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了吗？”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卡尔突然用手肘轻轻推了一下身边的梅普勒。
“注意到了，两个，一大一小。”
卡尔与梅普勒话音未落，奥利弗那两只机警的长耳朵也突然立得笔直，它们不时转换着朝向的方位，捕捉着来自附近的一切细微的声音。
贝格尔虽然没有察觉到危险的存在，但也立刻明白了过来，他下意识地想要回过头去查看情况，但被卡尔迅速地扯了一下衣角。
“别回头。”卡尔轻声嘱咐道。
由于先前贝格尔谢绝了天田弘昭提出的“在一行人游览当地街道时将街道清空”的提议，当前负责保护众人安全的只有五名卫兵与五名便衣行动人员，此时的他们正如贝格尔一行人一样混在人群中，但不知为何，他们完全忽视掉了那两个正在悄悄接近贝格尔等人的身影。
“别回头，相信我们。”卡尔再次轻声下达了指令。“奥利弗，拜托保护好老板。”
只是眨了一下眼的功夫，贝格尔赫然发现卡尔与梅普勒已经从自己左右两侧消失。卡尔与梅普勒分别从左右两边混入熙熙攘攘的人群，并开始尽可能低调地向那两个跟踪的身影靠近。
“是高手。”
人群中，荆冷月不禁暗自感叹道，同时自己的脑中也响起了尖锐的警报声。
在上一次眨眼前，荆冷月还能够在视野中锁定贝格尔与那三名保镖的身影，但似乎只是过了不到一秒的时间，那个披着披风的精灵和手握手杖的绅士就在自己眼皮底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能站定脚步，不能东张西望，任何一点细微的反应都有可能将自己直接暴露给对手。
荆冷月强行遏制住心中的错愕，同时用尽可能从容的眼神一遍遍地扫视着面前的人群，试图寻找那两个消失的人影。荆冷月心中十分清楚他们就在不断靠近自己，但自己引以为傲的观察能力此时却无法为自己带来任何有用信息，这使得他额头上开始出现了一团团汗珠，拳头也攥到了最紧。
荆冷月的衣角被轻轻扯了一下，于是他低头看去，只见阿莱芙正在用埋怨的眼神提醒着自己，同时一根手指正低调地指向自己的左前方。
荆冷月赶忙朝着那边扫视一眼，但最终还是没有任何发现。
荆冷月不禁咬了一下嘴唇，他感觉到阿莱芙拉着自己的力度正在慢慢变大。
他们就在附近，是用术式隐藏了行踪吗？
突然，荆冷月的目光对上了一名卫兵的视线，那名卫兵似乎终于注意到了荆冷月。几乎同时，荆冷月感觉到阿莱芙非常用力地掐了自己的腿一下。
“唔！”
荆冷月差点咬到舌尖，但他最终还是强行忍住那几乎刺入皮肉深处的痛楚，他因此也明白了这一下便是对自己的最终警告。
该撤了。
这群家伙似乎不太好惹，但荆冷月确信这绝对不会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又是在一瞬间，梅普勒惊愕地发现那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消失在了人群中。梅普勒将这一举动理解为发动攻击的前兆，于是立刻将右手伸进了披风下并紧紧地握住了一把手枪的枪把，双眼依旧快速检视着面前的人群。
在观察过程中，梅普勒的视线扫到了卡尔，此时的卡尔已经放下了警戒，他看上去先是有些如释重负，但轻松下来的神情很快就又被皱成一团的眉头驱散得无影无踪。
他们……好像离开了。
贝格尔呀贝格尔，你到底是惹到了什么人……
又是一眨眼的功夫，梅普勒与卡尔便再次出现在了贝格尔左右两侧。
“是怎样的客人？”见卡尔回到身边，贝格尔终于松了口气。
“不是善茬，看来有人不想让我们去尝那盖饭。”卡尔若无其事地挤出一个宽慰的笑容，又伸出手在奥利弗头顶揉了揉。“你做得很好。”
奥利弗一直警觉着的耳朵随之放松了下去。
“关于那碗饭你还有多少细节没有和我详细讲？”卡尔的目光再次盯紧贝格尔。
“不少。”贝格尔在确认了那些卫兵没有看向这边后才轻声答道。
“等回平斯堡之后你可要毫无保留地讲给我。”卡尔说完便恢复了先前的轻松神情，并将目光投向了道路前方的店铺。
那家曾让贝格尔赞不绝口的餐馆就在前方不远处，万幸它还在继续营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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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
一只不起眼的蝙蝠悄悄从缠桑城中的一间房间中飞出，毫无阻拦的它滑翔着穿梭在夜空下，很快便飞出了缠桑城。此时的缠桑城正弥漫在一片慵懒的氛围中，从刚刚结束了繁忙公务的官员到来往巡逻的卫兵，无一不在哈欠连天，他们的脑海几乎都被柔软的床垫所填满，自然也没有注意到那只本就难以被察觉的蝙蝠。
卡尔顺着计划的路线径直飞向城外，没过多久，他敏锐的视觉就让他轻松发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地——一个洞口，就像贝格尔描述的那样，一定不会错过它的。
卡尔在洞口前降落，他的身体在颤抖几下后开始不断变大，同时也在变换着外形，几秒后卡尔便又变回了人形。
卡尔活动了一下筋骨，径直进入了洞中。
因为有贝格尔与奥利弗的提前告知，卡尔得以轻松地在下落过程中避开岩壁上突出的尖锐处，并最终顺利抵达洞穴最下方，也就是贝格尔描述中那个有着神像的区域。洞穴内一片漆黑，但这样的环境对于拥有夜视能力的卡尔来说完全不算什么大问题，于是卡尔就此开始了对洞穴内部的探索。
与贝格尔的描述一致，这里乍一看就仅仅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天然洞穴，但就在卡尔继续深入了一段距离后，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开始触动起卡尔的感官，那种感觉不同于触觉或听觉，用“灵魂共鸣”来描述的话会相对准确一些。卡尔合上眼，在脑海中敞开记忆库，并在其中检索着这种感觉，很快，卡尔的思绪被定格在了新历元年。那一年，威廉·利安德尔自南部发动起义，也正是那一年，十三神毫无保留地降临在了战场上。
卡尔没有参与那场战斗，但在那期间扮演着见证者的身份的卡尔还是在不算遥远的距离下见识到了诸神的存在。就在刚刚，卡尔体会到了与那时几乎一致的感觉。
“嘶……”卡尔咬紧牙关，一团冷气从他的牙缝中飘了出来。
循着那种感觉继续深入，卡尔很快就找到了贝格尔和奥利弗提到的地下河，那种感觉此时也正在不断变强，但环顾四周，目所能及的区域中除了普通的天然岩壁外并无他物。
突然，卡尔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能量波动，于是他再次合上眼试图寻找能量波动的来源。很快卡尔便确认了能量来源的大致方位，但诡异的是那竟是一堵无法更加普通的岩壁。
卡尔咂咂嘴，半信半疑地将整个身体都贴在了岩壁上，此时不断涌来的能量在卡尔脑中肯定着卡尔的判断与猜想，更加奇怪的是，岩壁中还在不断传来一种像是机器运作的微弱声音。
难道说……那能量波动的来源不是石壁以内，而是岩壁后面的隐藏空间？
卡尔轻轻拍击了几下岩壁，同时侧耳倾听拍击声的传播情况，果不其然，那声音在极其短暂的传播后突然消失，应该是进入了某个空间内。卡尔心中一喜，于是开始仔细观察起了那面岩壁，试图寻找能够进入岩壁后方空间的方法。
突然，卡尔左手边的黑暗中突然亮起一道光柱，光柱正在那边的拐角处来回移动，从光柱的移动轨迹来看，那光柱的主人正在不断向卡尔这边靠近。卡尔见状立刻停止调查，并将身体变化回蝙蝠形态，但他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将自己小巧的身躯隐匿在了黑暗中静静地等待着来者。
很快，四台携带光源的机关人偶便来到了卡尔面前，并从卡尔前方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看上去它们是在这附近巡逻。
贝格尔确实提到过机关人偶的存在，奥利弗也说过在地下发现了机关人偶的残骸，这样一来眼前的景象表明要么幕府在极短的时间内于此部署了新的机关人偶，要么就是这里曾经部署的机关人偶并不只有贝格尔与奥利弗见过的那些。
无论实际是那种情况，这似乎都表明幕府在试图隐藏并守护着什么。
蝙蝠状态的卡尔又对岩壁进行了一番观察，在最终确信从这边没有进入隐藏空间的方法以及机关人偶们没有停止巡逻的迹象后，卡尔便扇动起翅膀，顺着来时的路线踏上了返回缠桑城的旅途。
接下来，卡尔准备去迪布瓦剧团的营地参观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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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出于对安全的考虑，贝格尔取消了接下来几天的游览行程，在用身体不适为由推脱开天田弘昭后，贝格尔决定将接下来的时间都用在阅读并收集信息上。
就在那晚从剧院逃走后，天田弘昭曾不止一次地前来询问贝格尔是否察觉到了威胁并表示可以提供帮助，但在一番权衡后贝格尔还是选择了将一切都隐瞒下来。
如果将那晚的事告诉给天田弘昭和幕府，那便有着很大的可能会将自己目睹幕府秘密研究设施一事暴露出去，到那时，能够威胁到自己的势力便不仅仅是一个神秘的剧团，或许还会有整个幕府，自己此时可是身处他们的地盘上，如果他们有意不惜一切代价守护机密，自己哪天突然意外身亡也说不定，更重要的是调查行动也可能因此陷入泥潭。
突然，一阵轻轻地敲门声把贝格尔从沉思中拉了出来。
一位侍者叩开贝格尔房间的门，为贝格尔送来了他不久前请求的书籍。侍者没有在房间内过多停留，他在放下书本后便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全程也没有与贝格尔进行任何眼神交流。
不等贝格尔伸手去触碰那些书本，卡尔就先从一旁的房间里冲了出来，他从衣兜内掏出一只眼镜架在鼻梁上，仔细地对那些书本观察了一番，在确认这些书本没有任何问题后，他才用大拇指向贝格尔示意安全，接下来可以开始阅读。
贝格尔终于得以有机会将注意力投向那些书本，但摆在最上层的那本书光是封面就让贝格尔打了个寒颤。
那是一本名叫《神之殇》的书，封面上除了标题以外，还有光明与毁灭之神希臾的画像，光明之神在封面上的造型与贝格尔所见到的神像如出一辙。
贝格尔在此前并未向天田弘昭提出具体的书籍清单，他只是说过想要一些关于历史与民俗的书籍，但先前的诡异遭遇还是让贝格尔忍不住胡思乱想。
这是天田弘昭的试探吗？他是否在旁敲侧击自己那晚的真实经历？亦或说这是一个挖给自己的陷阱？如果是的话……如果就此保持沉默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会不会掉进天田弘昭挖的陷阱中？
带着满脑子杂乱的思绪，贝格尔在桌边席地而坐，翻开《神之殇》开始了阅读。
看来天田弘昭在试图让外国来客了解缠桑这件事上做足了准备，这本书以及那一摞书堆中的其他书籍都被贴心地翻译成了通用语，从准确的语法到整齐的横向排版都凸显着这本书的制作者的认真与细致。
《神之殇》从缠桑民抵达日出河谷前的历史讲起，它从流浪的缠桑民邂逅美丽强大的女神，讲到女神带领流浪者们一路跋山涉水抵达河谷并建立国度，随后便是被女神钦点的三十二武家与女神共同战斗并发展的历史。
贝格尔径直将书本翻到最后一章，很快他便发现这本书并没有记载讨神战争的相关历史，书中的描述仅是说到女神XU突然抛下子民只身前往战场后便戛然而止，那段时间的日出河谷还尚且处于闭关状态，自然也便没有目击者见证女神的结局。
“需要更多关于讨神战争的相关信息。”贝格尔在随身的笔记本上写道。
于是贝格尔将书翻回了开头，准备细致地了解缠桑曾经的历史，但没过都就贝格尔就不得不停止了阅读，他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办法静下心来去阅读那些文字，无数的猜想与担忧不断在贝格尔脑内碰撞，使他的思绪混乱到无法集中精神，一阵阵恶寒也随之从脚底直冲大脑。
“唉……”贝格尔把头埋进胳膊里，发出一阵长叹。
“老板？您还好吗？”贝格尔话音未落，一旁房间的门就被忽然打开，奥利弗毛茸茸的小脑袋随之探了出来。“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啊小子，你来的正好。”贝格尔看着奥利弗一脸期待的表情，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于是连忙招手。“快过来快过来，我正好需要你的帮助。”
奥利弗闻声三步并做两步冲到贝格尔跟前，贝格尔拉住奥利弗的手，又岔开双腿，让奥利弗坐在了自己两腿之间。
“介意我抱一下吗？”贝格尔凑到奥利弗竖起的长耳朵边问道。
“唔？”奥利弗显然没有预料到这样的展开，贝格尔的询问让他全身一颤，两只耳朵也随之抖动了起来。
“可以吗？不会太用力的。”贝格尔再次问道。
一阵咕噜声从奥利弗喉咙深处传来出来，贝格尔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明显感到了奥利弗迟疑。
“如果不愿意的话也可以讲出来哦。”贝格尔将双腿向后移了移。“我绝不会勉强你。”
“不！不是那个意思！”奥利弗突然用颤抖的声音打断了贝格尔的话语。“当初卡尔老爷找到我的时候，我只是听说要当个保镖……我没想到……”
“呃，我刚刚说我不会勉强你的。”贝格尔以为自己冒犯到了奥利弗，于是连忙又后撤了一点。“可以的话，陪我一下就好。”
“不！不是的！”奥利弗见状也向后挪了一段距离，把与贝格尔的距离拉了回去。“我很开心！我只是……如果老板不嫌弃的话……”
奥利弗话音未落，贝格尔的两条胳膊就从前方紧紧地锁住了奥利弗的身体，并径直将奥利弗抱进了怀里。很快，奥利弗又感觉到了来自头顶的重量，紧接着他又感觉到了摩擦的触感，那是贝格尔在用脸颊蹭着奥利弗头顶的绒毛。
“谢谢！”贝格尔将脸埋进奥利弗的毛中，声音透过浓密的绒毛传了出来。“没想到如此漂亮的绒毛手感也会如此好。”
奥利弗感觉头顶痒痒的，他一开始还有些拘束，但在贝格尔的怀抱中，他很快就放松了下来，并任凭贝格尔揉揉蹭蹭。
“不会让你感到不舒服吧？”贝格尔借着换气的空当抬起头，凑到奥利弗面前问道。
“不会的！”奥利弗见状连忙将视线错开。“老板的怀抱……和师父的一样，紧紧的，我很喜欢。”
不知道兽族会不会和人类一样脸红呢，贝格尔不禁在心中想到。
于是贝格尔再次将脸埋进了奥利弗的毛中，感受着那带有温度的毛绒绒的触感，那温暖的触感驱散了贝格尔体内的寒意，同时也让他的理智逐渐恢复，脑海中那些线索也逐渐停止了碰撞，它们一条条整齐地排列在贝格尔脑中，贝格尔终于有机会能够静心思考。
突然，贝格尔脑中闯进一个想法。
基本可以确定，幕府正在对神明进行研究，根据那个设施的规模来看他们绝不是刚刚开始，而且看上去他们已经取得了一些进展。
那是否存在一种可能……是婕在幕后帮助幕府进行研究？就像她当年帮助斯诺那样？
一时间贝格尔脑中又蹦出了无数猜想，使得他不自觉地将怀中的奥利弗抱得更紧。
暂且搁置那些原因，如果这是真的的话……下一步自己应该如何应对？
如果婕真的在暗中帮助幕府，那她一定不会以自己熟悉的样子见人，而且如果真的见到了她，那她应该也不会选择与自己相认。
但如果她真的在幕府，那自己这次幕府之行一定将自己暴露给了她，如果她有意要躲着自己，那自己一定是找不到她的。
这样一来……无论婕是否真的身处幕府，尽快结束这场旅程才是正确选择。
如果婕不在幕府，那么尽早返回也能够避免再被幕府和剧团找麻烦；如果婕确实在幕府，及时离开也能传达“没有注意到她”的信号，从而让她继续她正在做的事情……吧？
还有那个剧团，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具体什么来头，但离他们远一些总不会是坏事，或许那个青年只是一个企图挖些古物换钱的普通人，他只是不想自己的事情败露而已。
“打扰了，贝克。”卡尔的声音将贝格尔从思考中拉了出来，卡尔从一旁的房间里走了进来，手中还托着一本书。“我找到一些你可能感兴趣的东西。”
卡尔与一同前来凑热闹的梅普勒来到贝格尔身边坐下，当卡尔看到奥利弗时，一抹得意的笑容爬上了嘴角。
“怎么样贝克？我的眼光没错吧？”
“哦当然，我真的……”贝格尔紧紧抱着奥利弗，谈笑间又是一阵埋脸猛吸。“我真的爱死这小家伙啦！让他入队真是我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决定之一。”
“我也是哦……”奥利弗再次错开旁人的目光，他缩了缩身子，让自己离贝格尔的胸膛更近了一点。“贝克老板……是个很温柔的人……”
“看来你们关系不错，这下我放心多了。”卡尔把书放在桌上，欣慰地拍了拍手。
“对了卡尔。”贝格尔说道，但脸却依然埋在奥利弗的绒毛中。“我有下一步的打算了。”
“哦？是什么？”卡尔凑近了一些问道。
“我们回家。”
贝格尔蹭着奥利弗的绒毛，沉闷的声音从绒毛间飘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