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那几个师叔便回来了,他们一个个脸色失常,表情尴尬,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位紫衣少年,就是差点害我进不来城的那个。只是不知为何他面色通红,眼角还挂有几滴泪珠。
这小子的承受能力不行啊,我也是这么过来的,不就是被稍稍吓一下吗,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有什么好哭的?
“阿星,这是你师父最好的朋友的徒弟,也是无姓,单名一字紫。他也是个不可多得好苗子,今后你就和他一起吧。”
天语阁,这个杀人买命的黑场子有它自己独特的规矩。在天语阁,刺客们都是两人一组行动的,必须两人同时到场才能接取任务,失去同伴的人则会被永远逐出天语阁。这里明明就是个草菅人命的地方但却又有这么厚重的人情味。
“因为这里是天语阁。”这句话,将会成为日后许多问题的答案。
“今天你们就先收拾一下,歇歇脚,到了晚上老大会给你们安排第一个任务。”师叔叫了几个灰衣侍者引我们找了自己的屋子。
那房在三楼,有三个屋子,一个门厅,两个单房。那灰衣人只是将我们引到便自行离去。
我并没有和那个“搭档”有什么交流,只是自己占了间西房便开始打坐休息。饭食会有专人送来,如果有任务的话也会一并送过来,如果有什么事就吩咐一声那些灰衣人就好,这里的条件如此之好我却又在床上想起了半截山,想起了那抹雪色。
现在,雪儿应该已经嫁过去了吧?成了名门大小姐,成了跃过龙门的金鲤鱼。她的后半生应该是不用愁了,我用自己的一条贱命换来了她一世的富贵荣华,这买卖,无论如何想去,都是稳赚不赔。
转而又回想起半截山的白绸瀑,想起了那茂密的钻天竹,那常绿的挂壁松……还有,那在水中像鱼儿一样的小人,那个坐在树梢上吹笛子的倩影,那根系在白色上的红绫……朦胧中,挥之不去却又模糊不清的笛音幽咽起伏,哀啭不绝。为何?为何嫁去名门享福的你会吹出如此哀伤的笛曲?为何?在梦中看不到你之前时时挂在脸上的的快乐?
我知道答案,但我不想去回答。只余下心中一块空缺,时不时隐隐作痛。
哦,雪儿,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你都在经历些什么呢?
“用餐了。”两声规规矩矩的敲门声后,一个灰衣侍者将晚饭送入房内,摆在了外堂的木桌上后又无声无息的离去了。
房内只有书桌一角,床铺一张,实在是不适合吃饭,无奈,只好出了屋子到外堂去吃。
他也出来了,大概是同我一样的想法,这时再仔细观察了他两眼,我也对他有了更清楚的了解。不过实际上我一直都对他一无所知,直到那件事发生后。
他脸型俊美,同师父们的五大三粗的粗野狂放不同,显得有些柔弱稚嫩,他又穿一身紫色长衫,倒是有几分像我路上遇到的赶考书生,不同的大概就是却一条背着书箱的书童和骑着的毛驴了。
这种人,如何当得了刺客?被稍稍一吓摁到地上就眼眶泛红的家伙凭什么去杀人?
“这位兄台,我们今天开始就要一起行动了,还敢问您尊姓大名?”
我从心底对他有了一种看不起的感觉,对于看不起的人,我一般是没什么好脾气的。但是师父也教过我,伸手不打笑脸人,看在他客客气气的份上我也就随意应了他几句。
“同你一样无姓,名一单字为‘星’。”
“那这样,以后我就叫你‘阿星’了怎么样?你也可以叫我阿紫。”
“哦,好。”比起这个气质和那小子有几分相似的家伙我还是对桌上的饭菜更感兴趣,敷衍了几句后我便动了筷子。
他见我开始吃了起来,也伸手开始夹菜,不过吃的,全是我吃过的菜,只要我没有先动筷子,他就绝对不会夹一口。
真是个怪人,他难道还怕这菜里有人下毒不成?
不一会我扒完了饭,拿起随晚饭送来的任务书,细细查看。
晚上很快就到了,夜半三更,我和他一同离开天语阁,前去完成我们首次的任务。
目标是一个普通人,是城外围村庄中的一个恶霸,前几日一气之下把邻家的儿子扔下了山崖,被审问时只说是小孩自己跌落的,官府无能,没有查出真相就把他放回了家。本就该是一命抵一命的事,只因官家不注重,让他得以逃脱罪罚,好在有我们来替天行道。
其实,我也没这么多高尚的想法,只是觉得如果是恶人的话我吸起来还能少些心里的愧疚……
他家很好找。村中就只有他家有像模像样的围墙和大门,其他别人家都是树枝插的篱笆,草做的窝棚。看来这明抢暗夺之事他是没少干。
阿紫朝我使了个眼色,示意不要走大门而是从墙上翻过去,我照做了,与他一起翻过院墙,无声无息的落在地上。
院中杂乱无比,什么有用没用的物什都毫无章法的胡乱摆放,到是院正中的狗窝看着还清爽一些。窝内的大黄狗竟没有睡着,他看到我们翻墙进来真想吠叫却见身后阿紫手一扬,一道银光闪过,那狗便没了气息。
这小子还不错,竟能无声无息的干掉一条狗!
我们放轻脚步接近那屋子,还没开门,我便听到了那恶霸如雷的鼾声。房门只是半掩着,屋里的酒味很重,一条莽汉躺在两条长凳上正睡得死沉。
我示意让阿紫把人留给我,他大方地伸手做出了个请的手势,并收回了握在指尖的两根银针。哦,原来他就是用这玩意杀狗的,真是搞不懂一个大男人为何要用绣花针做武器。
我甩了甩头定下了神,第一次运起那吸人换命的恶毒法门。功渐起,只觉右掌掌心处有些许发热,隐隐有一股吸力从中放出。我一个箭步闪进门内,将手摁在了那莽汉的头上,瞬间——
“啊————!!!”凄凉的惨叫划破夜空。
不是别人的,是从我自己的口中传出来的。
那大汉在我手下瞬间化为了一具干尸,四溢的黑烟弥漫了整个屋子。而我的右臂则是像着了火一般放出血红色的光,痛的好像被铁水泼到了一般。那股灼热的剧痛顺着我的掌心慢慢向上爬着,慢慢流经我的右臂,顺着脖颈,烙在我的右半边脸上。
所以,师父的面具只有半边吗?
我被随后赶来的灰衣人送走,他们又清理了尸体,做了善后。
回到天语阁,回到我自己的屋子,右半身如同被撕裂一般的痛。我盘腿坐在床上运功,尝试着压下那阵阵鼓动的剧痛。
我举起手臂对着灯光查看,条条黑色的纹路爬在我的右臂上,焦黑色的纹路就好像是被火烤出来的一般,我又抚上我的心脏,细细感受逆流在我体内的运转,我感到,我那所剩无几的寿元涨了大概三个月。
哈哈哈哈哈,一个正值壮年的大活人,换到我身上竟才不过三个月的时间,这真是……
我究竟还会杀多少人呢?
“阿星,你可真是吓坏我了。”阿紫又换回了他那一身雅致的紫色长衫,“突然就大叫起来,幸亏我提前布好了隔音结界,不然还不知道会闹出多大的动静呢。”
他一边慢悠悠的说着话一边朝我走过来。
“诶,你为什么还带着面具啊……喂!你的手这是怎么回事啊?我给你治疗一下!”他中途看到我手上的黑纹后顿时慌了神,伸出右掌,他的掌心闪过了紫色的流光,顿时身体的疼痛好似减轻了几分……但是没有用。那黑色的斑纹仍是死死印在我的臂上,没有丝毫脱落的迹象。原来这就是他的能力。
我伸手阻止了他。
“停手吧,你是治不好的。”喉咙有一种灼烧感,一张口说话便是火辣辣的疼。
“可你的伤……”
“这是必经阶段,是我所练功法的体现。”对,师父曾跟我说过,夺人命,灭天伦,有悖于天地正气,此功是逆天道之功,被吸死的人无法正常回到天道轮回中,而其被剥离轮回的这份痛苦,则将会悉数加诸于吸人者身上。
“我这伤,是谁都治不好的。”
“呃,噢,明白了,也就是说这就是你能力的体现是吧,嗯嗯,我知道我知道的。”他摊开了他的手心,一块小小的紫色晶石在灯光下映着烛光,“这个是我的能力的体现,得到它的时候,也没你这么难受。哈哈,也是嘛,我这才这么小一块,而你则是整个右半身都被烧一样,也理应更加痛苦……”他笑了笑,见我还是那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便撇了撇嘴,,“那今天你先休息吧,我也回去睡了。”
其实我不是不想回答他,只是这一阵更甚一阵的疼痛将我整个淹没。为什么,我的路一直都这么难?
我也是之后才知道,他掌心的那块紫宝石并没有他轻描淡写的那么简单。那一块小小的石头中竟包藏了一个种族的灵魂和怨恨。他这样一个看似简单的人,实则经历的苦难只是比我们只多不少。然而,之后了解到这些的我仍是仅仅只仍是这个“紫”一点皮毛。
他身上的秘密,可还是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