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好像有点冷，怎么感觉浑身湿淋淋的？
潮湿不适的触感让娄恩利一下子清醒，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蔚蓝的眸子里首先映出的是灰蒙蒙的天空，其次是可以看清下落轨迹的雨滴，最后是一张正俯视着自己的俊俏脸孔，几缕淡灰的发丝湿湿黏黏地贴在额头上。
“主人，你醒了。”
听到悦耳的少女声，残存的一点迷糊也从娄恩利的脑子里抽离了。
酒红色的瞳仁……艾琳娜！
黑发蓝眼的少年急忙坐起，扭头看见他曾经的猎魔小队队友恭恭敬敬地跪坐着。
我睡在了艾琳娜的大腿上？应该不是我主动的，我可没这样大的胆子。
那就是艾琳娜主动的咯？那个平时笑都不会笑的艾琳娜？
等等，她刚刚说的什么来着？
主人？醒了？
一想到这里，娄恩利的脑袋开始剧烈地抽痛，仿佛被砸进了一根根铁钉。
他用双手捂住头部，表情狰狞地忍受着痛苦，每一个脑细胞好像都在爆炸。
“主人，你怎么了？”
艾琳娜一脸关心地凑上前，可又不敢做其他多余的举动，只好焦急地等待着。
过了好一会儿，娄恩利才觉得头痛缓和了下来，放下了双手，死死地盯着某个不存在的焦点。
我没死？
还是我又活了？
不管是哪一个结论，他都理解不了，这已经超越了人类的极限和想象。
他作了一个深呼吸，低头看见了胸膛的起伏。
他用右手捂在胸口，“听”到了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
他站立起来，伸展四肢，活动身体，并同时检查全身的健康情况。
结论明显，前几天还在清除城市周围魔物，今天被施以火刑的他还活着，真真切切地活着。
他既想笑，又想哭，最后脸上的表情扭曲得相当难看。
认知并接受了这个事实后，娄恩利的情绪复杂到自己都理不清。
死亡，是一种解脱，还是一种处罚？
死而复生，是天生自带的诅咒，还是未知存在赐予的祝福？
站在行刑台二层的娄恩利视野广阔，他环顾一周，发现中央广场上所有的人都倒在地上。
双眼微缩，一口凉气浸入体内，身体一阵发颤。
接着，娄恩利走到行刑台二层边缘，直接跳下，只是稍稍瞄了一眼cha进了行刑台凹槽里的权杖，只把视线停留在镶嵌在权杖顶端的禁魔水晶上半个呼吸时间，他便在一个身穿银白软甲的教会骑士旁俯身蹲下，他用手指抵在这位骑士的鼻前。
停顿了几秒后，他用手捏了捏粗陋麻布简单裁制成的宽松衣物，轻轻缓出一口气后，又起身，按照刚才同样的流程检查其他教会骑士的鼻息。
然后是绕了行刑台底部一圈的披着深色盔甲的士兵。
不带丝毫地停留，娄恩利检查起中央广场上睡倒的其他人，一个接着一个，老人小孩，男性女性，无一遗漏，确认他们的生命迹象。
检查了一百多个人，都还活着，有呼吸……其他人的情况应该也差不了多少，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只是昏迷不醒。
这样的结果让他沉重的心情缓解了不少。
结合教会学校的通识教育、圣典上的相关记载、圣裁审判会的猎魔培训，对于事态的诡异变化，娄恩利已经有了两种不同的猜测。
一是自己被火刑处死后，应激之下异变成了真正的魔鬼，成功复活，并且催眠了这里的所有人。这种猜测有一个最大的疑点，就是在禁魔水晶封印的范围内，自己为什么还会发生异变？
二是有人，不对，不清楚是不是“人”，嗯……换个说法，某个存在隐蔽地出手，造成了这一系列的变化。这种猜测的问题是，处在意识之外的存在，根本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如同纳罗斯教国全国信仰的唯一神“神主”——没有足够可信的资料和真实事例证明这位无上神明是否真的存在。
娄恩利现在只能去猜测，因为他没有一点点异变过程的记忆。
检查中央广场上所有人的生死，花了很长的时间，但身强体健的前猎魔队员并不觉得有多累，他又把注意力放回了还在行刑台二层的艾琳娜。
除了晕倒的众人，艾琳娜身上发生的变化也很奇特。
她称呼自己为主人，性格似乎也和以前表现得不太一样……而且，在其他人都倒下的背景下，她居然还醒着，单凭这一点就显得怪异……还不能确定她是真的“醒着”。
一路小跑，直奔行刑台。
当然，娄恩利都是踩着路上留出来的空隙，没有踩中任何一个倒下的人。
艾琳娜依然保持着跪坐的姿势，目光一直跟随着“主人”的身影，看着他走下行刑台，看着他一次次的俯身，一次次地站起，看着他再次返回自己的身边。
不知道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娄恩利莫名地生出了“这位仰起脑袋专心和他对视着的少女很是乖巧”的想法。
诶……我在乱想些什么……
“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娄恩利语气温和地问道，就像是在对待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
有一种虚无缥缈的联系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娄恩利对待艾琳娜的态度，而且他自己也没有觉察到。
艾琳娜摇一下头，算作回答。
这时，娄恩利才发觉前猎魔队友的衣裙都湿透了，他连忙把头瞥到一边。
夏天的穿着本就单薄，被雨淋湿后，不可避免地透明了许多。
“那个……虽然你是猎魔队员，身体素质好，不会淋了点雨就感冒，可你毕竟是个女孩子……咳咳，你赶紧回去换身衣服吧。”娄恩利望着权杖上禁魔水晶散发的五彩光芒，吞吞吐吐地说着。
“好的，主人。”
艾琳娜听话地站立起来，然后一步一步地离开了行刑台，离开了中央广场。
通过时不时瞄上一眼的方式，娄恩利目送走了这位叫他“主人”的少女。
我也该走了……尽管当前的场景极度诡异，而且弄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经历了一次生死的娄恩利，明白他接下来的选择只有一个。
逃亡！
因为他是“魔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