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半空中向下看,地面上的一切都变得无比渺小。
那些树林,房屋都变得好像只需一只手指就能把它们捏扁,就连原本高不可及的山脉也变得似乎触手可及。
嘿,那个蠢精灵已经小到几乎看不见了!
贝格尔曾经在复兴堡见过术士使用魔法让自己漂浮在半空中,但那不过是离地几米而已,现在的自己正翱翔在几百米的高空,就像鸟一样感受着迎面的强风,顺便尽情嘲笑着地心引力。
但与之俱来的,是浑身不自觉的颤抖和胃中消化物的不断翻腾。
“波林。”贝格尔顿了顿,把差点涌出来的呕吐物吞了回去。“我感觉我要吐了。”
“喂!咽回去!或者吐外面!”波林紧张的回过头对着贝格尔吼道。“我很快就降落!你若敢吐在机舱里你就得亲自舔干净!我以我的胡子发誓!”
波林扭动着操纵杆,把这种名为“飞机”的试验型交通工具的头部对准了一块空地,以一个缓角开始向地面降落。
随着一阵剧烈的颠簸,飞机停在了空地上,贝格尔立刻连滚带爬的跳出了舱位,趴在地上把早饭吐了个一干二净。
“你还好吧?”波林摘下风镜,从驾驶舱探出头来。“哦你看上去很不好,活像是拧开了龙头的啤酒桶。”
贝格尔吐的没了力气,径直在一旁的地上躺下,对着天空喘着粗气,他从来没有因为脚踩在地面上就如此安心过。
“天啊贝格尔先生。”梅普勒的脸出现在了贝格尔的视野里。“您的脸绿的就像个熟透的牛油果。”
“你试试……你也会这样……”贝格尔有气无力的指着一旁的飞机。
“不可能的贝格尔先生,我可是一名出色的战士,可以适应一切环境。”梅普勒的回答胸有成竹。
“波林!”贝格尔费力的喊道。“你带着他飞一圈让他试试!”
“不可能!”波林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我不可能让素食主义的臭尖耳朵坐我的飞机!”
“哼!我也不稀罕矮个儿大胡子的奇技淫巧!”梅普勒针锋相对。
贝格尔摸出钱袋拼尽全力朝着波林丢了过去。
“让他坐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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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地上残留着两滩呕吐物,一滩是贝格尔的,另一滩是梅普勒的。
贝格尔,梅普勒和波林空地旁支了座篝火,烤起了棉花糖。
“现在只是试验机,等这项技术成熟了,我准备接待客人。”波林把手比作飞机的样子在空气中滑动着,嘴里还时不时模拟着飞机的声音。“我带着他们高空观光,从圣女峰直接飞到三叉戟峰,围着那里飞一圈再飞回来,呜——刷!一次收费五个银币!”
贝格尔把烤的微微发黑的棉花糖含进嘴里,看了看身边裹着毯子瑟瑟发抖的梅普勒,苦笑了一声。
“任重道远啊,波林。”
“贝……贝格尔先生……”梅普勒扯了扯贝格尔的衣角,失去了高光的双眼呆滞的看着贝格尔。“我感觉……我的灵魂被丢在半空中了……”
“你会好起来的。”贝格尔有些幸灾乐祸的拍了拍梅普勒的肩膀,又转向了波林。“我要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来。”波林打开手边的一只箱子,取出了两卷图纸丢给了贝格尔。“验验货。”
“不需要,我从不会怀疑你的办事能力,波林。”贝格尔把图纸塞进了背包。“两张的内容是有差异的对吧?”
“当然,我专门用了不同材质的纸。”波林得意的说道。“更轻的那张,缺了好多重要数据,完全按你的要求做的。”
“真有你的,波林。”贝格尔说着摘下了一块棉花糖塞进梅普勒嘴里,又把他拉了起来。“那么,我们就先走了。”
波林一把拉住了贝格尔,表情变得神秘了起来。
“等会,再给你看个东西。”
波林说完跑进不远处的小屋,抱出了一个带着几只支架的方盒,方盒顶端还盖着一层布。
“这是什么?”贝格尔打量着那个盒子。“烤肉的?”
“站在那,摆个帅气一点的姿势。”波林把贝格尔推到一边,并拔出了贝格尔腰间的弯刀塞进了他的手里。“然后站好别动。”
贝格尔有些疑惑,但还是照做了,他在原地站好,把弯刀的刀背搭在肩上,头微微上扬,仰视着天空。
嘭!
一声巨响和突然腾起的一团白烟让贝格尔吓了一大跳,帅气的动作立刻变成了心有余悸的样子。
“喂!波林!发生什么了!”
波林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从那个盒子里取出了些什么,然后转身跑向了自己的小屋。
过了一阵子,波林回来了,并将一张纸片塞给了贝格尔,那上面印着贝格尔的画像,虽然没有颜色,但却能清晰的看出是刚刚的贝格尔。
“喔,波林,这是……?”
“这张就送给你了。”波林没有向贝格尔解释,并推了他一把。“快去忙你的事吧,下次这个就要收钱了哦。”
贝格尔又看了看手里的纸片,还是感觉不可思议。
“你给他也来一张。”贝格尔像是想到了什么,指着一旁精神恍惚的梅普勒对波林说道。
“不可能,我绝对不可能给臭尖耳朵老不死拍照片。”波林再一次斩钉截铁的拒绝了。
贝格尔掏出了钱袋,摸出了几枚金币塞进了波林手里。
“臭尖耳朵!”波林攥着金币对梅普勒吼道。“站那别动!要拍了!”
咔嚓,嘭!
失魂落魄的梅普勒也被定格在了照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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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兴堡内城
“在您看来,南北为何存在矛盾,坎贝尔先生?”伊莎贝拉拾起棋盘上自己的战车,碰倒了坎贝尔的一枚步兵。
“依末将拙见。”坎贝尔把自己即将被吃掉的骑兵向前移去。“南部的那些外来者和他们的追随者,与大陆上的原住民们有着本质的区别。”
“您是这样看待的吗?”伊莎贝拉让自己的战车撤回了后方。
“是的,末将看来,那些突破了风暴之墙的外来者们来自另一个……与我们完全不同的世界,他们看待问题的角度和思考问题的方式与我们有着本质的不同。”坎贝尔的骑兵继续前进,并抵达了伊莎贝拉的防线最后方。“将军,王女陛下。”
伊莎贝拉突然冷笑一声,将手伸到了坎贝尔的面前,捡起一只坎贝尔的护卫,用那只护卫撞倒了坎贝尔的国王。
“这是什么下法?”坎贝尔露出了微笑,抬头看向伊莎贝拉。
伊莎贝拉捡起那只护卫,放在了自己的国王旁边。
“这只棋子,是……”
一位侍从突然走进了房间,打断了伊莎贝拉的话。
“什么事?”伊莎贝拉握着棋子,瞪了侍从一眼。
“呃……复兴者大人请求谒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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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格尔把图纸在桌上展开,那标注的密密麻麻的图案让在场的所有人看的瞠目结舌。
“不愧是复兴者呀。”复兴堡城主斯宾塞大公感叹道。“这都能搞到……”
“500毫米口径……”坎贝尔将军的手指在图纸上轻轻滑动着。“这一旦投入使用了,我们的城墙可就和纸糊的一样,根本经不住它的几轮炮击……”
伊莎贝拉用手大概比划了一下500毫米,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惊叹。
一旁的科研团队已经小声吵了起来,他们有的人认为可以将这种巨炮按照比例缩小,然后大量部署在城内作为防卫武器,有的人认为应该为这种巨炮增加移动的功能,增加其机动性和灵活性。
“我们已经落后于南方了。”贝格尔轻轻点了点桌子。“我们需要对策,或者也生产这种玩意。”
“那是我们的事,不必劳你操心。”坎贝尔将军示意贝格尔不必再说下去了。
“这个图纸你还给了谁?”伊莎贝拉质问贝格尔道。
“只有复兴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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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
激流堡内城
“500毫米巨炮!”卡恩大公把图纸高高的举过头顶,激动的声音都在发颤。“真有你的啊贝格尔,还真就搞来了!”
“为了霍斯帝国的荣光。”贝格尔行了个礼。
“我要这玩意立刻投入生产!”卡恩大公把图纸随手丢给身边的仆人,紧接着又给贝格尔下达了新的命令。“去找中立商盟,给我弄些钢铁!我需要好多好多的钢铁!”
“悉听尊便,卡恩大人。”贝格尔说着,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卡恩大公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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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中立区的路上
“您还好吗?贝格尔先生?”梅普勒轻轻踢了一脚马腹,让自己的坐骑追上了阿特拉斯。
贝格尔被从恍惚中拉了出来,他用左手扼住了正在不停颤抖的右手,同时用马背上的摇晃掩饰着自己的不安。
“我很好呀,为什么这样问?”贝格尔布满汗珠的脸上挤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
“我……察觉到了负面情绪……”梅普勒递给了贝格尔一块手帕。“巨量的负面情绪正在您的身上叠加,是哪里不舒服吗?”
还不是他妈的因为你个臭精灵,贝格尔在心中暗骂道。
贝格尔无数次想要把这句心里话丢向梅普勒,但最终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大概只是着凉了而已”。
“大概……又着凉了吧。”贝格尔抽了一下鼻子。“高原上的风总是那么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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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立区旅馆
要说旅馆里最让贝格尔讨厌的两样东西,一是楼下喧闹的酒客和赌徒们,二就是喋喋不休的梅普勒,楼下的客人们会吵个通宵,但万幸的是梅普勒似乎快要讲完他的故事了。
“真是个不错的故事。”其实完全没有在听的贝格尔拍了拍手,向着自己的客房走去。“我有些累了,如果有后续的话,我们明天再继续分享?”
“没问题,很高兴您能喜欢我的故事。”梅普勒走进了贝格尔房间对面的那个客房。“晚安,贝格尔先生。”
贝格尔很想把门用力的关上,但最终还是没有那样做。
突然,一只脚伸进了屋门和门框之间,一个男人正在用自己的脚阻止贝格尔把门关上。
“我没记得我点过夜宵。”贝格尔的手伸向了腰间匕首的刀柄。“你可能找错房间了。”
“贝格尔·莱特先生。”陌生男人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为您带来了南方的消息。”
贝格尔透过门缝向外望去,陌生男人身后还有两个人,他们的软呢帽的帽檐被拉的很低,完全遮住了眼睛。
似乎在这里与他们发生冲突不是一件明智的选择。
“进来说。”贝格尔敞开门,让三个陌生男人进入了房间。
“贝格尔先生,我们谨代表汉森·拉塞尔上将为您带来问候。”一位陌生人礼貌的摘下了头顶的软呢帽,向贝格尔示以敬意。“上将为您帮助他的独子出逃一事表示感谢。”
喔……上将。看来这次自己真的压对了宝。
“只是一点应该做的。”贝格尔拉过一张椅子坐下。
“我们一直在根据爱德华少爷的描述寻找他的恩人,令我们没想到的是,帮助他的竟然是北方传说中的复兴者。”
“你们只是来表达感谢的吗?”贝格尔轻声吹了一声口哨。“我还以为会有什么邀请。”
三个南方人互相交换了眼神,其中一个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只看上去满满当当的钱袋,又在空中颠了颠,贝格尔立刻就听到了那种只属于金币的清脆碰撞声。
“很期待后续与您的合作,贝格尔先生。”南方人把钱袋递给贝格尔,但没有收回手,而是对着贝格尔摊开了手掌。“如果您同意,将来会有人再来找您。”
贝格尔握住了那只手摇了摇。
“期待共和国统一伊特诺。”
三个南方人笑了笑,再次行礼后离开了房间。
贝格尔关上门,喘着粗气瘫在了床上,事情似乎正在朝着自己计划的方向发展,但对于突发状况的担忧就像一块沉重的石头一样压在自己的心上。
这是一场贝格尔赌上了自己的一切的豪赌,不仅如此,他除了赢下这场赌局外,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