是苦恼的表情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可是娘说人们都喜欢端庄尔雅的大家闺秀,不喜欢风来野去的疯丫头。”她微微嘟起的小嘴彰显着她的不满和心虚。

“别听师娘乱说,你这么漂亮,别人一定都会排长队来求亲的。”不得不说,这样嘟着小嘴的雪儿真的是别样的好看。不可能会有人看到这张脸还不心动。

“别人,吗?”她小声嘟囔的话一字不差的落入的我的耳中,只觉是一阵钻心似的疼痛和蜜一样的甜。我,但我不能,不能为了自己的意思私欲而毁了雪儿一生的幸福,毕竟,我可是个不人不鬼的怪物,一段命无几时的枯木。

正怔然,忽有一道声音在心底响起;何不依师父之法杀人续命,夺心补魂?这样一来不就可以修的永世同船渡,一生共枕眠了吗?

可是,这是要杀人的啊?我心中一震,瞬间全身的血液像是凝固了一般令人感到恶寒,一阵恐惧和厌恶从身体中的每个毛孔中涌出。我,竟有如此狠毒之思!

“阿星哥哥,找到合适的了!快来!”正当我沉沦于内心中的黑暗的时候,雪儿欢快的声音刺破黑暗,驱散了一切恶毒的黑。

“嗯,来了。”谢谢你,雪儿。你果然就是我的福星,一直为我照亮前行的路。真的,我不能没有你。

悠扬的笛声再次响彻半截山。时隔两年,竹林还是青密绿,笛声也依旧动人心,只是这人,实是变化大矣。

一曲作罢又一曲,雪儿似要将这两年中所有没吹的份全都补回来。一首接一首,一曲连一曲,她坐在山石上不知疲倦地吹着,而我则是枕在她身后,一如我们初次上山那天时的情景。

双目空望,天澄云淡,旁有雪儿笛声环绕,心中放松到了极点,再睁眼,却已是日上中天。

忽有一团白云遮住了我的蓝天,在凝神一看,原是雪儿正俯看我的脸。

“诶,阿星哥哥你怎么哭了?”伸手一抹脸庞,竟已是两条溪水长流,不知何时开始的了。

“这还不是因为你的曲子太动听了嘛。”淡淡一笑,连忙起身抹去泪痕,同时在平复一下因为对视而加快的心跳。

“嗯~原来是这样啊!”雪儿一字一顿地,嬉皮笑脸的拍了拍我的肩,兀自跳下山石。

呵,我又怎能不流泪?离去太久再有相逢,还有今日一聚不知日后几何,或是一劫殒命断了生机,我独自一人前往轮回留她独自于此伤心。果还是不舍今日,不想就这样被磨灭。

流泪的理由,还真是多啊!

胡乱抹了几把脸,跃下追到她身后,看到那四下飘舞的红绫心中的忧郁瞬间被驱散。心已澄明;护雪儿平安一时,殒我之性命一世。这笔生意,不亏。

悠哉悠哉半日已过,天空依旧澄澈,看不出有什么劫难在其中暗自轮转。但师父的卦是不可能会错的,虽然我们都希望它是错的。

下午同雪儿照料了师娘种的菜,除草,浇水,看起来不大的一片菜圃真正劳作起来才知道其中的劳苦。更有两条菜青虫吓得雪儿连连后退,真不知道她平时是怎么在这里除草,收菜的。事事都有两面性,那两条“鬼一般的东西”用了大概一个时辰为我们换来了两条肥美的鱼,雪儿对此也是赞不绝口,晚饭时更是没有“绝口”。

“阿星哥哥,你还记得第一次给我过生日时的情景吗?”入夜了,雪儿伏在我背上。我们正在前往半截山的山顶。

在家中,师父师娘怎么都说不过她,她执意要上山看看我住的草庐,看看今夜为她而圆的明月。师娘拗不过她,只得摆摆手说早些回来便回房照顾师父了。师父的病,可是真怪。

“是四年前吗?记得。”我本想专心赶路从而是我不去注意背上人儿的柔软,可惜,雪儿她不愿意当个闷葫芦,非要倒出来什么东西。

“那时的月亮,总觉得比今夜的要圆呢。”她缓缓说着,是我又回忆起那晚在月下飘摇的银丝,以及那哀怨凄凉的笛声。

正回忆,一时竟忘了回答,好在山路一道尽头,我回过神来,轻道一句抓紧,便带她飞上了半截山山顶,也带她遇到了自己的劫。

那只不过是刹那之间的事。当我们正好飞上山顶时,看到的不是月光满地的场景,反倒是一阵凌冽的剑气和一团如山重的黑影。

那团黑影正好撞上了我和雪儿。我只觉得似有千斤的力道击在胸口,体内似有蛟龙在翻江倒海。

眼前一阵发黑,一口气卡在喉头不上不下,强击之下,我背后的雪儿飞出去了很远。

咬着牙硬是将那口乱气咽下,再睁眼时,离地面已经没有几丈,再看雪儿,双目紧闭,怕是已经被震晕过去了。

为何,你的第一道劫难就这么难?之后的两劫你又怎么能过得去?

思维,如电光火石般闪烁;行动,似离弦之箭般飞掠。

我将内力外放,强行改变了我下落的轨迹接住了她。一瞬间却觉得自己的身体好似被野兽撕裂,两年来我日日夜夜苦修的功力此刻就像水遇到沙子一般消失殆尽。

最后,我咬破舌尖,向下喷出一道燃命换来的气力,只为给雪儿减轻些下坠的力道。

在离地面不到一丈的地方我突然后悔了。

活着,谁会不想活着呢?若能一直活在这里,能一直为所思之人快乐或忧心,至于会活成什么样,重要吗?

身体陷入大地,意识坠入深渊。

朦胧间,竟看到了师父那张沧桑的脸。

师父,何时,您竟一副如此老态?

师父,何时,您竟有了半头白丝?

还有——

愿师父宽恕徒儿,下徒无能未得护雪儿周全,徒儿,尽力了。

徒儿不孝,不能在陪在您和师娘身边,先你们一步离去。劳烦师父将我丢回深山,莫再挂念。

随后,那团黑影落下,彻底震散了我的意识,断了我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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