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早上下船直到现在,林延海这些人已经足足一天没吃东西了。
众位弟子从亦双等人手里接过笼屉,快步走到屋里,找到了石桌边坐了下来。
笼屉逐个掀开,蒸菜烧肉一个个露出来。
「哇——师父今天怎么这么大方,这么多好吃的。」
品类繁多、内容丰富,除了没有酒之外,完完全全就是一顿大餐。
「因为你们是出远门刚回来,这顿饭就当是接风洗尘了。」
亦双一边说着,一边有意无意地把熊掌、干贝这类好东西都推到了林延海面前,把烧鸡这类普通货推到其他师弟面前。
一顿愉快的晚餐过后,几位师叔收拾好了东西,迎着夜色就离开了。
而亦双却留在了封剑堂前面,一脸笑嘻嘻地看着林延海。
林延海坐在地上,好奇地看着亦双:「你不跟师叔们一起回去吗?」
「嗨,跟他们回去干什么,他们可都闹着要用门规处罚你呢。」亦双一脸不高兴地说。
林延海十分疑惑不解:「处罚我?为什么?」
亦双撇撇嘴,用哀怨的语气:「还不是那个宋飞,非吵着要让你承担这件事的责任。」
林延海还记得宋飞。
宋飞,就是今天中午的时候,在所有人面前,让林延海大大出丑的那个人。
这个宋飞非要一口咬定了,就是林延海为了和孙电的私仇,把天珺宗引了过来。他还提议应该把林延海送给天珺宗杀了。
亦双红口白牙本来就伶俐,她满怀着怒气,把宋飞在众人面前告的林延海的刁狀一件件都说了出来。
足足说了十几分钟,亦双才把宋飞的话转述完。
「这王八蛋真的可恶,我把他当师叔,他却那样说你。现在所有师叔对你的印象都变差了。」亦双满脸没好气地转过了头,就好像这些话是林延海说的一样。
林延海对自己的名誉不是很在乎,也就没有多生气。
他笑着拍了拍亦双的肩膀,继续问:「那,要不要这些师弟送你回去?你一个走夜路还是不安全。」
亦双忽然回过头,嫣然一笑:「我不回去。我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告诉你,说不定今晚还得在你这里过夜。」
林延海环顾了四周,其他师弟还都躺在地上,用杂草简单堆了个枕头就睡了。
「我这里过夜?我这里可没床啊,你要睡地上吗?」
林延海指了指满地的石块。
在这里睡一夜,亦双体质这么弱,一觉醒来肯定会腰酸背痛的。
不过亦双决定的事情,门派里面就不会有人反对。
前半夜亦双守夜,林延海草草堆了个枕头就躺下睡了,也懒得多想了。
到了后半夜,就是该林延海守夜的时候了。
月升东南,升到天空最高处的时候,就恰好是深夜了。
林延海慢悠悠地翻过身,翻身看向亦双那边。
亦双说到还真做到了,她果然还守在篝火前面,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
「嘘——他们都睡了,小点声。」
亦双看到林延海醒了,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林延海也不傻,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晃了晃浑身快要疼散架的骨头。
他轻手轻脚踩过各位师弟,蹲到了亦双身边。
林延海小声说:「你不困啊?」
「我下午睡过了,就是为了晚上陪你。」
亦双甜甜地笑着,毫无警备之心地倚在林延海的肩膀上。
两个人坐在篝火前,静静看着火花升腾,和月光的清辉交融在一起。
林延海也不怎么会关心人,只好不再讨论这个话题,转回去问正事:「你说,你有重要的事情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还得留到晚上说。」
亦双满脸羞涩:「当然是大事。」
「哎呦,好姐姐,别卖关子了,求求你快说是什么大事。」
林延海真的有些心急了,他实在想不到,亦双有什么大事要说不说,拖沓这么久。
而且这件事还不能告诉各位师弟,偏偏要等半夜里守夜的时候说。
亦双话好像已经到嘴边了,禁不住林延海的再三催促,终于吐了出来:「真讨厌!你这么急干什么。你就这么想和我结婚啊。」
「结婚?」
林延海彻底傻掉了。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计划中好像是有这么一个小小的漏洞。
林延海对天珺宗的计划是天衣无缝的,却偏偏忽略掉了亦双一直以来喜欢自己这件事。
「现在结婚...太早了吧?我们还这么年轻。」
林延海支支吾吾地推着,脑子里想尽办法想推脱掉这件事情。
亦双捏了捏林延海的脸,俨然已经把自己当小媳妇了:「要不是爹爹乱许诺言把我耽误了,去年我们就该成亲了。」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林延海的脑子里一片混乱,他从来没想过这件事。
本来自己的底线就是杀死孙电就离开,后来慢慢变成灭了天珺宗就离开。
如果结婚了,岂不是要拴在这里一辈子了,那还谈什么复仇。
亦双摆出一副老婆婆一样的口气,苦口婆心地劝着林延海:「哎呀,你不懂。等你结婚了,你就知道结婚有多好了。以后你林延海呢,作为许掌门的女婿就不是外人了,也正好可以名正言顺地继承门派掌门的位子。」
「你这话说得就好像我大姨一样,你有什么资格教育我啊。」
亦双眨了眨眼睛:「这句是我爹爹教我说的,他让我转达给你。」
「什么?!师父也同意这件事了?」
林延海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了,忍不住大叫了起来。
这么柴米油盐的话,也不像是亦双的口吻。
亦双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
不过这段话也确实是许掌门所说的话,亦双的脑子里从来没考虑过什么掌门之位这些事情。
亦双对于寻仙问长生这些事情根本不挂在心上,她是个心思简单的人,只知道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你快点说话啊,你同意不同意?」
亦双看林延海沉默了,轻轻推搡了他一下。
林延海摆了摆手,让亦双不要说话:「等等,那边好像有人。」
亦双一脸不高兴地捶了林延海一向:「别转移话题,怎么可能有人。我都...」
她话说一半,忽然就停住了,目瞪口呆地看向林延海所指的方向。
在黑黢黢的草丛里,的确站着一个人影。
「是天珺宗夜袭吗?我去叫醒师弟们?」亦双小声地问着。
「先别急着动,还不确定是什么人。」
林延海拦住了亦双,把手伸向怀里的寻龙尺。
那个人好像没有看向他们两个这边,而是正在仰头看着天上的月光。
草丛已经及腰,可以看得出那是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头上戴着一个斗笠。
在黑暗中,他并没有看向明亮的篝火,而是站在那里,静静矗立着。
两个人紧张地注视着那个人影,看到人影似乎开始慢慢动了起来了。
「小心点...」
林延海的眼睛快看出火星来了,生怕那个人忽然发动袭击。
但就在那个人影回过头的一瞬间,林延海和亦双都倒抽了一口冷气,只觉得篝火都变成一坨冰块了。
——那个人竟然是已经死了的老船夫?!
老船夫静静地看着亦双和林延海,脸上毫无一点点表情。
不,不如说他已经没有脸了。
那是几块保存完好的脸部的烂肉拼在一起,四分五裂血肉模糊的一团东西,就长在他的脑袋上!
就在将近一个月前,这个老船夫是林延海活过来之后看到的第一个人。
就在今天中午的时候,林延海还亲眼看到了老船夫被乱剑杀死的尸体。
林延海绝对不会认错,这老船夫现在居然忽然活了过来,就这样静静地站在自己的面前。
「天珺宗这门传统手艺还真不赖。」
林延海暗骂了一声,从篝火边站了起来。
他见过这东西,甚至是就在不久之前还回想起来过。
这是天珺宗祖传的赶尸邪术!
天珺宗的申万里现在虽然名头上是一代宗师了,竟然还用这种下三滥的法术。
「让师弟们起来作战。」林延海冷笑了一声,打直了寻龙尺。
亦双也抽出了长剑,并肩站在了林延海身边:「就一个死人而已,这老船夫生前一点法术都不会,不用叫师弟们起来帮忙吧?」
「不...他很强。」
林延海屏住了呼吸,摆开了防御架势。
一百年前,就是这种活尸军队攻破了长生殿的屏障,林延海知道活尸的厉害。
如果不小心应对,恐怕所有人都要丧命于此!
就在林延海分身这一瞬间,老船夫忽然伸出一半枯骨一半烂肉的手直插许亦双的眼睛。
亦双怒叱了一声,手里的长剑用了一招「蝴蝶纷飞」,斩向了老船夫的手腕。
剑锋还未到,剑尖就已经被船夫一口咬住。
「哈嗷嗷嗷——」
像蜥蜴的鸣叫声一样,长剑从老船夫的腮帮子捅进去,喷出一道血柱。
亦双以为已经得手,清啸一声,想抽回长剑。
但就在此刻,活尸两排锋利的牙齿竟然死死咬住了长剑!
一阵刺耳的金属与骨头摩擦的声音之后,只听见「当」一声脆响,许亦双的长剑溘然折断。
「啊!」
亦双被吓得连连后退,一不小心踩到了篝火里面。
一直以来有一种说法,当人在面临险境的时候,能发挥出全部的潜能,获得惊人的能力。
这是因为生物为了保护自己的身体,永远不可能发挥得出全部的力量,避免肌肉、骨骼的损伤。比如猎豹奔跑十几秒后,就会因为体温过高而被迫停止奔跑。
而活尸则没有这种顾忌,他们已经彻底损毁,没有疼痛和死亡可言——完美的力量、无尽的速度、永不会磨损的关节。
即便是最低等的活尸,也有恐怖的威力。
申万里的赶尸法术还远远比不上申天湛,但眼前这个老渔夫,已经不是一群天琅宗弟子所能对付的了。
「亦双小心。」
林延海顾不得替亦双打灭身上的火,只能攥紧寻龙尺,谨防活尸的攻击。
【活尸-天琅船夫
体魄:锦衣修士一级
法力:无
神识:无
赐福术:白虎啸风-宗师级】
看来这不仅仅是个活尸,它身上还有申万里所吟唱的咒语赐予力量。
所有的弟子都被这巨大的动静吵醒了,齐刷刷长剑已经出鞘。
「大师兄!这...这是什么怪物!」
「这不是白天已经死了的那个老船夫吗!他...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所有人都是一脸的迷茫和恐惧,面对这种法术,有一种说不出的畏惧感。
一名弟子已经冷静了下来,低声怒吼着:「小心!不可轻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