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最难受的时候往往是创作欲望最高涨的时候。
我决定了不再和山零抱怨那些烦心的事,但那些事并不会因此而消失。
于是我只好当不正经人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人称豆公的作家江南,在他还没有像土豆一样一挖一个坑的年代,也是凭着对生活的不满在胡编乱造。
他文学味最为浓郁的《九州缥缈录》原稿就是在他美国求学不顺的日子里写出来的。后来他带着几KB的Word文稿回到上海,夜夜喝着酒出入出租屋,将怀才不遇的困顿和成名的野望写在了字里行间。
现如今他家财万贯却再也没完结的作品足以称道。许多老粉都在骂他商业化。
我也骂。他创造了许多很难过很痛苦的角色,放着他们在纷扰战乱的世间挣扎,却不肯让他们解脱。
我想要写解脱就得自己写。
当我在深夜里朝着键盘宣泄负面情绪之时,偶然发现山零也有文字上的追求。
她经营了一个公众号,上面不定时地发些散文似的文章。
即使我很想为山零说些好话,那些文章也属实不是我的菜。
她在不太热的天气里咬一口巧克力脆筒,然后就咧开嘴笑了。看着细细长长的火烧云就觉得像灰色城堡上的丝绸好柔软。
“我看这就是在无病呻吟!”老金有山零好友自然也能看到那些文章,“但凡概率论考难点都不至于写成这样!”
我深表赞同。对于一个负能量爆炸心中有狮子的坏小孩来说,阳春白雪的写景抒情已很难触及内心了,而辞藻越是华丽看着就越不舒服。
但与此同时我也反思,是否别人看我的文字也有矫揉做作的感觉呢?
在室友都已经陷入沉梦的夜晚,我在手机上再次审阅了自己写过的文章。
人类无法死亡的世界里,主角拿着刀子往自己的脑子里捅,操着满口的脏话想要毁灭整个世界。
……这么一看还不如山零那种文人酸味来的好。至少她思想积极向上。
再和山零聊天,我问她为什么要搞公众号。
“我高中就开始写啦,”她不好意思地说,“以前还给杂志投过稿。”
我大惑不解:“那怎么填志愿到了我们专业来?”
我们所在的专业是绝对的工科,离文学十万八千里。
在枯黄树叶间投下的路灯影子和山零的沉默一样漫长。
“……嗯,是啊。”最后她微笑着答复。
我瞬间明白我的话太不过脑子,心里慌张起来。
她体察到我的想法,反而开朗地拍拍我的肩膀。
“不是家里人逼我学的啦!”
我心中稍慰,她既然愿意继续这个话题,那至少不会是雷区。
“你自己选为什么不选个偏文科的?”经济学啦新闻学啦……很多专业都是文理兼收的。
她摸摸耳垂,声音虚幻如梦:“因为我不想放弃啊。”
“我是很贪心的人啊,我什么都想要。既想赚钱,又想接着写。”
她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宛如讨论晚饭的去处般随意。
长老板说山零是没什么进取心的人,因为她不想得到更多。
若要我来说,山零是一个贼贪婪的人,她什么都不想丢。
从婴孩时代开始,我们就不停地甩掉身上的负担。为了选择自己的道路,将手上的卡片一一打出,以此来做出交换。
为了一件重要之物,而舍弃很多更重要的东西。
山零说她什么都想要,或许只是因为无法分辨真正宝贵的是什么罢了。
而我如今依然没有获得幸福,和山零一样坚持着写些烂文字。
我也没能放弃,与此同时我偶尔会这样想。
——江南放下笔,《九州缥缈录》就没有后续了。
如同飞鸟,一旦放手,就不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