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搞砸
酒馆客流稀少的午后，莫知言推开了挂着“蓝屋”招牌的木门，环视了一周，酒馆里只有自己一名客人，然后径直走向吧台桌。
“欢迎光…欸？是您！”原本正在低头洗着餐盘的优里活力地招呼着，当抬头看见来客是莫知言之后难掩惊讶之情地轻呼了一声。
莫知言略显不自然地笑了笑，被公主称作“您”什么的……怎么想怎么违和啊。
“哈哈，是我，叫我利尔就可以了。”
利尔是刚才临时想到的假名，莫知言这名字在有些突兀，在凉州或许还好，但在英州肯定会招人多猜疑几次，因此莫知言决定先换个名字生活。
“利尔大人吗？真是个好名字。”公主抱以灿烂的微笑：“我叫优里，若是大人能够记住小女子之名，我着实备感荣幸。”
不得不承认，优里的演技真的极为优秀，不仅把公主的身分甩得干干净净，也将身为下人的卑微气质也诠释地相当完美，可谓天衣无缝。
莫知言浅笑着坐下，并将随身的小包放在一边的位子上。
这一次近距离的接触让他得以看清公主的面貌，不过他很快就发现了优里与前几天相貌不太一样。
似乎是透过妆品易容过，原本脸蛋那几近完美的弧度变得低调隐晦了许多，而迷人的高挺鼻梁也被修饰得稍显平庸，即使神韵以及举手投足之间仍有些许贵族的气息，但依旧难以辨别。
要不是莫知言暗中观察了优里几天，他根本没办法认出来这是前几天在街上胡闹的公主。
优里确实是个谨慎的人，明白自己的身分或许已经暴露，便以易容术自我防备，只要不被认出来就有本钱继续逃家下去。
或许是对自己易容技术的自信吧，才敢有恃无恐的与莫知言应答如流，她当天是确实看见了莫知言持有王家家徽。
“优里吗？你的名字也十分好听呢。”
莫知言双眼直视优里，嘴角扬起一个能够迷倒众生的笑容，同时展现他油嘴滑舌的功力。
“总觉得听见这名字时，悠扬神圣的乐声便在耳边响起，彷佛在昭示拥有这名字的女孩是多么高洁而不容玷污，简直就像是在天使羽翼下飞舞的光之妖精，优雅而气质啊！”
说罢，就见优里的俏脸窜上一抹羞赧，头埋得低低的，红扑扑的脸颊惹人生怜。
『瞧这马屁拍的……他该不会真的看破我的身分了吧？』
『如果是那样……算了，玩也玩够了，回去也没关系，外面可真难过活。』
『话虽这么说，但果然还是不太想去上学啊……”
优里一边想着，一边悄悄地瞄了一眼莫知言玉树临风的面容，却不巧正好与他对上了视线。
如同受惊的小猫一般，优里快速地收回了视线，故作镇定地对着莫知言微微欠了欠身。
“利尔大人…您过奖了…小的受不起…”
优里害羞地说着，她从出生至今受过不少人的奉承，比起莫知言，口才要惊艳的多的人数不胜数，但她都能不动声色地欣然接受。
但今日被莫知言这么一个绝世俊美男子夸赞，优里突然觉得自己再也没办法脸不红心不跳地接受他的美言了。
“客气、客气。”莫知言玩味地看着优里的反应，随后道：“那么仙子小姐，能否为我推荐一道妳喜爱的佳肴呢？”
“喔…喔！”意识到莫知言口中的仙子是称自己，优里才反应过来，拿出了菜单：“这个，这叫做『蓝式煎鱼』，原材料是来自罗蓝国东面海中的魔物『沙鱼』，透过本酒馆的祖传工法制成，口感外酥内嫩、鲜美多汁、入口即化，佐上新鲜的橙汁后味道更显鲜美，是标准的民间隐藏美食！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有这么一道佳肴的，利尔大人您一定要试试看！”
莫知言看着优里失守的嘴角，什么王族气势、什么下人的身段，全部消失无踪，剩下的只有藏在她心中的那个小女孩，而现在也展现在莫知言的面前，甚至在优里的身后似乎能够看见几朵旋转的小花绽放着。
没想到这公主竟然也是个花痴……莫知言忍不住腹诽。
“蓝式煎鱼吗？”
“是的！私心认为王家……啊，听说王家的御膳都没有这道料理美味，您大可尝尝！”
露馅了啦！公主大人！
莫知言莞尔一笑，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说道：“那么就劳烦你了。”
优里闻言，便欢快地小跑向厨房，但很快的就见到她失望地走了回来。
“沙鱼没了……”优里的话语中充满了歉意。
“啊啊，没事的，那帮我上一杯葡萄酒吧，这样就好，我明天再试试。”
“好的！”
优里从吧台后方的酒柜取出了一瓶紫色的玻璃瓶，熟练地将放在莫知言身前的高脚杯斟上五分，仪态端正。
莫知言微微点头表示感谢，一面拿起酒杯轻啜了一口。
“韵味无穷。”
“过奖了，话说大人，您是出自王家吧？”
“嗯，算，也不算。”
其实根本就不算，不过为了吊这公主的胃口，只好撒点小谎。
“咦？什么意思？”
“虽然没和其他人提起过，不过也不是什么秘密，我其实是某个王族收养的子女。”莫知言不动声色地继续瞎编著。
“这当中一定有什么故事吧？”优里流露出了一丝好奇之情。
“有是有，不过不是什么快乐的回忆。”叹了一口气，莫知言刻意吊起了优里的好奇心。
“欸？好吧…对了，其实我对王家真的很好奇，尤其是那位没人见过的小公主，据说貌若天女下凡，大人您见过吗？”
“很遗憾，没有荣幸一睹殿下尊荣。”莫知言说着，一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优里，不过优里似乎没有察觉到这道眼神。
这公主，自恋也是一流的啊。
“这样啊……大人您是出自哪一家的呢？”
“我的哥哥是王侄。”莫知言避开话锋，旁敲侧击地回答。
“欸？咦咦咦？”
优里惊讶地张大了小嘴，王侄——也就是金恩，由于王宫里同一年龄层的孩子不多，金恩就是其一，因此跟她的关系颇为亲近，一直都像是亲哥哥一样照顾她。
但是没想到金恩居然瞒着自己有这么一个收养的弟弟！
“怎么了吗？”
“没…没事，有点惊讶而已，没想到大人居然身分如此不凡。”
“还好啦，也不是什么值得拿来炫耀的东西。”莫知言笑了笑，又何尝不知道优里是在撒谎，但她具体在想些什么，莫知言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听说…听说王侄大人在王城学院就读，大人您也有计划要入学吗？”
上钩了，还不用自己开口，她就上钩了。
莫知言嘴角扬起不易察觉的弧度，完全不费吹灰之力呐。
“是啊，这个月会透过特殊考试入学，不过有点悬啊，我才蕴魔境一环，也不会规则魔法，能不能成功考上就不一定了。”
莫知言惺惺作态地叹了口气，装作苦恼的样子。
要是能勾起公主的同情，让她帮自己一把就太好了。
“这样啊，那……”优里稍稍沉思了一会，刚要开口，酒馆店门突然被推了开来。
走进酒馆的是一名体态微微发福的妇女，提着两大袋食材步履蹒跚。
这名妇女正是“蓝屋”的老板娘。
碰地一声，妇女把食材重重地放在桌上，抹去额钱的汗水，看向了优里。
“优里啊，来帮帮阿姨！”呼了一声，妇人像是虚脱一般跌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
“好的！”
“我帮妳吧。”
优里与莫知言同时站起身，优里见状，俏脸又红了起来。
眼尖的妇人没有看漏这个画面，愣了愣，然后爽朗地笑了几声。
“哈哈哈！年轻真好啊！”
听见妇人的揶揄，优里的脸颊更加的红润了，只见她揪紧了围裙的裙摆，急忙澄清道：“不是您想的那样啦！”
“哈哈！别害羞了，不错啊优里，找到这么帅气的男朋友，才子佳人啊才子佳人！”
“利…利尔大人您也说些什么吧！”
莫知言略感无语的看向了优里。
这真的是那个公主吗……
不过这两人一来一往的互动，莫知言还真不知道该插什么嘴好。
帮优里辩解是不可能的，看她的反应其实也挺有趣，再调戏她一下好了。
这么想着的莫知言，微笑着对优里浅浅一笑：“如果对象是优里这样的女孩的话，也不是不行喔？”
尽管莫知言毫无征兆地迸出这句话，优里也明白莫知言到底在影射什么，顿时感觉脸颊都要烧了起来。
身为公主十六年，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好像见不得人的害羞情感，优里显得不知所措。
“开个玩笑而已，瞧你这模样。”莫知言噗哧一声笑了起来，走到妇人身边将那两袋食材提了起来，向妇人问道：“这该放在哪儿呢？”
“厨房里面的冰柜，优里知道该怎么摆放，让她带你进去吧，有劳了。”妇人对莫知言微笑，对他贴心的行为很是满意。
“请…请跟我来！”
跟着优里走进了厨房，里面的景象倒是让莫知言大开眼界。
几乎是现代厨具和炉台等等设计，就算运用的似乎是元素之力，但这并不影响其展现的科技资本。
“这些也是来自布兰格列塔吗？”
“是啊，那是个很厉害的地方呢！拥有着远超青铜界数百年的科技树。”
“看到从那里来的产物，总会不知不觉将那里的印象与家乡重叠在一起呢。”莫知言轻声感叹。
“东西放这里，我来收拾就好。”优里指着流理台，莫知言依言将食材放了上去，随后优里将一样一样的食材取出，井井有条地放入了冰柜里。
“利尔大人来自布兰格列塔吗？”优里一面整理，一面提问道。
“不是，我的家乡……有点难对妳解释，你可能不太能够理解，但把它想像成类似布兰格列塔的地方就行了。”
“这样啊，看来我的见识还不够广阔呢，没想到不只布兰格列塔有这样先进的技术。”
莫知言闻言莞尔一笑，不是你见识不够广阔，单纯只是那地方并不在沃德海姆罢了。
莫知言站在优里身旁看着她收拾，倒也没什么事做，便打量起了这间厨房。
白色基底的色调，流理台前的墙上挂满了各种砧板和特殊厨具，刀具放在流理台与墙面夹成的直角位置，另一边凹下去的是洗碗的水槽，在其旁边的是一组简约风格的瓦斯炉……不，说瓦斯炉不太准确，总归就是个炉子。
莫知言视线停在了炉子上，心中出现了一个想法。
“优里，有机会的话，或许可以让你尝尝我们家乡的味道喔。”
他莫知言别的不说，厨艺还算不错。
“真的吗？我很期待呢！”优里转头，面向莫知言投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不如这样吧，明天同样的时间，我会带上我需要的食材，你们的厨房借我用一下可以吗？”莫知言想了想，问道。
“厨房？这个……”优里表现出了迟疑的神色，并不是她不愿意，而是因为她只是个刚来的服务生，没有权限随意让出厨房给外人使用，更何况是如此先进的厨具。
“你们年轻人要交流厨艺就尽管用吧，别把东西弄坏就好。”老板娘笑着走了进来：“反正这段时间也没什么客人，厨龄上我身为前辈也很高兴能够看见后辈交流啊！”
“多谢阿姨成全。”莫知言颔首，然后朝着优里挥了挥手：“那我明天再来，等会还有点事，今天就先告辞，打扰了。”
优里放下了手上的西红柿，微笑着挥手与莫知言道别。
“老板娘，明天再来打扰。”
“嗯，去吧，明天见。”
门铃响了几声，老板娘确认莫知言已经走出酒馆后，一脸八卦地看向了优里。
“优里。”
“怎…怎么了？”看着老板娘不怀好意的表情，优里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喜欢吗？”
“喜欢什么？”
“利尔先生啊。”
“您别开玩笑了！我们真的不是那样的！”优里可爱地跺了跺脚。
“喜欢就去追啊！你看人家利尔先生似乎也对妳颇有好感，成功机率很大的啦！”
“别说了！”优里哼了一声，继续收拾起食材。
老板娘露出了长辈的笑容，挂着一副感叹“年轻真好”的神色上前帮忙。
＊＊＊＊＊
莫知言走出酒馆，深深叹了口气。
父母给他的家教很好，在莫知言还年幼时就看出这孩子成熟后相貌肯定妖孽，便从小给他灌输对于爱情的正确观念。
『当你感觉你好像喜欢一个人时，让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到底是不是真心，还是一时冲动而已。』
『绝对不可以玩弄别人的感情，看待感情绝不能抱持着“只是玩玩”的态度，那样会让人很受伤的。』
『你要明白你长得好看，你的任何一个举动都有可能引起身边女孩的遐想，所以更应该与她们保持距离』
.......
尽管常常不自觉间就犯了这些错，但如此刻意去踩线还是第一次。
现在这样算不算是在玩弄公主的感情呢？
就算是为了任务，好像也有点太过了。
平日轻浮倒是还好，感情事必须慎重，母亲总是一直这样教导自己。
罪恶感源源不绝地涌上心头，不自觉间，莫知言对于优里，反倒只剩下愧疚了。
“苦恼吗？看你干的还挺不错的，肯定是行家，没想到你居然对感情这么认真。”
懒洋洋的，没什么精神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莫知言转头一看，只见一名长着一头自然卷金发的男子一面打着呵欠一面走来。
是杰森，不过他看上去挺累的。
“计划赶不上变化，所以就自作主张地改了下方针，但……”莫知言顿了顿：“……我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不好吗？能与公主谈场恋爱，这可是整个王国的男人想却又得不到的机会啊。”杰森不以为然道。
“但我并不是真的对她有感情啊！”
“日久生情总是可以的吧？”杰森一副受不了的样子搔了搔头，不过回覆他的是莫知言冷漠的凝视。
“你小子，这方面也太认真了吧……”走到莫知言身边，搭起了他的肩，边走边说：“仅此一次！就当作是不可抗力吧，走啦！别想了。”
“好啦……等会，我忘了拿我的小包。”
莫知言正要转身，却见蓝屋的店面被推了开来。
“利尔大人。”优里轻声呼道，同时递出了莫知言的小包。
“谢谢。”莫知言接过谢道，不过却见优里只是勉强堆起一个笑容，什么话也没说便轻轻合上了门。
莫知言呆立在原地。
僵硬地转过头看向杰森，杰森面色同样尴尬，两男就这样相觑着，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该不会…搞砸了吧？”
“还真是可怜啊……对谁来说都是。”
初萌的感情不到一日就被扼杀在摇篮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