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故事得有起承转合,很遗憾我的生活并没有丰富到有一条贯穿始末的主轴能撑得起这么复杂的叙事结构。
但“合”的部分倒很一目了然——毕业。
无论哪个阶段,毕业的同学有八成和入土了没有差别,因此毕业的班级聚会就和遗体告别会与一样充斥着酒精和眼泪。
这还算有情义的。更真实的情况是大家互不相干的同班了三年,吃饭都聚不齐一手之数。我们班甚至沦落到和隔壁班办联合班聚的地步。
“允许带家眷啊,多点人热闹。”班长甚至鼓动情侣结伴参加。
于是那天吃完饭后的KTV包厢就成了情歌专场。
“妈蛋厘酱聪明啊!”老金在喧嚣的噪音污染里大吼,“吃完饭就溜了!!”
我没那么大嗓门,看着天宝拿麦克风叱咤风云的场面只能默默点头。
阿伟用手势表示自己受不了了,去厕所避难。我也拿着杯没喝几口的啤酒和他一起跑路了。
我们寝室之后还有单独聚餐,不急这一会儿。
出了门阿伟用奇异的眼神看我,我回瞪他。
“干嘛?”
“你醉了。”
我觉得好笑:“你见过三杯啤酒就醉的人吗?”
他不服输地嘲笑回来:“那你拿着酒杯和我去厕所是几个意思?要我给你接点?”
“……哦。”
阿伟独自走向安静的避风港,我想包厢里实在太吵,便在大堂里找了个位置坐下了。
不一会儿,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拿着酒罐扶着人过来了。
“山零,你怎么也醉了?”
“没醉。”她的笑,就像在团建那天见面。
“……你连路都走不好。”
她的旁边站着她的拐杖男友——那个长相很老实的哥们,苦笑着说道:“她非要一个个喝过去……”
“那都是帮过我的人!”山零借着酒劲说话很是硬气,“我当然要一个个谢谢他们!”
原来我也算帮过她啦,抱着这样莫名的感动,我举起杯子。
“你……”山零也举起装满黄白的玻璃杯,“……你以后一定会做大事的……”
说完,她仰颈痛饮,我也喝尽杯中的液体。
喝完的瞬间她手一松差点把杯子打了,多亏她男友手快接住。
他男友微微皱着眉头,抱歉地对我笑笑,半搂着山零移坐到对面的沙发上。
我则是被那冰冷的碳酸刺激得苦意上涌,犹如被钉在原地一般。
山零和我聊天的时间里都在想些什么呢?我拿起山零留在小桌上的啤酒罐,给我的杯子满上。
我和山零说的那些话,是为了让她在今天褒奖我厉害吗?
不是这样啊,山零,我想听的不是这句。
我才不在乎做甚么大事,我想的,应当是……
一口酒下肚,脱离了嘈杂的我此时终于感到一丝安静,大厅黄色的水晶吊灯像圣彼得打开的天国之门。
或许我是喝昏了头,我坐在椅子上前倾,用手撑住前额。
然后,我想起和山零真正的相见,应该在团建之前。
……
九月的军训要求早晨五点集合,四点四十我便起床了。
早饭时间,我在小卖部买面包,忽然也觉得好困,便坐在塑料凳上差点昏睡过去。
当我抵住额头,以同样的姿势将要睡去时,有一个很令人怀念的声音似担忧似关切地响起。
“同学,同学,你没事吧?”
我挤出笑容,抬头,装出不在乎的样子。我说道。
“没事啊。”
……
那朦胧的夹缝间,我看见对面沙发有一个女生捏着男生的前襟哭得满脸通红。
女生的脸面熟但我看不清,总之不会是山零,山零怎么会哭嘛,怎么可能呢。
他们在说些什么……我想细听,甚至想站起来咆哮让他们给我说清楚一点。此时,包厢的门却忽然打开了。
那首歌的旋律熟悉得令人安心。
夏天的风,我永远记得♪
清清楚楚地说你爱我♪
我看见你酷酷的笑容♪
也有腼腆的时候♪
夏天的风,正暖暖吹过♪
穿过头发,穿过耳朵♪
你和我的夏天♪
风轻轻说着♪
《夏天的风》。温岚原唱,周杰伦的曲。
我忽然觉得好温暖,好想在这温柔的余韵里长眠。
于是,我闭上了眼。
眼前尽是如同电视噪点般的残象。
慢慢地,那些影像都如退潮般淡薄了。
我明白,我要睡了。
这回真的没人再来叫醒我了。
毕业,晚安。
再见啦,我的大学。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