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历60年 重锤堡东部 埃虏伯尔
老矮人波林躺在疗养院的床上，望眼欲穿地盯着身边的窗户，同时两只竖起的耳朵正尽最大努力捕捉着房间外护工们的脚步声。
突然，一个鬼头鬼脑的身影出现在了窗边，那是一个男孩，他的两只手上各举着一个大大的纸包，他将纸包在波林面前晃了晃，立刻就把波林引下了床。
波林强压心中的狂喜，蹑手蹑脚地翻出了窗户，随后又拉起男孩，将他带到了一个无人的墙角。
“哦我的宝贝儿，你可不知道我有多想念这些东西。”席地而坐的波林激动地搓搓手，迫不及待地撕开了那两只纸包。
在看到纸包中的熟香肠与腌肥膘以及那一大瓶啤酒后，波林的双眼中再次闪起了光芒。
电光火石之间，一双大手突然从波林和男孩身后伸了出来，那敏捷程度，就连身为王牌飞行员的波林都没能反应过来，一瞬间，还没来得及与波林亲密接触的食物和啤酒就从波林手中不翼而飞。
波林怒骂一声，猛地转过头，正好对上女护工气愤的目光。
是那位整个疗养院都没人敢惹的资深护工，曾经有不信邪的人试图和她吵架，但现在的他们一见到护工无一不乖巧得像条小狗。
“您又搞这种事！波林上尉！”女护工把啤酒和食物举高到了波林够不到的高度，开始数落起了波林。“都说了您这幅身体不能吃这么肥腻的东西，也不能喝酒！如果您还想多活几年的话，请老老实实地服从我们的照顾！”
“是……是……”波林低着头支支吾吾地回应着，委屈得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护工带着没收来的食物和啤酒离开了，期间波林一直在用一只眼睛偷偷瞄着护工的背影，待护工的身影完全消失，且完全听不到她的脚步声后，波林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妈的！”波林从脚上摘下拖鞋朝着护工离开的方向猛地丢了出去，紧接着又压低声音骂道。“不能喝酒吃肉的生活，有什么意思！我的日常生活，真是一点乐趣都没有啦！”
“呼……哼……他妈的……”发泄完，波林最终恢复了平静，他伸出手去揉了揉身边男孩的脑袋。“不过还是谢谢你了，卡洛斯，下次……恐怕还得拜托你。”
“没什么，先生。”小卡洛斯摇摇头。“下次我也会更小心一点，不过这已经是第十二次了，先生。”
“哼，他妈的。”
波林又骂了一声，索性在草地上躺了下来，他盯着无云的万里晴空看了半晌，最终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好想……再次回到那里……”
“回哪里，先生？”小卡洛斯在一旁吃着饼干，见波林突然开始自言自语，便顺着波林的话问了下去。
“那里。”波林伸出手指指向天空。“由云朵与星海组成的国度，浪漫与自由的最终归宿。”
“天上真的有那么美妙吗，先生？”
“是的。”波林伸出手去朝着天空抓了一把，像是要抓住些什么。“我曾在丰收时节在那里俯瞰连绵的农田，曾与爱机在那里同风暴搏斗，那里有男人向往的一切，自由，浪漫，勇气，挑战，应有尽有。”
“在那里，你能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空旷与辽阔，你会发现昔日围绕在你身边的东西其实是那样的渺小，你会发觉你的灵魂正在摆脱大地的束缚，然后你就会彻底爱上那里。”
“那您为什么要飞呢，先生？”
波林咂咂嘴，过了好久才将目光从天空移向男孩。
“因为天空就在那里，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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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后的某个深夜，波林在梦中见到了矮人世祖，矮人们会将这样的梦当做自己时日无多的预兆，矮人世祖在以这样的方式提醒着他的子民们，是时候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或许还来得及。
于是波林毅然决然地离开了疗养院，开始着手制作那台自己梦想中的飞行器。
波林希望乘着那飞行器尽可能地向上飞去，他想看看在地面上的生物所能企及的最大高度处究竟是什么样子，无论最终是否能够抵达自己心中的目标，这台飞行器都将成为自己的豪华棺椁，自己也将因此被葬在长空。
这也正是波林所期待的。
矮人世祖显然也对波林的梦想表示支持，三年后，波林真的如愿以偿地做出了那台飞行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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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一路向北飞，这样一来我就算掉下来也是会掉进海里，省的砸到什么无辜的人。”
波林一边向身边的助手们讲解自己的计划，一边往身上穿特制的飞行服，说到自己即将实现的梦想，波林的语气愈发坚定。
“如果我没法继续爬升，我就去闯一闯那风暴之墙，看看那玩意后面是个什么样子。”
在一众技工们身后，卡洛斯远远地站在一边，他只是默默地看着波林做着出发的准备，期间一言未发。
待一切准备妥当以及波林吃完了一盘香肠后，波林拿起两只装满了啤酒的玻璃杯走到卡洛斯身边，并将其中一杯递给了卡洛斯。
“您要回到那里去了吗？”卡洛斯接过酒杯，语气中混杂着欣慰与不舍。
“如果未来的你也决定前往那里，我会在那里护佑着你。”波林在卡洛斯头顶揉了揉，又将酒杯伸向卡洛斯。
砰，两只酒杯碰在一起，波林与卡洛斯举起酒杯将里面的啤酒一饮而尽。
“我希望您能带上这个，先生。”卡洛斯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木质小饰品塞进了波林手里。“这是我的护身符，它会给你带来好运的。”
波林看看手里的小饰物，那是一个用木头削成的数字6 。
“谢谢你，孩子。”波林把小饰物握紧在了手心里。“我带着它，去把我们的名字写在天上。”
“再见，先生。”卡洛斯低下头。“祝愿旅途愉快。”
“再见，孩子。”波林在卡洛斯肩头拍了拍。“愿我们于星海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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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测试，测试。”
在发动机的轰鸣中，波林拿起话筒进行了最后一次无线电测试。
“非常清楚，波林上尉。”听筒中传来了技工的声音。
“那么，我出发了。”
波林放下话筒，将油门杆推向前方，看着不断上升的速度读数，波林拉动方向杆抬起机头，眨眼间飞行器就直冲云霄，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天空中的一枚小黑点。
“我已经抵达海域上空。”波林拿起话筒，向地面汇报着自己的情况。“你们不用担心我会砸到你们的脑袋了。”
“收到。”虽然混着杂音，但来自地面的声音还算清楚。
波林扭过头去看向自己出发的地方，此时已经看不清地面上的人与大部分建筑了，虽然还能隐约看到昔日的矮人王都与宏伟的重锤堡，但它们也在不断变小，慢慢的，来自地面上的一切都被遮在了云层后面。
“我已经看不到你们啦，你们这群短胡子蠢货。”波林对着话筒说道。
话筒那边杂音愈发强烈，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干笑声。
飞行器还在继续爬升，但不知何时起，仪表盘上的度数开始变得混乱，每一个指针都在疯狂转动着，似乎有什么外力正在逼迫着它们不许它们停下。波林对此倒是不以为然，这一切都在自己的预料之中，出现这样的情况大致表明自己正在接近飞行器所能抵达的极限高度。
也就是自己此行的终点。
波林举起话筒向地面询问情况，传回来的声音愈加难以辨别，波林索性不再尝试，将话筒放了回去。
天空的颜色正在不断加深，从原本的湛蓝逐渐变成深蓝，很快又变成了黑色，就在天空变黑的不久后，波林的视线为他捕捉到了点点星光。
仪表盘上的指针跳跃得更加疯狂，甚至开始迸出火花，但在失灵的仪器之间，波林依旧泰然自若，他的双眼紧盯着那片星海，坦然地迎接着自己的注定宿命。
多么美丽。
终于，飞行器的发动机彻底罢工，波林就此合上了双眼，等待着那宛如坠入地狱的压力。
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波林非但没有感觉到坠落带给自己的压力，反而感觉飞行器还在不断上升。
“难道我已经在英灵殿了吗？”波林自言自语着睁开了眼，但很快，眼前的景象就让他张大了嘴。
飞行器确实没有在坠落，虽然发动机此时已经完全停摆，飞行器不应该还有任何一点的飞行能力，但这铁坨子确确实实地在不断上升，不断向着那片星海靠近。
“矮人世祖在上。”波林感到一股寒意，无法理解的诡异景象冲击着他的大脑。“早知道就带点酒来了。”
飞行器还在不断上升，此时机舱里已经完全没有了发动机的轰鸣声，所有仪表也都安静了下来，不再疯狂转动，也不再冒出火花，这样的死寂刺激着波林的神经，让他感到异常的寒冷，于是他不得不将身上的夹克捂紧，并尽可能地将身体缩进坐垫中。
很快，更加诡异的画面出现在了波林眼前：飞行器一头扎进星海，波林惊愕地发现那些星星都只是一些悬浮着的、没有实体的光点，飞行器径直从它们之中穿了过去，其中一个甚至进入了机舱里，波林伸手抓了一下，但却什么也没有抓到。
飞行器还在不断上升，最终穿越了那片星海，出现在波林眼前的景象也愈发难以理解，那片漆黑的深空中逐渐出现了纹理效果，像是一团黑色与灰色交融在一起所产出的混沌，那团混沌无声地翻腾着，不断变换着形状。
波林仰头望去，只见那团混沌的边界径直延伸到了自己的头顶，并消失在了自己视野所能企及的最远处，就像是一座穹顶，将伊特诺所在的区域扣在了下方。
这就是……风暴之墙……
突然，机舱里的一切都开始颤抖起来，在原本的一片死寂中突然传出的碰撞声吓了波林一跳，过了许久他才冷静下来，但很快机舱里发生的事情让他更加恐慌：皮革坐垫上突然出现了动物的绒毛，但又很快消失恢复正常；铁制品表层出现了一层锈迹，侵蚀程度正在不断加深；那枚来自卡洛斯的木质小饰物上面出现了一只嫩芽并长出了袖珍的枝叶；头顶的机舱盖开始变得如同流体。
就在波林惊慌失措之际，他突然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不是走马灯，而是真真切切地，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他就在自己的机舱外，自己甚至能听到他的狂笑声。
那时的自己刚刚造好了人生中第一架飞行器，一位青年正在陪自己进行第一次试飞，那位青年显然被弄得几乎吐出来，但波林脸上的笑容却愈发疯狂。
“我们成功了！看！我们成功了！喂！咽回去！或者吐外面！你若敢吐在机舱里你就得亲自舔干净，我以我的胡子发誓！”
波林的第一架飞行器与最后一架飞行器擦肩而过，一个加速飞进了前方的混沌之中。
波林下意识地伸出手去试图阻拦，但突然，自己的脑海中似乎在一定程度上理解了目前正在发生的一切。
“喂！你们能听到吗！”尽管知道对方不会听到，但波林还是抱着一丝侥幸拿起了话筒。“听着，我正在风暴之墙边……”
飞行器还在不断上升，那团混沌正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听着！”波林一把摘掉了脸上的供氧面罩，惊喜与错愕的复杂情绪让他脸上的肌肉挤在了一起。“风暴之墙，不是一堵墙！我们一直对它有着错误的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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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地面
无线电中突然奇迹般地传出了波林焦急的喊声，原本还在交谈的众人顿时安静了下来，大气都不敢出。
无线电中充满了杂音，波林的声音混在其中，勉强能够辨认出一些词语。
“风暴……墙……错误……”
“不是……它……超越……”
“乱流……时间……”
“我……看……”
呲，通讯突然中断，在那之后人们等了很久也没能等到波林的再一次通讯。
就这样，整个伊特诺再也没有人见到过波林上尉与他的飞行器，也没人知道他最后究竟看到了什么，无论是否理解自己所看到的一切，波林上尉最终依然是窥探到了隐藏在世界背后的一丝奥秘，他抵达了那里，他完成了心愿。
他，此生不再遗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