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刑魔鬼，这是一件极其严肃和重要的事。
士兵维持秩序，教会骑士负责施刑和警戒，教会主教主持处刑流程。
除此之外，圣裁审判会还安排了几位乔装打扮成平民的代行者，混杂在围观人群当中。
马上就要到处刑的时刻了，艾琳娜突然觉得自己的肩膀被旁边的人轻轻碰了一下。
她转头看去，一个显露出沧桑姿态的脸孔映入了视野，正是那天抓捕魔鬼的那位代行者。
“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吗？”代行者平静地小声询问，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嗯。”艾琳娜默然点头。
“我曾经执行过六个和魔鬼相关的任务，其中一个魔鬼和你的前队友差不多，甚至更加特殊，那个魔鬼有一个完整温馨的家庭，在被发现前是别人眼中脾气温和的正常人，是可以放心结交的好朋友。”
代行者眼神有些涣散，似乎陷入了深深的回忆。
“那个魔鬼隐藏得很好，从来不会在任何时间使用魔力，什么出格的事都不会去做，打算像一个普通人那样度过这一生。直到有一天的深夜，一个小偷溜进了他的家里，他被小偷不小心弄出来的动静惊醒，同时小偷也发现了他，两个人缠斗在了一起，小偷为了逃脱，用带在身上的匕首刺伤了他。“
“疼痛加上愤怒，那个魔鬼完全不会控制魔力，一时抑制不住，用黑暗阴影凝结而成的无数刀刃，将小偷切成了碎落的血肉。”
“被眼前的血腥场景刺激，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他，情绪接近失控，阴影在魔力的驱使下四处肆虐。接着，他的家人听到了巨大的动静，醒过来进入了他的房间，发现了异常，发现了成为了魔鬼的他。”
“眼见自己小心守护的秘密暴露，那个魔鬼彻底疯狂，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讲到这里，代行者突兀地停了下来。
“后来呢？”艾琳娜忍不住发问。
“后来。”代行者微不可见地“呵”了一声，“后来我们赶到的时候，只剩下半塌的房屋，溅得到处都是的血液以及散落在上的尸体碎块。”
听完经验丰富的前辈讲的魔鬼故事，艾琳娜即使不去细想，也不禁动容，她的脸色沉了下去。
至于故事里魔鬼的最终下场，她已经不想去追问。
代行者看了看旁边身穿便服的年轻猎魔队员，继续往下说：
“每个魔鬼都是披着人皮的怪物，无论他对自己的身份是什么态度，无论他是否有意伤害别人，都一样。总有那么一天，他们会控制不住自己，丧失理智，丧失人性。也许是因为受伤，也许是一次和陌生人的言语冲突，甚至什么理由都不需要，在睡了一觉醒来后，他们就能变成真正的魔鬼。”
“能在魔鬼造成伤害前，抓捕他们，消灭他们，很难得，值得庆幸。”
“检举隐藏在人皮之下的危险分子，是每个人的义务，哪怕对方是最亲近的人。”
“你做得相当正确。所以，你不需要过意不去。事实上，你所做的应当值得表扬和嘉奖。”
艾琳娜重重点头，算是对代行者安慰自己的回应。
“谢谢。”
……
处刑的时间快到了，穿教士白袍的迪勒巴城教会主教扫视了一遍处刑台下的人们，然后将手中的权杖高高举起，权杖上镶嵌着的禁魔水晶逸动着永不磨灭的光辉。
在逐渐安静的背景下，胸前佩戴银色十字架的中年男性又把刚刚举起的权杖cha进了地面的一处凹槽。
他打开圣典，用庄重威严地嗓音诵出：
“神说，邪恶必当净化。”
“神说，魔鬼必当清除。”
“阳光洒满大地，却驱不散所有的阴霾，唯独圣火可以照亮一切。”
……
娄恩利眨了一下眼，双眸恢复了些许明亮。
瞧了瞧身上用粗陋麻布简单裁制成的宽松衣物，他的脑海里冒出了一个疑问：我什么时候换上的这件衣服？
习惯性地想活动身体，却发现双臂和身体传来了被紧紧捆绑的触感，根本就动弹不了。
我被绑住了？
再微微抬起头，看清了前面。
那个白袍背影是主教？
他在宣读圣典，是关于罪与罚的那一章。
有谁犯了罪，需要被处罚？
突然，娄恩利脑子一阵抽痛，猛然回想起了前因后果。
一个痴狂、无助、扭曲的声音在脑海里回响：
“我是魔鬼，我被发现了，他们捉住了我，他们要杀死我，他们要烧死我。”
瞬间，细密的血丝充斥了他的眼珠，似乎还在有规律地脉动。
但目光接触到一道五彩的光芒后，眼白上的血丝飞快褪去，如同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翻涌的情绪被压抑下去，可一个又一个的念头止不住地往上冒。
“我做错了什么？我明明没有伤害过任何人。”
“我还加入了猎魔队，猎杀魔物，保护了城市的安宁。”
“对啊，我为什么要加入猎魔队呢？”
“如果我不加入猎魔队，就不会被发现。”
往事化作一幅幅或静止或活动的画面，一页一页地被翻过。
……
教会主教诵读完了圣典，宣布处刑开始：
“让圣火净化邪恶！”
站在主教身后的那名骑士用拿在手上的火把，点燃了处刑台一层十字架下的木柴，这些木柴被浇上了油脂，赤红的火苗立刻燎然窜起，并伴随着轻微的炸裂声。
见处刑流程没有出现意外地完成，中年主教在一名教会骑士的护送陪同下，准备返回教堂，为接下来埋葬魔鬼尸体的安魂祈祷做准备。
艾琳娜静静地注视着火焰中的那道身影，随着火势越来越大，那道身影也越来越模糊，直到完全被火焰掩盖。
“好像有点不对劲。”一直呆在旁边的年迈代行者忽然嘟囔了一句。
“怎么了？”艾琳娜随即发问。
“你看天上。”
艾琳娜仰头上望，发现天色不知什么时候暗了下来，漫天的云彩连结在了一起，布满了天空。
“嗯……是我想多了，就算要下雨，也得等好一会儿。”
没错，不会有意外，就算万一发生了意外，隐藏在人群中的几位代行者也能解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