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噜。
听到肚子里发出的声音,电脑前的少年停止了敲击键盘的行为。
他无力地趴在桌面上,眼神呆呆地看着摆放在旁边的相框。
陈旧的照片里……
只有一大一小两个人影。
大的是一名看起来青春活泼的女性,嘴角扬起,梨窝浅浅,露出比阳光还要美好的温暖笑容。
小的只有不到三岁,处于懵懵懂懂的年纪,紧张地捏着衣角,背景是广袤的田野。
照片是父亲拍的。
底下标注着拍摄时间。
一九九六年。
“……”
他伸出手去,默默地摩挲着相框,深邃的瞳孔里荡漾着追忆的光泽。
少年名为易无双,身世比较悲伤,父亲在他大概七八岁的时候就因为生意上的利益纠纷被黑帮暗中刺杀。
去世的那一天,是易无双的生日。
这个平日里不苟言笑的男人,满眼温柔地给他带上一条精致的小吊坠,告诉他,这是被大师祝福过的吉祥物,可以保佑他平安。
随后摸了摸他的头,不顾母亲撕心裂肺的带着哭腔的劝阻,转身,宽阔高大的背影毅然融入了雨夜之中。
当时的易无双年纪还小,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静静地望向门外……
冰刀似的雨,杀人的黑暗。
那个雨夜后,这个男人再也没有回来。
之后,母亲一直郁郁寡欢,直到去年患病去世,只留下一套房子与积攒下来的一笔钱,还有他孤零零一个人。
平时没有亲戚往来,他也不喜欢结交什么朋友。
在外人眼中,他是孤僻而古怪的。
经常自言自语,有些疯癫。
大多数同学都不愿意和这样一个怪人打交道,怕被他染上什么“病”。
不过多亏那个善良的女人,易无双得以拥有一个快乐的童年,并没有走上犯罪道路的苗头。
安安分分,规规矩矩。
学习成绩也不好不坏,除了性格怪了一点,和常人没有什么不同。
高考结束后,有一段漫长的假期。
他要在这段时间里,决定之后是上大学,还是直接步入社会寻找工作。
“得去超市买点东西。”
易无双离开电脑桌,打开冰箱,看见里面空空荡荡后,又摸了摸裤兜,只有几张扁扁的小额纸币。
放好钱,稍微整理了一下门口散乱的鞋架,提着垃圾走出家门,正好碰上领居张大妈。
“阿双啊,去买菜啊?”
张大妈自来熟性格,每次看见易无双都会热情地打招呼,有时候甚至会送点蔬菜水果。
“嗯,是啊。”
易无双笑着点点头。
他没有因为身世不好而患上抑郁症什么的,怯弱自卑更是不存在。
在外人面前,表现出少年该有的阳光。
“唉,可怜的孩子,年纪轻轻的就……”等少年走远了,张大妈望着那离去的背影,目光有些同情,“也不知道还上不上大学,回头找老赵商量一下,能帮的话就帮一把吧。”
转身进了屋子。
“鑫鑫,你又皮痒了是不是?说了多少遍了,做完作业才能玩游戏!”
“妈,我就玩一会儿……”
顿时里屋传出女人骂骂咧咧的声音,还有熊孩子的哭喊声,这一幕对于某人而言很是“温馨”。
然而,那边就算闹得鸡飞狗跳,易无双也是听不到了。
从附近的小超市里走出来的时候,他的手中已是提着两个装得满满当当的黑色塑料袋。
这些东西便是他接下来两三天的生活物资了。
回家的路上,不曾想竟是碰到了扒手。
“啊啊,钱包不见了……”
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刚从银行出来,把口袋捂得严严实实的,没想到就松开那么一阵,放在上衣口袋的钱包就不翼而飞了。
她佝偻着身子,着急地在身上翻找,反反复复地翻动那个空空的口袋,布满皱纹的年迈脸庞上满是惊惶无措。
易无双本来是不愿多管闲事的。
若是把这老太太换作其他大叔大婶什么的,他可能连看一眼的念头都没有。
或许是让他想起了自己早已过世的那位。
易无双直觉敏锐,眼神冰冷地盯紧了还未走远的那位痞里痞气的看起来若无其事的年轻人。
“老人家,等我回来。”
他把手中的塑料袋放到那个老奶奶的面前,略微报以一个善意的笑容后,整个人便似风一般蹿了出去。
“这谁啊,冒冒失失的。”
“神经病呀!”
途中碰到不少人,冲着他的背影破口大骂。
易无双没理会这些人的想法,因为那个扒手七弯八拐,已经快要消失在人潮里了。
很显然,他已经被对方发现了,对方甚至还咧着嘴比划了一个挑衅的手势。
眼前形势下,不可能慢悠悠地接近。
“呼哧呼哧~呼哧呼哧~”
易无双跑得很快,或许是那“正义感”莫名地给予了他动力,他感觉自己从未跑得如现在这般快过。
追着目标穿过几条街道,最后右拐跑进了一条死胡同后。
他扶着墙微微喘气。
接下来很有可能要打架,他必须尽快地恢复体力。
“小子,你很有种啊!”
前方传来一声充满蔑视的轻笑。
这年轻人代号灰鼠,年纪可能比易无双要大一些,身材也更加健壮结实。
他脸庞被晒得黝黑黝黑的,下巴边缘处有一道浅浅的刀疤,眼珠子一瞪,显出一丝凶悍气息。
灰鼠很熟悉周围的街道,得手后就开始沿着规划的路线返回。
却是没想到碰上了易无双这个愣头青。
本来以灰鼠的本事是可以很轻松地甩掉别人的,以前就极少被追上过,但偏偏易无双的速度和反应出乎了他的意料。
不得已,只好把易无双引到了这里。
这里没有摄像头,行事也可以放开一些。
“正好手痒了。”
灰鼠说完,狞笑着挥舞拳头打来。
很快,他就无奈地发现,面前这个像是书生一样清秀的小伙子,爆发出来的力量丝毫也不逊色于他。
“哟,练过?”
灰鼠又往易无双的眼眶补了一拳,把对方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
可是,他自己也不轻松。
嘴角溢出的血迹,还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与发昏的脑袋,无不说明易无双的难缠之处。
“连老人的钱都偷,畜生。”
易无双这句话直接刺激到了灰鼠。
有一类人就是这么奇怪。
灰鼠家里也有老人,心中也有软的一面,只是屈服于好逸恶劳的负面心理,并逐渐将内心的柔软尘封,说服自己继续堕落下去。
今天是他首次打破之前的原则,对老人下手。
内疚归内疚,钱还是要的。
“小子,乐于助人是吧?本大爷看你是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他看到老人刚从银行出来,且钱包鼓囊囊的,这才心中起了恶意。
他是扒手,不是抢劫犯。
没打算真正伤害谁。
所以,嘿,他认为自己还是给人留了一线的。
可现在想要打赢易无双,仅靠空手功夫是不够的了。
“有刀?”
易无双眯起眼睛,看着灰鼠摸出来的闪过寒光的东西,警惕起来,却是没有因此退缩。
对于普通人而言,有武器和没武器,其威胁程度天差地别。
仅是几个呼吸的时间。
当——
匕首掉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你……”
灰鼠张着嘴巴,滚烫的热血顺着指尖滴落,情绪剧烈起伏下,小臂也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他拿出刀来,是想要易无双知难而退,结果反倒被易无双不要命的模样吓到了。
“咳咳,钱包留下。”
易无双忍住小腹处传来的剧痛,牢牢抱住他的腰部,脸色苍白地咳嗽了几声。
“臭小子,没什么本事还敢学人打架,往别人刀上冲是想找死吗,你以为你是李小龙啊!快点给本大爷放开!”
“不放。”
“再不放开,就别怪老子无情了……”
灰鼠明显犹豫了。
偷东西和杀人是两码事。
他可不想和对方来什么“同归于尽”,外面街道的摄像头说不定已经把他们进入胡同的一幕拍下来了。
真有人死在这里,他灰鼠可能第二天就被当地的派出所全力缉捕。
“算你有种。”
再次说出这句话后,灰鼠的语气已经完全不同,看向易无双的眼神也有轻微的变化。
抛下钱包后,撇撇嘴骂了句傻x,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呵……”
易无双如愿以偿地为之前的老人家抢回了钱包,此时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浑身酸痛,眼皮变得越来越沉重。
不想思考。
不想动哪怕一根手指头。
“不对劲。”
易无双忽然警醒,这不是他该有的念头。
他侧了侧头,看着自己小腹上被划开的一道几厘米的长口子,那里已经漫开一片鲜红。
尽管痛到近乎无法呼吸,但易无双仍然颤抖手往裤兜里摸去,摸了个空后,登时面如死灰。
完蛋,没带手机。
好了,这下铁定是没戏了。
也不知道那家伙有没有帮忙打个急救电话,他觉得自己还能去医院抢救一下喂!
地面很凉。
正义之魂沉寂,瘫成植物人的某小伙,表示心情非常复杂。
“这是……老爹给我的生日礼物?”
在易无双逐渐迷失的目光中,脖子上挂着的陪伴了他十来年的吊坠突然变得极为陌生,散发出一片朦胧的星芒。
下一刻。
仿佛置身于神话故事里。
他惊疑地看着自己的躯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痊愈,并被点点星光逐渐包围,吞噬。
好暖和,好舒服。
仿佛整个人都化成了一道光。
不知道是不是幻听,易无双感觉自己还听到了一堆叽里呱啦乱七八糟的火星语言。
扑——
像是气泡爆破发出的轻微响声。
星光黯淡,消逝。
而原本的胡同里已是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