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作业做完了吗?」
恋发来一条消息。我抬眼扫过桌上堆成书山的练习册,食指烦躁地在屏幕上敲打了几下。何止做完作业,我还被迫做了一堆表面印着“巧学提分”、“初中必做”的练习册。不过在那道可谓无解的难题前,这些都不算什么。
我伸手取过那只棕黄色的纸质文件袋,将里面的几张印着黑字的白纸抽出。尽管没有必要,我还是用眼睛将上面的内容仔细地看了一遍。看完后我无力地叹出一口气,任凭自己的思维漂浮在一片空白的虚无中——直到手机提示音再次响起。
「在?」
「没做完。」
「第一题怎么做?」
你是猪吗……虽然我很想把这句话发出去,但还是点了几下退格,另打了一行字。
「没做。不知道。」
我随手发出这句话,退出聊天页面找到设置。
「???」
快捷通知上弹出恋的回复。在看到下一句回复前,我打开了免打扰模式。
然后,将心思全部放在雷思贤的委托上……不,叫要挟更为恰当。
首先,按雷思贤的说法,这件事情的性质连上面的人也很难定性。这个案子的罪魁祸首,其背后的势力好像不算简单。雷思贤收到的指令是全权处理这件事,但附加条款里却有着优先级极高的“保全作案人生命安全”。雷思贤说,就算是确定藏有重大情报的嫌疑人,一般也不会有这样的保护优先级。更使人难以拿捏的,是雷思贤所说的“上面”,面对他的质疑始终没有给出正面解释。所透漏出的意思,竟是“你可以全权负责,但出事你管”这种莫名的意味。这也是雷思贤自身也对这件事感到困惑与棘手的原因。
所以,才把这个烂摊子扔给我吗。我甩手将指尖的几张废纸扔回桌上,附身继续沉浸在一道数学题里。
门轻轻地摩拭着门框,打开一条小缝。父亲锐利的目光从门缝里射入。
我假装没有察觉,演算的笔尖没有一刻停止。门缝中的眼神由锐利转为满意,带着一丝慈祥满足地离去。
我直起身体,拾起这几张资料,用双脚将自己推离书桌。在椅轮与地板“咕噜咕噜”的私语中,我开始继续思考。
雷思贤看起来不像个负不起责任的人。以貌取人不太对,不过也不能否认这个词能帮助选择切入的角度。也就是说,他将这件事交给我,可能要背负更大的责任。
按他所提供的资料,这件事也要隐藏在阴影之中完成。一旦不小心闹大,等待我的不是公正,而是——我所绝对不会期待的命运。
这算什么警告,不能具体点吗。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期待……不过,要找出作案人对我来说其实并不难。实际知晓的形式有时候有点像搜索引擎,可以自动优先搜寻我所需要的,而不是像全盘搜索那样无差别探知然后靠自己的脑力去寻找。当然这只是我的推测,可能只是我潜意识里将这项工作做完了。毕竟只靠人类现有的脑科学,我无法据此对比出异能与脑潜力的关系,也无从知晓自己与常人确切的差别。困难的,是在不扰乱我生活的前提下如何接触这个人。我“看”着这个身穿黑袍、怀揣法杖、身形细长的男人,再度陷入沉思。
……
“这个国家的人还真多。天,这么多人让我一个一个找,要找到什么时候。”
这个身穿黑袍的人,正小心翼翼地躲在一幢老旧居民楼内的楼梯下。他的右手握着一块造型奇特的半透明晶石。
“还要求绝对不能暴露,切,上面怎么交接的。”
我倒是觉得华夏上层能容忍你进来已经不容易了。因此,我对这家伙背后的势力也更加好奇……不,只是有了点兴趣。但眼下那个人的位置离我很远,想不影响日常作息规律去会面可能有些困难。我稍微将知晓集中在他右手里的晶石上,里面的结构很是复杂,我只能大致猜测出这块石头对某些事物或者人群可能会有感知作用。
至于是对什么样的人有感知,虽然无法确切得出结论,但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如果我的猜测无误的话,把他引过来应该不难。在脑海里构建下宁谷原及其资料,很快就知道了他的联系号码。这里我再次确定了使用知晓的一个因素:信息的重要程度。如果想知道核武器密码之类的东西,无论如何知晓也不会给我半个数字。我也确认了这个程度是相对的,随着我身份的改变,知晓对我探知此类信息的限制也在一直改变。
我将他的号码输入到搜索框里,点击添加好友。他的账号没有设置任何验证限制,就这样直接加了进去。
「你好,在吗?」
五分钟从我身边溜去,对面却迟迟没有回应。我用知晓可以很看到他脸都快贴到屏幕上,键盘在手指的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我干脆点开拨号盘输入电话号,摁下播出键。一阵忙音过后,拨通了。
“喂,谁?”
浮在表面的语气是冷漠的,但我还是能听出冰面下火焰燃烧的噼啪声。此时,我看见他的屏幕里忽然有四个游戏角色从一个相对这四个大汉很小很小的草丛里出现,真是好不科学的设定。然后他的屏幕变灰了。
“靠,谁啊?”
声音暴躁了起来,不过我能听出他还在努力保持语气的平稳。
“我,陆晓。”
“嘟——”
回答我的是一串忙音。我将手机从耳边拿下,点击通话记录上最近的拨号,又将手机抬到耳畔。
“你有完没完?”
“帮我个忙。”
“啥?我排位呢,挂……”
“和能力有关。”
尽管我本能地厌恶打断别人说话,但现在的时机不允许我浪费时间。对面沉默了几秒,却没挂断电话。网吧嘈杂的背景音里,一声“Defeat”从手机里较清晰地传出。
“说吧,干什么。”
语气很是无奈,像是我在逼他一样。不过,这样的话正好可以加大利用的程度……不,合作的深度。
“其实也没大事,你要是不愿意……”
“靠,直接说啊!”
我不禁皱了皱眉,打断别人说话可不是好习惯。不过,刚刚做过同样事情的我大概没资格对此说什么。
“你现在……额,等会。”
正当我准备进行下一步指示时,黑袍人的动作突然变得诡异起来。
……
“嘁,催这么紧。”
黑袍人不满地盯着手里微闪着红光的晶石。他从黑袍里掏出一根看起来做工很精良的,看起来有点像手杖的……木棍。随后,知晓探知到某种能量的流动。我不抱希望地以知晓稍微深入集中,却意外地得到了一条简明的信息:魔力。
魔力汇聚着,汇聚成一个轮廓为圆形、内部充斥着复杂纹路的图案。这个图案在可见光上有呈现,不过知晓可以在这个图案上读到远超视觉所获取的更多细节。在黑袍人手持的木棍下,图案与木棍一同发出幽蓝色的光芒,将楼道的阴影照耀得支离破碎。下一瞬,光芒再度增加,黑袍人的身影也虚幻了起来。
“喂,还没好吗?网管,下机。”
宁谷原身边的嘈杂消失,应该离开了网吧。
“别急。情况有些不对。”
“呵,你这人还真是莫名其妙。”
这句嘲讽在这个时候说出在我看来也有些莫名其妙,不过我可能当局者迷。人类通常不会首先反思自己,想到这一点我选择了沉默。再言,这时候与宁谷原对话可能会分散我的注意力。知晓,全部集中在这个被溅射的光芒所笼罩的黑袍人身上。下一息——他消失了。
内心被轻微的惊异扰动。因为在全开的知晓下,世间任何现象一般都会显现出详尽的过程和原理。这种毫无前兆的消失,令我有些措手不及。但这些年通过知晓观察到的超出常识和逻辑的事物也不少,所以我也迅速冷静下来,扩大知晓的探知范围来重新捕获他的身影。这次是在某个封闭的库房里,灰尘纷飞的昏暗库房里堆积着各种杂物。黑袍人手里晶石的红光更加强烈。是我在意的,是他与宁谷原的位置,接近的不是一点。
“原来,是这样吗。”
我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开始对宁谷原的指挥。
……
“在附近吗。”
黑袍人看着手里的晶石,用右手掩盖着口鼻,皱着眉看着空气中飞舞的灰尘,然后用眼从库房铺满灰尘的窗户向外望去。他下意识想擦拭下窗户,但看了看自己的黑袍,犹豫了一下,最终垂下了手臂。
“南边,啧,人好像有点多啊。”
黑袍人一副心烦的样子,削尖的脸上写满了不爽。
“上次不得已处理了一个小女孩,还被那个女人警告,嘁。怕华夏怕的像个怕光的蝙蝠……
嗯?”
黑袍人手上的晶石有了细微的异常。其实要不是黑袍人的反应,我还真看不出来。我推测黑袍人与这个晶石有着某种连接,知晓也察觉到支持这个假设的一些迹象,不过隐隐约约并不明了。
黑袍人看着手中的晶石,脸上划过一缕转瞬即逝的笑意。随后再度抽出那个长的像手杖的木棍,散发着幽蓝光芒的图案浮现在空中。
“这次的目标还挺识趣。总算能离开这个破地方了。”
黑袍人放下掩着口鼻的右手,身形再度虚幻起来。
……
“要我来这个破地方干啥,糟蹋我话费……等等,你不会找人搁着鸟不拉屎的地方闷我吧?”
“别急,再等一会。节奏要根据对方的行动来,毕竟我出门去图书馆换本书不能太久。”
“话说这个对方到底是谁啊,还有你到底啥时候过来?”
“别急,再往里面走走。对,前面的拐角再拐一下,跑几步。”
“你咋知道我往哪走,你不会和那个混蛋一样,用卫星瞄我吧。”
原来是用卫星吗,难怪之前能在脱离监控后这样精准地控制住我们。不过,实时卫星能到这个精度吗……想想那颗会转弯的子弹,我告诉自己军部的事情就不用多想了。但宁谷原又是怎么知道卫星这码事……我摇晃了下脑袋,告诉自己先别想这么多。
另一边,夏日的阳光将水泥路面烤得滚烫,空气也炙热地令人难耐。
“这鬼地方没一处能呆的。这次的兔子怎么比上次还能跑,嘁。”
黑袍人转过一个弯,探出头小心地左右视察一番,才继续拐过下一个弯。
“要不是家里那老不死的说什么家族荣誉,我才懒得听那个女人摆布。这破地方……
哦?”
黑袍人右手的晶石的红色光芒再次轻微变化,从他眼中的兴奋我知道这次变化不太一般。
但这次,意料之中。
“在这里了。”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像蛇一样探着细长的脸环视着周围。
“奇怪,没人?喂,出来吧,朋友。”
他所用的语言一直是英式英语,但最后一个“朋友”用的是中文。我感觉这个词放在这里十分违和,我甚至怀疑他是否真正懂得这个词的含义。不过,也可能是我先入为主吧。不对,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对方的动作比我想的快很多,不采取点措施可能赶不上。
“你想办法牵制一下。”
我调整着呼吸,对宁谷原发出指示。
“靠,老子好不容易躲起来,你又要我拖着他?”
宁谷原的声音压得很低,常人不太容易听清,好在我有知晓的加持。
“不管用什么手段,拜托了。”
这件事不能拖太久,不影响日常生活的情况下会面这个黑袍人的机会可能就这一次。
这样想着,不顾路人诧异的目光,我加快了脚步。
……
“喂,我知道你在。只是见一面。”
黑袍人的语气是无奈且具有讨好意味的,但不知为何我感觉其中咬噬着阴狠。
“喂,你再不出现我可……唔!”
话音戛然而止,黑袍人闭上眼睛,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