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芬打开了房门，用手机上的控制软件控制电脑开机，然后开始活动手指。
给电脑开机在某种程度上算是每天例行的敏捷训练了。
开机速度很快，这点是机子本身的性能决定的。史蒂芬用法术把自己搬到椅子上，用“法师之手”无聊地晃荡自己的小腿。他没设置密码，他知道在那些专业黑客看来，电脑设置的密码就好像收了钱的酒馆女郎身上的一片薄纱，不能改变它被侵犯的命运，所以还不如不设置，至少这样还方便点。
反正他在这台民用机子上又没有放什么危险的或者有价值的东西——反入侵的病毒可能算一个，他让归自己管辖的信息安全科做了几打这样的病毒，就放在C盘，等着某个入侵前不看ip的黑客“一亲芳泽“。
不过开机之后，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真正的挑战来临——铺天盖地的弹窗遮蔽了屏幕，大部分是广告推送与新闻，哦，还有开机助手。史蒂芬手速极快的点击着关闭弹窗的“X”号，他必须足够仔细、足够小心。因为随便点错一个就会让这台机子陷于万劫不复之境：史蒂芬不止一次在无穷无尽的超链接弹窗与自动下载前瑟瑟发抖。哪怕是天灾军团的亡灵大军都没能让这个圣战老兵如此失态，但现代科学技术做到了——欢呼科学的胜利吧！
好吧，可能玩笑开得有些过头了，不过广告商为了那些钱，手段也算是无所不用其极了，颇有些当年高等精灵动手灭世的气势。这里可以举两个小小的例子：
一：多个“X”符号，同时存在于弹窗的多个角落，不过只有一个是真的，具备关闭弹窗的功能，剩下的不过是“装饰品”。是的，你没看错，这是装饰品——沃克兰邦联确实有法律管这个，可《广告法》仅仅是规定广告不能用涉嫌涩情、反动等图案做装饰，没规定不能用一个看上去与关闭按钮一样的图案啊！而且鼠标移上去这个长得和“X”符号一模一样的装饰还会变红！完全分不出按哪个才能正常关闭弹窗。
二：字体符号。就算你按上了正确的关闭按钮，这个弹窗也不会那么容易地关掉，它是要再蹦一个灰色的弹窗显示“尊敬的用户，您真的要关闭XXX吗？如果留下，您还可以......”，这倒不算什么问题，问题在于给出的几个选项，它们的按钮和字体是有颜色的。有颜色也没什么问题，可问题在于“退出”的那个选项，字体的颜色与按钮的颜色，和背景色是一模一样的......单凭肉眼不可能找出那个“退出”选项！《广告法》没有规定选项的颜色嘛，不违法......
还能要点脸吗？成心不让正常使用电脑了是吧？不只是史蒂芬一个，沃克兰邦联数千亿网民都对这些铁了心要把无耻进行到底的广告商咬牙切齿。不过史蒂芬记性比较好，再加上他和这些广告打交道的时间比较久，所以看到一个弹窗，他就能想到这个弹窗的关闭方法并快速付诸于行动。于是，在经历了长达十分钟的体力与脑力、反应力与手速的综合考验后，史蒂芬成功关闭了全部弹窗，心满意足地拖出拉森戴尔电脑助手，在后台动手清理那些弹窗的程序残余。
史蒂芬倒是想过通过法律手段找那些公司麻烦，不过嘛......
沃克兰邦联的法律制度相当复杂而“灵活”，是典型的资产阶级法律体系。这种灵活，一方面是指它相对于历史上的其他法律，变通了许多，另一方面是它能“灵活的灵活”，具体地讲，就是在需要的时候灵活，不需要的时候不灵活。
包括法律在内的一切，都是维护统治阶级利益的，从来不具备例外。哪怕沃克兰邦联的法律体系号称“最民主、最健全、最人道”——这不过是宣传时口气大，外加沃克兰邦联的宣传机构确实能干的结果罢了，真信了那就是傻子。
嗯，史蒂芬的群嘲范围可能大了点，按照他刚才的标准，很有可能九成以上的邦联民众都变成傻子了，虽然在邦联特色的“自由教育”体制下，“九成以上是傻子”并不是夸张，反倒是大实话——不过我大人类自有国情在此，就是不能说大实话，就是不让你说大实话怎么滴？什么，你反对？不知道人类神系一百年前打赢了圣战吗，找死啊你！
不过，真正打开电脑后，桌面上却相当空旷，史蒂芬从来不下载“无用”的软件，哪怕吹得再怎么天花乱坠，他都是到要用的时候才临时下载的。正因为他这个不乱下载的好习惯，加之他隔三差五就格式化硬盘，这台有十年历史的老电脑才不至于死亡。
这台十年历史的电脑和现在已经差了好多代了，不过说是差了好几代，性能上却差不了多少。电子科技大约二十年前就陷于技术瓶颈难以进步了，这些年很少有什么发展，同样价位的电脑性能不会有大的变化。那些电脑公司只能不断把同样的硬件配置更换一个外表，更换一个名称，然后变成新一代电脑投入市场了。
不过性能确实是因为使用时间的上升在下降。对于电脑公司来说，电脑特别耐用不是什么好事——要是大家一台电脑能用到天荒地老，他们卖什么，那些从业者吃什么？不过电脑也不能太差，不然顾客流失光了一样得破产清算。所以电脑公司出产的电脑使用寿命只是略大于一台电脑的被使用时间罢了。
史蒂芬因为其惊人的与弹窗搏斗的能力，他手里的电脑已经远远超出平均使用时间了。那些设计电脑的明显没想到竟会有手速与反应力惊人的小老哥无聊到这种程度，把这个当成敏捷训练。
讲到这里，应该知道垃圾广告为何如此猖獗了吧？
一台电脑入手后，并不是上来就那么多弹窗的，而是随着时间发展弹窗不断增多。显然，随着时间增长，那些垃圾广告会变得越来越难以接受，于是一段时间后大家就只能更换电脑以免受到来自垃圾弹窗的精神摧残了。
喏，钱来了。
再想想，那些大公司不可能明着干恶心用户的事，比如拉森戴尔电脑公司仅仅是提供一个安全助手，没有任何垃圾软件直接来自于该公司。会干这种事的，一般都是没什么实力迫于生存只能不要脸的小公司——请问，这些小公司是怎么干翻大公司的防火墙进来放广告的？要说没猫腻的话......你收了钱是你的事，我没收钱凭什么丢掉良心？
嗯，其实有一部分是他们亲自下场，做个马甲按一定规律丢广告，毕竟蚊子肉再少那也是肉啊，做垃圾广告总归是有一定利润空间的。还有一部分，则是他们为那些技术实力实在太差翻不进已经被特意放水防火墙的小公司，提供一些“服务”，比如“内部人员”提供漏洞——至于为什么那些漏洞被利用了那么多年没一个人过来填补嘛，小细节......什么，你问理由？管电子行业的是财富女神的从神，财富女神教会是圣战的胜利者，他们主宰沃克兰邦联！这个理由不够吗？
资本的良心是指望不得的，因为根本不存在这种东西，资本的最大特性便是追求自我增殖，也就是追逐利润。至于在这一过程中，是否是通过正当的手段，是否符合商业道德.......
没有任何疑问：在资本主义世界，最正当的手段莫过于获取利润，最大的商业道德莫过于实现资本的自我增殖。
资本主义制度下，资本有了自己的意志，且这意志凌驾于其他一切意志之上。人本身反而成为资本的附属物了，人的意志也被扭曲为资本意志的体现了。
史蒂芬是带着惊奇与戏谑的眼光看这种事的：在构成生产力的诸多生产要素中，资本并不是生产主体，生产主体是劳动者。让在生产体系中仅仅是一个比较重要的生产要素的资本，成为整个社会生产体系的主导者，进而成为整个文明的主导者，而作为社会生产主体的劳动者却被打成资本的附庸......这明显是一个巨大的矛盾，会引起资源配置极度不合理的问题，导致严重拖累整个人类文明的发展。
不过像史蒂芬那样的高等精灵，怕是最没有资格批判人类文明的发展模式的——人类文明的发展模式是经过他们精心设计的，基本可以确保稳定地以生产关系与建立在生产关系基础上的整个文明体系高效束缚生产力发展。高等精灵作为最古老的文明之一，文明发展的前期是完全独立的，不像后来产生的那些文明哪怕是发展的前期就受前辈影响了。
高等精灵一直在致力于援助、诱导其他文明建立完善的文明体系，这些文明体系在那帮长耳朵发达的社会学理论的支持下，往往具有惊人的稳定性，与惊人的的自我限制性。再想想那帮长耳朵自己坚定不移打垮一切发展的束缚，他们的用意，已经很明显了：确保其他文明“无害化”。
一个极度稳定、内部充斥着发展阻力、极度凝滞的，以至于对其他文明造成威胁的能力都不存在的文明，是不存在什么发展前景的。这样的文明，唯一的可能就是在漫长的时光下以相同的姿态延续，直到他们本身的腐朽导致他们不足以压制新生力量之时，被另一个被高等精灵精心设计的，年轻的拥有强大的压制新生力量的文明顶替。
人类文明是第一个在远古的“神启战争”后打破这一循环的文明，他们冲破了高等精灵设计的神权与封建地主阶级紧密结合的文明发展路线。虽然他们很快就陷进了新的坑里——资本主义制度真的是当年建立沃克兰邦联的财富神系与那些人类英雄的自主选择吗？就算因为双方的敌对关系不能正面干涉，但有太多方法从侧面诱导他们做出选择了，社会学理论因缺少实践极度落后的人类不可能识破这个精心设计的陷阱。事实上他们也没有识破，或者说虽然多多少少察觉了一点猫腻，但是无知与利益的驱使让他们做出了“正确且合理”的选择。
不然他们能怎么办？人类文明不可能因为有一帮长耳朵不怀好意挖坑就停止前进，追求进步是一切文明的天性，他们能做的就是用眼睛观察，用脑袋思考，竭尽全力找一条合适的发展道路。至于高等精灵制造各种现象诱导他们用眼睛观察到的现象是他们希望人类统治者观察到的，他们怎么管？最多不过是像圣战中那样把高等精灵打一顿减弱他们的活动强度罢了。
史蒂芬并不是给单纯地丢出去就算了，那帮长耳朵奉行“废物利用”的原则，史蒂芬同时是一个监控人类文明动向的探测哨，用于“引导”人类文明发展。
这一工作岗位很早就有了，伦兹纳德世界不算大，却有一堆文明蹲在里边大眼瞪小眼。刨掉几个无足轻重的找疙瘩角蹲着与世隔绝的存在——如果本身不是无足轻重的文明，就是想猫着也要给人找上门的——所有文明的命运都相互纠缠。高等精灵需要相当多的劳动力用于对环境的检测与调控——这不单单指对自然环境的干涉，也指对其他文明人文环境的干涉。
此外，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高等精灵没理由不知道这点，人类文明的上层建筑是他们设计的，但他们不会蠢到相信单凭上层建筑就能解决问题。他们还替人类设计了经济基础。
经济基础是需要相应的技术支持的，技术路线决定了经济基础。当人类还处于部落时代时，高等精灵跑过来支援了早期人类一整套技术体系——不要以为这是好心，这套结合了神术、魔法、斗气、血脉等超自然力量的技术体系是精心设计过的，这套技术及这套技术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剑与魔法”的经济基础几乎没有发展前景，但能够摧毁人类自己的还是个雏形的技术体系。
他们不认为这有违什么“基本的道德”。在他们看来，事情是很明白，很正常不过的：另一个发展起来的文明会对他们文明造成威胁，他们有能力阻止这样的威胁，他们采取行动阻止了这些威胁。
高等精灵是希望其他文明灭绝的，理由相当朴素：其他文明存在，需要抽调资源防控其他文明，可用于发展的资源减少，发展速度下降，灭亡概率上升。他们不动手灭绝其他文明理由一样朴素：灭绝其他文明是要承担成本的，当灭绝其他文明成本大于防控成本时，他们就选择防御。
这套行为模式是很清楚，很明白的。他们撕开了现实之上的一切迷雾——信仰、忠诚、热枕——种种温暖的、美好的，然而又是虚无的迷雾，显出冰冷的利益，并且克服了直视疯狂的难以名状的现实引发的心理障碍。
然后，他们就与疯狂的扭曲的不可名状无可直视的现实结合在一起了，这种本质的、来自现实的精神力量，足以碾碎一切人为的建立在迷雾上的现有秩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