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滋滋滋——滋滋——
收音机演奏着杂乱不堪的音乐,就如放任着花屏的黑白电视充当背景声,好让寂静的客厅热闹些许。
窝里的黑猫倒是安详的熟睡着。
“施特华德,你骗了我。”
横躺在沙发上的朱迪双手捏着一张照片,前后翻看了很多次。
“他是你的恋人?”
“我宁愿不是。”
我则站在墙边,欣赏着满墙的风景照。
看来这位医学生很喜欢摄影。
“如果你觉得让她悲伤感到抱歉,为什么不直接抹去她记忆中的你?”
“朱迪,我说过了,我尊重每一个活着的人。而且……”
“而且?”
“……而且她肯定会走出这段感情,寻找另一个真爱。”
想到这里,我就满肚子气,因为太便宜下一个臭小子了。
“如果在这期间有人找上卡佳,我准让他没好果子吃。”
“你的心声跑出来了,施特华德。”
“哦,抱歉。”
直到至今,我还对朱迪没多少了解。
“那你呢,朱迪,你记得你的家人吗?”
当我问出这个问题时,朱迪立马绷住了脸,一言不发摆弄起他的破烂玩意儿。
“算了,当我没问……”
“我是个孤儿。从小我就在福利院长大,还剩一年就能独立,然后被新来的院长做成切片涮火锅去了。你知道吗?那时我还尚有一丝意识,他当着我的面夹起肉熏酱……”
“停停停!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呜诶!这太恶心了!朱迪的遭遇竟然比我还惨,要是放我身上绝对受不了。
再看朱迪一脸无所谓的摇摇头,那是早已认命的态度,还是深感绝望?我不太明白。
闲聊之余,浴室门开了,卡佳仅裹着浴巾出现在客厅,让如同透明人的我一饱眼福。
然后她径直回到卧室去了。
“我猜她准备和新男友约会。”
“我也准备好要打爆他的头了。”
这之后卡佳花了整整两个钟头才打理好外表,这令我感到十分讶异。
因为实在等得有点不耐烦,我就稍微往门上探进半个脑袋。
第一眼看到身着米白主调的洋服的卡佳依然可爱极了。
清点着粉白色带月亮星星图案的单肩包里的物品,确认都带齐后,卡佳才肯走出卧室。
4月24日礼拜天的正午,阳光并不猛烈,卡佳也舍弃了打伞的念头。
出门步行两条街,卡佳见到了相约的人。
“嗨!卡佳。”
“尼娅,等很久了?”
“并不,我才刚到不久。”
嗯,是个妹子。我放下了握紧的拳头。
据我所知,被称为尼娅的女生是个留着短发的清爽系女孩,同时也是卡佳的闺蜜。
看着有说有笑的她们,我只要默默注视就好了。
她们先去逛了水族馆,我们俩逃票跟了进去。
她们去吃甜品,我只能在一旁咽口水。
她们去购物,我了解一点点年轻女性的品味了。
但我敢说,要是让我走完整个下午的路程,我的双腿非得断在路上不可。这也是我唯一庆幸自己是个鬼魂的时刻。
不过这也挺好的,卡佳已经坚强起来了,不再需要我进行任何干涉。
如果她的面容不是那么清晰的话,我也不会逗留如此之久。
就算是如此平常的约会,也可能暗藏危机。
“接下来去我强烈推荐的那家店哦?”
“好啊。”
轮到尼娅带路,却在途中遭遇了麻烦。
“怎么会……”
因为要修缮水管,整条街道的一楼商铺基本都停业了。
怎么说这个城镇也有些年头了。
“唉……只能等下次了……”
“呵呵,说的也是。”
这并不足以影响她们的心情。
在卡佳犹豫片刻,她看了看手表,很快就做下了决定。
“不过时间已经挺晚了,要不吃个晚饭好了。”
“好的,听你的。”
她们选了一家大众餐厅,我坐在隔壁空着的座位上百无聊赖的看电视。
今天也是和平的一天……如果看不清卡佳的脸的话。
正巧电视里播放的新闻出现了我的老熟人,主持人从头开始讲述着范医生的神迹。
最后,是在我离开后发生的事情。
“今天早上八点十二分,范医生因被病人家属以刀具捅了十四刀,经抢救后病情依然严重,存活的可能性极低。但是凭范医生的神迹,我们会相信他能尽快脱离病情,相信他能使用神迹自愈……”
就连主持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奇迹蒙蔽了双眼。
明知他活不过今晚了。
“施特华德,你不去救他吗?”
“我觉得没必要。”
“但这是你掺和的事情,做事必须有始有终,不然你就会变成十足的杀人犯。”
“啥?你说我杀了他?”
“当然。”朱迪伸出手指一一列举,“如果你不去救助伤者,范医生就不会被追捧。如果你不离开医院,范医生就不会失去神迹。如果范医生失去的神迹,死在范医生手上的伤者的家属就会进行报复行为。”
朱迪收起了展开的手指,再以食指对着我的鼻子,摆出一副指认犯人的神情。
“如果一开始你不给予范医生神迹,他就不会死。”
我也知道,再狡辩下去只会没玩没了,最后我还得背负杀人犯的头衔。
“我知道了,我会以最快的速度拯救他,但这边就交给你了,绝对要保护她,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噢!明白了。”
在我抄近路抵达医院时就花了半小时,医院门口挤满了被保安拦下的记者,其中不乏想拍下范医生的死相当卖点的三流。
穿过厚实的人墙,我从前台那里找到了范医生的病房号。
走在所在病房的廊道,正好有几名护士推着小车出来,门上挂着“谢绝探访”字样的板子。
我在门后看到一个躺在床上戴着呼吸面罩奄奄一息的人,这也是我第一次清楚看到他的面容。
头部及胸部和腹部缠上了刚换下的绷带,我伸出手查探情况,得知多处内脏受损,部分达到了需要更换的程度。
本该打上“不治身亡”的处理方式,人们深信着他的神迹并给予他最大限度的治疗。他们祈祷着明天他会逐渐痊愈,即便他也是个凡人。
“有始有终……吗?”我品味着朱迪的话,似乎并不是没有道理。
“别担心,既然我来了,你的命就交给我了。还有为了告诫你,这是你最后一次引发奇迹,范医生。”
总之先把受损的内脏修复,外伤就留着。如此大量的修复工作,让我深感自己的魂力正在从我的体内流逝。
总有一天,我会消亡吧?但在拯救卡佳之前,我还不能消失,还不能……
“呼……这样就好了……”
经我抢救过来的范医生神情安定的平稳呼吸着,估计过个三五天就能醒过来吧。
——在我如此想着的时候,范医生赫然睁大了双眼,充血的眼珠几乎要瞪出来,露出如恶魔般喜悦的表情。
他以干涩的喉咙所发出的沙哑的声音说:“是你吗?你还是来了吗?我就知道你会来,嘻嘻嘻!”
“你……是谁?”
因太过惊讶而使我发出了质疑,实际上我本该猜出他的身份……连环杀人犯。
他瞪大的双眼并没有看着我,能动的也只有嘴巴,十分的诡异。
“嗯嗯?竟然不知道‘雾魔’?我说,你是‘先知’吗?还是‘无知’吗?我知道了,是‘无知’啊,嘻嘻!是我多虑了。”
先知?无知?
“什么意思?你到底要做什么?”
“嘻、嘻嘻。明明折磨致死才可以,你却一次又一次阻碍我,明明一年前不小心……让你当场死亡了啊。”
他说什么?他难道就是……杀害我的人?
“不过……告诉你也无妨,一切都如剧本所写,你什么都做不了。”
接下来他所说的话,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
“天堂人满为患,被折磨致死的人会流落人间。三天后,‘洪流’将会降临,他们将会通过‘洪流’打开天堂之门,为此我需要更多,更多的灵魂……”
“如果我再这里消灭你的话?”
“嘻嘻,不可能的。这个男人仅寄宿着我小部分的魂力,那么我的本体会在哪呢?”
我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卡佳。”
“对了对了,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你就心怀感激的收下吧。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我撒腿就跑,心里只想着尽快回到卡佳旁边。她的一切,就是我的一切啊。
朱迪……没错,朱迪还在那里,你会保护她的对吧?
以直线奔向卡佳所在地的我再也无暇顾及周遭……
不小心和在路上行驶的司机撞个正着,他紧急打了个方向盘,撞上了隔壁的车。
抄近路穿过楼房,难免惊吓到了不少猫狗。
直到返回大众餐厅……人已离去。
往卡佳住处的路上找寻,发现了朱迪的身影。
既然他没事,那事情已经解决了吧?
想到这里,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我带着笑容朝他招手。
“朱迪,我不再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
“朱迪?”
感觉他的样子有点奇怪,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左侧巷口。
“对不起……”
靠近他时,他向我表示了道歉。
“真的对不起。明明想做点什么……身体却,怎么也动不了。”
——滋滋——滋滋——
不知是我心脏的鼓动还是收音机的杂音,回荡在我的脑子里。
我随着朱迪的视线看向巷子,不远处躺着一个人。
她一动不动,米白色的洋裙被撕裂,遭受殴打的痕迹比比皆是,地上满是血迹和其他液体。
走进一看,那副脓肿的面孔彻底击碎了我的心脏。
但是……她还在张嘴艰难的喘息……正如她所说过的话,为了铭记死者,即便拼尽全力也要活着……
我一言不发,蹲下,伸出手,内心如同给医院的病人治病般平静,默默治疗着。
卡佳的眼眸不经意间瞥向我的脸。
“……伦,是你吗?”
“啊,是我。”
“……你来……接我了吗?”
“不,还不是时候。这里不是天堂……”
“……见到你……好开心……”
说完这句话,卡佳便晕了过去。
治疗也在不久后结束了。
我陪在她身边直到路人发现她,并叫救护车送去医院才肯放心。
来到朱迪跟前,他惶恐的吓了一跳。
“犯人是谁?”
“是那、那……那个人,是那天在楼顶上的红发青年。但是……样子有点奇怪。”
“人在哪?”
“不知道……对不起……”
“这不是你的错,错的是一开始拜托你的我。”
我没有赶往医院,而是决定找寻雾魔,并亲手解决他。
这是连拭去卡佳眼泪都做不到的我,唯一能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