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队正在过河。由于营养问题，夜间渡河饱受夜盲症困扰。加之地理原因，预计在这次行动中，至少会有两百人损失在尼伊思河中。”
“然而，这仅仅是我们面对的众多困难之一。”史蒂芬顿了顿，以此加强接下来话语的重量——这是条例里规定的，虽然他认为这多此一举，恶劣现实本身就是足够重的。
“我们失去了在尼布塔特的根据地，我们失去了几乎一切有效的补给，我们周围盘踞了超过七十万联军，以及相同数量甚至更多的对我们的事业抱有敌意的顽固反动分子。”
没有什么人说话，这些事实虽然是已经被有资格参与尼布塔特军事联席会议的诸君所知了，但是当它被直截了当毫无遮掩地摆在人们面前之时，人们依旧为之震撼而惶恐。但是训练和经验让他们不能显露出这些，于是便一个个如同中了“石化术”那样一言不发了。
“可以这么讲：尼布塔特解放军正面临彻底覆灭的危险。然而，这也仅仅是危险而已。”史蒂芬又一次停顿，这次并不是出于条例规定，而是因为一种莫名的眩晕。然而高等精灵的思维模式不允许承认害怕之类“无用”的情感，所以他只能把这当做长久的劳累与缺乏医疗保障的负面影响。
“热波扎塔斯根据地的同志们集结了所有到力量，搜罗了一切可用的物资准备与我们会师。当然，明摆着的事实敌人也知道，他们在这一带，”史蒂芬用手指摆弄了一下全息地图，将其部分区域放大，“布下了及其众多而且恶毒的陷阱，撞上去我们会陷在里边，然后后路一封，就是死路一条。此外，热波扎塔斯的同志们不可能有着足够的力量将战线推进到足以给我们支持的地方。”
“可是我们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补给问题。”出于制度与责任心，马上有人提出了质疑。
“是的，所以我们得停止西进，想东南进军，拿下萨拉斯—陪诺斯特要塞，然后，进军陪诺斯特城。”
“……陪诺斯特是有完善的“神迹”设施与相关的神术团队的，敌人可以轻易地在此进行神降，而火药是打不死神的，与神开展正面冲突不是我们能够做的……组织上要支援我们？你们打算提供多少部队？”
“火药当然能打死神，只要开枪的时机得当。我们不能在这种次要战场提供哪怕一个中队的兵力，来自高等精灵的武装支援就别想了。说到底这是你们的革命，哪有靠外力成功的革命？何况高等精灵也不具备这样的力量，而我们说绝不搞特殊化的。”
“枪械能够屠神？那一定也得是极其珍贵的魔法枪械吧？但是……枪械的射程？”
“敌人当然不是瞎子与傻子，他们会对神降现场进行严密的保护，附魔武器没可能带进场，具体的技术细节不能说了，有保密条例。总之，组织上有能力在敌人开始神降时完成屠神，这需要你们做诱饵。”
“……诱饵吗？”
“现阶段你们还能做更多的吗？何况你们已经陷在天罗地网之中了，前些日子消极防御的错误战略给了敌人充分调集力量的机会。现在我们只有四万多人，活动空间只有六百多平方公里，尼伊思河又进一步限制了我们的机动空间。渡河后南下配合屠神，并且乘敌军心不稳之际夺取陪诺斯特与其中的物资，此后进行修整恢复战斗力。至于最后——”
“谁知道呢？总之，我们已经是尽力了。我们不能做更多，所以想这些是没有用的。”
“你们的真正目的是完成屠神？而不是拯救我们这只已经陷入死境的部队，是吗？你们打算把我们作为诱饵以榨取最后的军事价值，我们被抛弃了？”
“……在最后阶段，我们将会撤走重要的技术工作人员，包括主要的行政人员与政工人员。革命可以被一时的镇压，但火种不灭。”
“我们绝对不会抛弃同志，我们绝不会背叛。”
“这并非背叛，而是必要的行为。”
史蒂芬扫视了一圈在场之人，不过由于大部分人是垂着头做沉思状的缘故，这种行动并不顺利。但是情况已经很明显了：绝境之中，一张逃生的门票足以打动人心。
“对于之后的军事行动总路线，谁没有疑问？举个手。”
人类的文化习惯就是不表态装糊涂，而史蒂芬是希望有人对计划进行质疑的，这有利于发现计划存在的各种问题，掌握一手资料的到底还是眼前的这群指挥官。
大部分人没有举手，事实上，史蒂芬给的信息过于草略，此时会举手表明没有疑问的，可以说是抛弃了自己作为指挥员的职责了。史蒂芬记下来这些人，这些人抛弃职责选择讨好自己或者说自己所代表的进步的泛精灵种集合体，本身就能说明他们面临绝境时没能坚持住考研发生了变质。
如果行动能够成功，那么进行新一轮的内部整肃是必然的，不断进行内部整肃是革命一方保持人员素质优势以求达成战略平衡的核心办法。
“很好，这说明你们有异议。说出来吧，这有利于完善计划增加成功的几率。”史蒂芬发现在场之人大部分有蜷缩身体的微小动作，这说明他们很可能只是了解了整肃操作模式而强撑着不举手，对于计划本身并没有投入多少精力。
“让人失望……”史蒂芬随意点了一个人让他回答，自己则是在心里嘀咕，“果然没有相关的经济基础，是不会有相应的人的。”
我是分割线
“人类神系律法分支至今仍然没有在神术方面取得足够有突破性的进展，他们在进行神降时问题多多……尤其是我们挑动他们内斗导致他们中的技术中坚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他们的神术体系本身对我们已经是不设防的了：“比几鸟之翼”系统可以准确地使用最新改良的算法找到最适合进行干涉的敏感点，进而通过执行干涉毁灭整个神降仪式并且完成屠神。”
——进步的泛精灵种集合体的一份不知名报告。
干涉的方法是在关键时刻摧毁神降者的身体机能，数据分析部门表示他们有能力找到一个足够敏感、又足够脆弱的干涉点。数据表明，一把伦兹纳德解放联合制式的“众生平等”散弹枪在较近距离上的轰击就足以完成干涉。
这会是一份极好的宣传材料，一个普通人，用一把普通的枪械完成屠神。很少有什么能够比这个更好地打击神明的威严、冲击伦兹纳德世界以神明为核心的统治秩序了。
“众生平等”是一款以傻大黑粗、威力够劲、操作与制造都很简单闻名的枪械，尽管它的历史有点老，但是仍然是伦兹纳德解放联合的常用武器：它能够很好地适应解放区缺少高级完善工业体系、缺少足够素质新兵的情景。
作为自卫武器它也是够格的，虽然粗大了点，但是它还有一个额外的光环加成：作为战利品显示枪主人的武勋。不少律法神系的下属人员会随身携带这样一把枪械。
找一个占位足够靠近神降者的有相关意向的神职人员，让他在关键时刻开枪，然后一切就结束了。这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律法神系试图混淆，或者说统合“执法”、“立法”、“司法”的举动一方面受到主权国家的抵制，另一方面在内部造成混乱与斗争，并且最终导致极权主义的重生。这一过程滋生背叛者 或者说“弃暗投明者”是必然的，事实上这种怨愤与背叛构成了地下组织的基石之一。
被选中作为开枪者的是一名人至中年的神官，名为莫洛托夫，因为是平民没有姓氏。他曾经以军法官的身份在雪岚王国军队中服役，并且理所当然地卷入了雪岚王国与律法教会关于军队控制权的斗争之中，由于没看清楚形式，他表现糟糕，被丢到了一个在后方被游击队搞到濒临崩溃的军团。说起来他曾经做过革命的刽子手，杀过很多战士与群众。不过经历了无数糟糕透顶的泥泞战斗后，他还是回去了律法教会。在他看来，他为了教会战斗到未老先衰，理应受赏，但在教会看来，这人本来就该死在外边，怎么还可以回来分蛋糕？但是有功者赏的规矩是不能随意坏的，于是被打发了一个闲职连续坐了十一年冷板凳。
于是他叛变了，甚至愿意接受这个很可能会死的任务。虽然高等精灵允诺在完成任务后传送走人，但是没有强制力保证他们能够履行诺言。事实上高等精灵根本没有准备传送，倒是准备了相关的宣传手段用于充分利用他的死亡。
我是分割线
三月末的尼伊思河虽然已经解冻，但是仍然有相当数量的浮冰。这对于依赖浮桥的尼布塔特解放军而言，会是灾难，尤其是大部分时候他们不得不夜间过河，夜间无法对浮冰进行预警。许多人在没有预警的情况下便于黑暗之中掉落下被浮冰冲撞得支离破碎的浮桥，之后便在冰凉彻骨的河水中彻底没了生息。
但是，这已经是唯一的办法了，北地联盟的军队掌握了绝对的制空权，甚至连过时的空骑兵都能在空中耀武扬威。白天能做的仅仅是在山林中提心吊胆地隐蔽，做过河的准备。至于寻找可靠的渡口，每个渡口附近都被预备了足够的部队，贸然冲击只会把这只军队更快地推入绝境。
迷雾笼罩之年32年3月36日，经过了连续三个夜晚的努力，超过九千人已经度过了尼伊思河，并且准备了足够多的浮桥。未来两天会是渡河的高峰，预计4月2日之前全体部队会完成渡河。
先头渡河部队已经暴露了，但是敌人下意识地判断这仅仅是疑兵之计，尼布塔特解放军在“不死鸟之渡”附近开展的迷惑性行动非常成功。因此他们只是派了半个治安旅过来“扫荡”。
这会是一个胜利的机会，半个治安旅在野外相对于仍有四万余人的尼布塔特解放军而言就是送到嘴里的肉。事实上，他们确实需要一场胜利鼓舞士气。对于一支军队而言，很少有完全脱离胜利的士气。
然而意外还是发生了，迷雾笼罩之年32年3月38日，一批运送至关重要的炸药的队伍遭到了浮冰的袭击，不仅损失了全军五分之一的畜力资源与一百六十五条年轻的生命，而且使炸药储备降低到了危险线下。这意味着很多用爆破能解决的问题得用人命来填了。
史蒂芬在会议上做出了一个冒险性的主意，就是装作炸药充足，同时希望即将被歼的那半个治安旅携带有足够的炸药可供缴获，这在表决中以微弱优势得到了通过。
可是希望破灭了，被歼灭的治安旅的旅座大人早就为了钱包、情妇、升迁倒卖完了这个旅应有的炸药。这意味着之后对萨拉斯—培诺斯特要塞的攻坚只能用人命来填。
一种躁动不安在蔓延，史蒂芬的失败在这样危急的时刻毁灭了他的威信。尼布塔特解放军根本经不起任何失败了，不由得它对此敏感。按照高等精灵的习惯，没有威信是无足轻重的，他们甚至没有这样的概念，史蒂芬根本不知道自己的领导已经不可能持续了。但是对于人类而言，威信是领导的必备条件。
矛盾以最令人难堪的方式爆发了，在尼布塔特解放军军事联席会议上，史蒂芬被表决解除了一切职务，同时尼布塔特解放军宣布“鉴于形式特殊，脱离伦兹纳德解放联合的领导”，此后便是对史蒂芬支持者的整肃。
这样的内部斗争引发了混乱，并且导致尼布塔特解放军在安瑟斯镇停留了不必要的两天三夜。他们直至4月10日上午才重新开始行动。
致命的两天三夜。
我是分割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