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要不要一起去食堂?欸,你在看什么啊?”
我合上手里的笔记,上面是我昨天晚上抽空整理的关于电波调制的相关内容。通过知晓可以获取无线电波,但知晓无法自动解析其中的内容。想根据观察到的波形解读出传输的信息,还是需要自己的计算。
“目前只能破译纯数字的六位密码吗……啊,你刚刚是,在和我说话吗?”
“我在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食堂啊!”
我向右上抬起头,将视线中心定格在那个显眼的兰花头饰上。为什么要摆出这么生气的表情啊,我在心里暗暗吐槽。探知到四下没有多余的人,我将笔记本放进书包中两本较厚的教科书之间,并稍微用力往里塞了塞。
“这时候还学什么啊……考试前说的这么轻巧,到头来入学考试还不是没考过我。”
“所以,你特意避开你那几个朋友,就是为了和我回来说这个?”
我抬起头看着一脸得意的恋,心里感到一阵深深的无语。分针已经斜过表盘的十二,此时只有三个人还留在这个空荡荡的教室里。除了有某些特殊原因的我以及脑子又不知道搭错哪根筋的恋,还有一个不合群的家伙。
“你什么意思啊!人家明明是好心……”
学生就餐情况已经统计完毕,学校的食堂也早在开学第二天开放。同学们都习惯拉帮结伙一同进餐,但这个家伙依旧带着格格不入的保温桶。
“你怎么又不说话了?到底行不行啊喂!”
此刻,他正从饭盒的上缘抬头盯着我和向我发着脾气的恋。那直勾勾的目光让我不禁想起超市里躺在碎冰上的死鱼。
“陪我一会怎么了嘛。”
恋嘟囔着。听闻此言,宁谷原手中的勺子悬停在米饭上方,死鱼的眼睛回光返照般猛然绽放出凶光。钟表的秒针震颤了一下,竟漏跳了一拍。
“茗同学,你还是快点去食堂比较好。”
我伸手扳住恋的肩头,冲她使了个眼色。
“哼……”
恋脸上的不满都快溢出来了,但还是乖乖走出门外。随着恋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一声冷哼回荡在空气里。
“呵呵,陆同学的生活真精彩呢。”
语气可真不像一个初中生,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他的态度如何。不过……无所谓了。经过这么多天的观察,我在心里对他已经有了大概的定义。因此我选择单刀直入。
“没猜错的话,你是能力者,对吧。”
饭勺被缓缓放下。勺背与桌面轻擦的瞬间,宁谷原发出粗犷而又歇斯底里的狂笑。
“哈、哈哈哈,抱歉,没想到平时看起来这么假正经的、你,”
他的话语不甚流畅,瞳孔却喷射出炽热的光芒。他站起身来,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割裂耳膜的刺挠声。我一边保持着平静的目光与他对视,一边想着如何引导接下来的对话。但这目光对峙的时间,比我想的短很多。
“先是秀恩爱让我差点吃撑,再说出这种中二恶心的话。啧,平时还真是装出一副随和正经的样子呢。还是说……”
宁的身体迅速迫近,拥有知晓的我也在预感到神经电流和肌肉运动的同时进行闪避,但他的身手远超我的想象。眨眼间,我的腿肚碰到了椅板,距离被拉近至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如雄狮压住了兔子,他近乎愤怒的眼神喷射着凶光。
“你,以为我很好玩?”
本想说你冷静一下,但牙齿相互角了角力,我还是换了言辞。
“你可以升高物体温度,不是吗?”
凶狠的眼神顿时变软,如同火苗突然被风压弯。我抓住时机抽出身,再度与他拉开距离。
“你的观察力,不该是人类有的啊。”
他转过身重新面向我,嘴角微勾,态度一下子和善起来。看着这条收起獠牙的毒蛇,我再次开始思考下一步的对话。
但思考的结果,归于迷茫。
是想找一个同类吗?还是一些别的什么?
我不知道。
见我低头沉默,宁谷原再度不耐起来。
“你这人怎么跟个娘们一样……”
一触即发的氛围,被一声突如其来的尖叫打破。正准备对我动手的宁谷原怔了一下,头部下意识向教室外转去。
这是……我用知晓稍一感知,立即发现了异常。我极速转身,推开讲台上的凳子,拉开门向着尖叫声的源头处狂奔。
“靠,你这货”
宁谷原紧跟在我身后,门在他的推搡下与墙壁撞了个满怀。俯冲到楼梯口,我用右手拽住栏杆,借栏杆的拉扯快速转弯。宁谷原的敏捷超出我的预料,但他拖着这具虚胖的身体,速度也理所当然地慢在后面。
“喂,你哑巴了吗,好歹解释一句……”
宁谷原的身影出现在门外。看着我脚下不省人事的女生,他咽下了没说完的话语。
“这是?”
不止整个教室,整栋教学楼都只有我们两个人。我闭上眼,放宽知晓的感知范围,却一无所获。
“喂喂,问你话呢,喂!”
我睁开眼回过神来,敷衍地回应他一个“哦”,便开始查看躺在地上女生的状态。对于我的反应,宁谷原不满地龇牙“啧”了一声。,不过看见我认真的表情,便也按耐住性子蹲下身来。
在我的意志下,知晓的洞悉力度逐渐加强。身体,器官,细胞,乃至大分子、原子……一切的一切在知晓下无所遁形。我在获取信息的同时用知晓查询对比了健康同龄女性的身体构造,没找到明显的异常。
“你在这愣啥子啊,草”
宁谷原露骨地表示出烦躁的情绪。
明明昏倒在地,这位女生的身体却没有任何异常。浓厚的违和感在我心中化开,我却找不到迷宫的出口。多次努力归于枉然,我叹口气正准备放弃,忽然注意到女生大脑内有一个正在消散的图案。
这是……我愣住了。不是物质,不是能量。知晓没有给出任何解读,若不是知晓甚至在视觉上不会产生任何图像的……这么一种不知道如何称呼的东西,就这样出现在我的感知里。
图案继续消散着,我急忙扯过旁桌上的纸笔。图案已经衰褪地支离破碎,但留存下的残图依旧精密复杂,像是无数重叠在一起的蛛网。即使是我远超常人的记忆力,也只能极为勉强地记下图案的样式。笔尖在纸上飞速滑行,复刻着我脑中的图像。线条交织间,我突然注意到这图案好像有内在的规律。这……是什么?我突然发现自己在下意识地寻找着图案的规律,并使用连公式都称不上的某种怪异算法计算着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我感觉大脑的燃烧,意识的流失……等意识恢复,原本残缺的图案不知何时已经被我补全。
我仔细端详着这个图案,图案的轮廓是一个规则的圆形,内部布满着中心对称的花纹。我的余光注意到宁谷原的表情有些怪异,便转过头去,迎上他诧异的眼神。
“……怎么了?”
他的眼睛瞪大了,仿佛我问了什么不可思议的问题。
“你的头发啊!”
嗯?我不解地用知晓感知了一下。发尖上有一抹苍白,正悄然褪去。
“这?!”
我疑惑地看向宁谷原,与我对视的是同样不解的目光。
“你这家伙太莫名奇妙了……不过我看明白一点。”
宁谷原的语气突然正经起来。
“你和我一样,不是普通人吧。”
我点了点头。能力者的智商普遍较高,几乎所有我通过知晓探明的能力者都是如此。在他面前,我没有隐瞒这件事的理由。
“那你应该知道,我们现在的处境。”
的确,现在我的所作所为已经严重背叛了我绝不暴露的处世理念。
可是……我低头看了看仍在昏迷的女生。
“走吧。我可不想跟着你搭进去。”
宁谷原说着,直接抬脚迈出门去。
分针爬到了四。我咬了咬牙,跟上了宁谷原的脚步。
……
“陆晓,你中午有没有听到过什么?”
昏迷事件很快传遍了级部。作为午间待在教室里的两人之一,我自然受到了极大关注。至于宁谷原,没有一人愿意向他询问,因此围绕我的人群更显密集。
“可惜啊,我什么也不知道。”
这样的理由无疑让这些喜欢空穴来风的学生失望,但也毫无办法。
好在这件事被定性为医学事件,我和宁谷原没有被校方追查。
虽然内心对抛弃那位女士有些愧疚,但我的确没有方法和资本贯彻内心的正道。
更何况……正道,本身就是可笑的东西。这世间,能占到主导的,往往是那些聪明的人,而并非是那些一味顺应善良本能的人。
躁动的电流声响起。一般来说,这是学校喇叭奏响的前兆——但这个前兆有多长,往往要看运气。
这次运气不错,电流滋啦作响几秒后,校长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初一三班的陆晓,宁谷原同学。请立即到校长室。重复一遍……”
混杂着电流声的广播震颤着我的耳膜,我直立刻有种不安的感觉。展开知晓,我看到那个曾经坐在车中,手里拿着“能力者普查计划”提纲的人——正安闲地坐在校长办公室内。几队全副武装的军人,巧妙地藏身在校园内众人视线的死角。
压抑着高鸣的心跳,我尽力面不改色地站起身。通过知晓能察觉到周围蚊蝇们的议论,大体是“这事和宁谷原有关,陆晓躺枪”之类的无聊猜测。但凡稍微具有逻辑思维的人,就会发现这类观点的本质性错误。但,这群懒得动脑只会跟风的人偏偏把这个当做话题讨论得火热。
所以,我才讨厌蠢的人啊。比如……我不经意地扫过恋的眼睛,里面噙着些许担忧。在议论声中,我和宁谷原移步教室外。昨天的行动,我已经注意躲避了监控和其他人的目光,按理来说不应该被发觉有特殊能力方面的异常。但事实才是左右逻辑的根本,所以现在我应该做的,是想办法打破这个困境,而非纠结过去的失误。
“宁同学,我们绝对不能过去。”
我脑海中浮现出实验室里那些不成人样的尸体,压低声音尽量斟酌着有效的用词。
“你又搞什么啊”
宁谷原却丝毫没有察觉我的用意。
“听着,我的能力……”
我略微犹豫了一下,再度开口。
“我的能力是,感知方面的。我只能告诉你,我们决不能过去。至于送死还是逃命,你自己选。”
“呼——麻烦。”
嘴上这么说着,宁谷原放缓前进的步伐,压低了声音。
“那你说,怎么办?”
我用知晓感知着士兵们的移动。不管怎样,要先逃出去,才能想下一步的对策。不幸的是,我们的身影已经暴露在摄像头下。那么,当务之急——
我快步走在前面领路,计算着摄像头的最大视野。超出监控范围的刹那,我向原路线的垂直方向径直冲刺。
同一时间,那几队军人也开始了移动。移动方式很奇特,令我一时看不清规律。
“这边。”
迫于敌方的行动,我做出一个锐角拐弯。
“你怎么跑过去又跑回来”
“别吵,这边。”
我注意包围圈在收缩,远方有人架起黑洞洞的枪口,像是在瞄准。但这枪口……架得也太偏了吧。我无视对方这一布置,继续寻找着突破口。带着轻微的爆鸣声,子弹从消音器喷发。我以知晓获取并计算下子弹的路径,和我根据枪口估计出的路线差不多。那么,接下来……
突然,我感觉脑袋像被重锤猛击了一下。意识,定格在对子弹动量做出的探知上。中途,改变了运动方向吗。随后,眼前的一切都被漆黑的颜料涂遍。
不知过了多久,我清醒过来。
“嘶——”
脖颈传来断裂般的钝痛,我不禁右手抚上脖子,倒吸了一口凉气。正当我准备分析现在的状况时,雄浑的嗓音自身后传来,令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你还真能跑啊,小家伙。”
我克制着身体的颤抖,转过头去。那个男人,手里依旧握着那份致命的文件,正对我致以莫名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