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月的父亲韩宇年轻的时候是赫赫有名的名医，一双圣手医过帝王妃子也治过平民百姓，在当时的阳双国内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是在娶了韩月的母亲之后才改行做的生意。
据韩月的母亲所说，她与韩月父亲自幼便相识了，尽管他们出身差距巨大，但依然不能妨碍两颗炽热的心靠近。
“母亲以前经常笑着告诉我，父亲他年轻的时候一表人才，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喜欢他，母亲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别的女孩子赶走。”韩月说话的口吻变得温和起来。
张深已经醒了，因为掉进湖里水喝的有点多的原因，他挺想上厕所的。
但是旁边韩月似乎讲的正开心，所以他也不好意思明说，只能跟着附和。
不过那个大叔年轻的时候是一表人才的样子么？张深有些吃惊。
茄式究极进化论？
胡子拉碴身形肥大，怎么看都不会觉得这人以前是个翩翩少年。
“我本来觉得他们应该就是爱情的典范了，直到那一天。”
张深注意到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母亲突然生了一场大病，无论怎么治都治不好，家里花重金请了最好的大夫也没有用。”
“你父亲呢？他不是也很厉害么？”张深插了一句。
这句话几乎是一瞬间点燃了少女心中的怒火，她咬着牙齿，手紧紧的攥着被子。
“他被召进景云城为皇帝的妃子看病，不在家里……”
“他在我母亲最需要他的时候离开了。”
张深现在能够理解为什么韩月对她的父亲会有那么差的态度了。
换谁都会这样吧。
仅仅是进景云城也许韩月的反应都不会这么大，可偏偏她的父亲是进景云城为另外一个人去看病。
对比一下就出来了。
张深有些同情的看了韩月一眼。
也许在她的心中，她的父亲把皇帝的命令看的比她母亲更重要吧。
第一次将内心的情绪吐露出来，韩月感觉舒畅了很多，但同时她的眼泪也没办法控制住了。
少女开始啜泣起来。
张深面露难色，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韩月才好，但此时不表态似乎又太过冷漠。
她心痛的并不全是母亲的离去，对爱情的理念的崩溃才是她痛苦的原因。
韩月曾经以为父母是相爱的，但是她父亲的举动告诉了她事实并非如此。
可即便是这样也罢了，如果是父亲负了母亲，那只是他做的不对，韩月依旧可以相信这个世界上是有爱情的。
可又并非如此。
韩宇回到家之后他的妻子已经下葬了，韩月是亲眼看着他茶不思饭不想，几度昏厥倒地，每日抱着亡妻的遗物痛哭。
所以说，父亲是爱母亲的？
难道爱情就是这种东西么？甚至比不过皇帝的一纸诏令？
哈姆雷特回到宫殿的时候，看见自己的母亲和叔叔相拥在一起，他本以为父亲母亲是世界上最相爱的人，直到他看见了母亲脸上那甜蜜的笑容。
所有的东西都崩塌了。
他不是崩溃于母亲的失贞，而是崩溃于爱情不过是这样一种脆弱的东西。
要说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总得有些盼头才能继续下去。
亲情爱情事业，倘若对这三者全部失望，那这个人和死了也就差不多了。
这是精神世界的**，人从此会成为行尸走肉。
所以韩月才会这么执着于学习医术。
一方面是因为心有所愧，她想，倘若她以前并不是一个整天疯玩的傻丫头，而是认认真真的跟在父亲的身边学习医术，那么那一天的结局是否会发生改变。
一方面是因为不得不如此，她对父亲的憎恶让她没有办法再享受亲情，所以她只能将全部的精力都灌注于事业之上了。
开一家医馆，越做越大，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所以说以前的高僧都是在俗世里受了大伤以后才看破红尘选择出家，为众生的福德而修行，韩月的念头也有点普度众生的意思了。
“还好吧……”张深挠了挠脑袋。
怎么就还好了？韩月刚想发怒，但是一想到他说过自己有相似的经历，心里又平静了下来。
说不定他更惨呢？
“我小时候家里遭遇兵乱，一村的人直接被乱刀砍死，包括我的父母。”
韩月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他的经历确实要比自己的更痛苦一些，但是两人受的伤是不同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当时全村就剩下我和我那个青梅竹马了，我们在一起不吃不喝躲了好几天。”
“后来我生病了，发着高烧，她担心我出事，就自己跑出去帮我找药草和食物了。”
“她知道外面很危险的，我们两个都知道，所以才藏在瓦砾堆中，但我当时连劝住她的力气都没有了。”
张深说到这里的时候眸子里有深深的寒气溢出，那是一种失望。
失望于命运的无法改变，失望于自己的无能为力。
失望于自己即使成为了剑仙也改变不了什么，失望于今后无论如何，无论自己帮助过再多的人，也没办法拯救当初的那个女孩。
“我记得她姓虞，叫虞傲晴，我们的父母为我们订下了亲事，我们本来应该在长大之后成亲。”
“但是她一去不回。”
韩月看着张深，眼里有掩饰不住的震惊。
“我知道你在说什么，也知道你在痛苦什么，只是我想告诉你，”张深停了一下。
喉咙里酸胀的难受。
眼眶也是。
“我还是觉得这个世界上是有爱情的，无论如何都是有的。”
“你也许不相信它的存在，但是我，我想，”
“我想它还是有的，而且也比你想象中的要坚韧的多。”
“可我应该是失去它了。”
张深有时候夜深人静会自己想，两世人生都太苦了，太苦了。
自己这一世虽然成为剑仙，但是其中为了机缘所付出的代价又是如何呢？
是不是可以看做一村人的性命换他上长安山学剑？
“对不起，让你想起伤心事了。”韩月的眼睛红了。
“还好吧，”张深又是这样回答，就像他开头说的那样，什么都是还好吧，“我的运气很好，师……师父和师姐她们都很爱我，现在又有了别的人关心我。”
“只是我不知道虞傲晴，我不知道她，她后来到底怎么样了，是死是活我都不清楚，她如果活着，现在是在哪里，过得好么？有人欺负她么？”
“如果她死了，她死前怎么样，很痛苦么？很难过么？会不会到闭上眼睛的那一刻都还在挂念着我？我不知道。”
张深收声了，他怕自己控制不住。
这件事他很少讲起，师尊师姐知道他的身世，刻意不去提这段往事，而小桃又没心没肺的，给她讲了八成也是给自己找气受。
鬼知道怎么今晚就跟个认识不久的女生讲了。
房间里一下就安静了很多，似乎只能听见窗外的蛙鸣。
两人的心思都不在这个房间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