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好疼……
该死的，发生了什么……
不只是头，全身上下，都很疼……
是被重型卡车撞到墙上了么……不对，虽然到这个国家后见到不少，但这么狭窄的地方怎么可能开进来这种运载车。
黑袍人的思维因头部受到的猛击而变得混沌，只能侧躺在地上虚弱地倒吸凉气。
“该死，发生了什么……”
阵疼渗透进骨髓，身体下意识绷紧，招致更加强烈的痛感。疼痛令意识麻木，痛感又随着眼前的幻觉缥缈起来。
眼前红黄色的背景色上，好像有几个黑森森的圆点在晃动。对话像被扰乱的电波，陆陆续续地传入耳中。
“他……你怎么……”
“我……他……不经打……”
黑袍人强忍头部如陷泥沼的眩晕感，迫使自己打起精神。
“你连这点判断力都没有？他能跟那家伙一样强？”
“靠，我咋知道。还不是你要我拖着！还有，别提那货！他就是个bug！”
“你的智商真的……啊，先停停。”
我一直用知晓关注着黑袍人的状态，刚刚他的脑波突然活跃起来。我俯下身盯住他的脸，除了肋骨断了两根和面部有块淤青，基本没大的损伤，于是我又站起来。
“咋了，他快醒了？”
我也无法确切判断他的状态，人类的大脑真是复杂的东西。我感觉与曾经解析过的计算机硬件比起，这两者间的解析无异于望月与登月的区别。我干脆放弃了进入知晓的全集中状态，因为现在全开知晓不仅没有必要，而且每次进入这个状态，第二天知晓就会莫名衰弱很多。
“不能确定，大概吧。”
我也感到头疼起来，要是他昏迷的时间太长，可就有些麻烦了。我用右手轻压微微发胀的太阳穴，开始计算正常步行到图书馆还书的最长极限时间。
“那你自己等吧，告辞。”
“等一下，没有你可能有些难办。这家伙可不是常人。”
“傻子都能看出不是常人吧，穿个法袍拿个法杖，小学生都没这么中二……额，还有，你这脸？”
竟然注意到了吗。好吧，倒不如说，竟然才注意到。
“前天放学时摔了一跤，问题不大。”
我将右手稍微向下移了一点，挡住最明显的伤肿。宁谷原原本无精打采的眼球突然灵活地转向我这边。但他的目光让人很不舒服，我感觉像是被魔鬼盯住了内心的阴暗。
“说起来，前天放学从网吧出来，被俩傻子拦了。可惜，他们可能连自己怎么昏过去的都不知道。”
我避开宁谷原的眼神，只用余光观察他眼底流露出的玩味。
“嗯，通过制造强温差来产生气流的确是很强。只是这么强还打不过那家伙……”
宁谷原眼底的玩味消失了，得意的心情也转变成被戳中软肋的恼怒。于是我将先前避开的目光转回，以平静的眼神与他对视。但其实我是无意挑衅的，大概。
“操，那个雷……”
“咳咳，你也不用装这么久吧？”
我迅速拔高音量打断宁谷原冒失的言论，最后一句用的是英语。
“突然放啥洋屁……诶，这个中二货还活着？”
听闻我的话语，黑袍人以手支地，撑起上半身，慢慢地站直。他的起身很勉强，明明可以用那个法杖（宁谷原这么叫的）作为支撑，但他却努力避免将力施加在法杖上。我解析出法杖的材质结构，很结实，按理不会被轻易折断。避免施力于法杖让他的起身看起来奇怪且笨拙。
待黑袍人差不多站直，我走上前一步，看向他的眼睛。他的眼神悬在鹰钩鼻上阴沉着，但又不断左右转动，令人感觉他目光中的阴沉是在厌恶自己的犹豫与不知所措。
“……”
我没有说话，而是决定等对方先开口。这时宁谷原正准备开口，但用眼角瞥见我保持沉默，便也默默地闭上了嘴。
如果对峙超过五秒，还是我先开始吧。毕竟我的时间不算充裕，比起汲汲于胜率还是要优先保证不超过时限。正这么打算，黑袍人好像突然想起什么，抬起右手，将右手握住的晶石对准宁谷原。晶石爆发出耀眼的红光，随即熄灭消散。
“不是你……”
黑衣人低着头，发出的声音很低，听起来如同呻吟。
“他说啥？”
宁谷原面对夺目的红光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只是在听见黑袍人的呢喃后皱起眉毛，将头转向我。
“就算只有初一的英语水平，也该听明白了吧。”
我的确是这么想的。
“呵，谁稀罕学那鸟语。”
宁谷原一脸不屑。以能力者的智商，要学好初中水平的学科易如反掌。只是面前这个一脸痞相的人压根不想学习罢了。
黑袍人仍在呆呆地看着那块晶石，仿佛自己是个没有外界指令就没法运行的机器。不过他看起来不像是哥没法沟通的人。探查到这种程度的话，应该可以勉强向雷思贤交差吧。雷思贤那边的医疗部的权限较宽松，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虽然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但断了两根肋骨还不去抓紧治疗的话……”
我使用了英语，但未尽的话语被晶石再次爆发出的红光截断。黑袍人无神的眼睛突然有如鹰隼般旋过来，我不由地怔了一下。
“那个……”
我的喉口发出下意识的询问。
黑袍人像举枪瞄准一样抬起手臂，对准我。我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与我建立了连接，并迅速将我扫描了一遍。在光芒的照耀下下被映衬得血红的半透明晶石里，忽然混进一抹苍白。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我甚至还没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只见黑袍人的身体颤抖了起来，张开双臂向后仰去，兜帽从头上滑落，他那张看不出是喜悦还是狂怒的脸连同他曲卷着的头发从阴暗脱离，暴露在阳光下。他的嘴角狰狞着，但笑声却依旧阴沉，入耳的声音震得我有些头疼。
“做这种动作，会导致伤情恶化的。”
我依旧使用着英语，同时知晓全开警惕着他的异变。
黑袍人的上半身迅速向前屈卷回来，但我从他狂热又病态的眼神知道他并未听进我的劝告。他的嘴角收敛起来，但面部的每一条皱纹都夹藏着难以遏制的狂喜。
犹如，快要饿死的豺狼将爪子陷进羔羊的皮肉里那般的……狂喜。
我右脚稍微向后撤了撤，观察他是否有调动魔力的征兆。但他什么都没做，只是鞠了一躬，嘴巴张合了几下。他好像说了什么。
霎时，我的思维无可遏制地决堤。冰冷的触感盖过夏季的炎热，从四周碾压过来。
是流利的汉语。但是，里面的每一个词汇都令我感到无比陌生。
“尊贵的知晓拥有者，我很荣幸代表守望台，诚邀您拨冗前来。”
眼前的景物向视野的边缘扩散。他所说守望台，我不知道是什么。他想让我过去的目的，我也没有去想。
我唯一想到的，是他认出我了。他知道，我是知晓的宿主。
那么——
杀了他吧。我无法抑制眼球的颤抖，还好眼球发抖时凑巧捕捉到了旁边一脸迷茫的宁谷原。下意识觉得这是个好东西，可以怂恿他杀掉他。正准备开口，宁谷原的声音却抢在我前面。
“知晓？那是个啥？原来你的能力这么有名？”
我再次被投沉进冰冷的深海。
把这两个人全部清除掉吧。这是此时支配我的唯一想法。
不行，冷静、冷静。
以前看到考场上一道题也不会就慌了神的学生，我还背地里嗤笑他们将自己握得太紧，反而失去了突破的可能。
现在，从知晓看，我的脑波与他们一般无二。
我可不该和考场上面对题目脑子里只剩音乐旋律的脑残学生一样……我用虎牙咬住舌尖，稍微用力。世界慢慢回到视野中，从几近昏厥的状态缓回，芒刺在背的心悸感渐渐褪去。
冷静。冷静。
我快速梳理了当前的情况。首先要找到当初的目标，原本的目标——隐藏，已经破灭了。虽然完全不清楚怎么回事，但事实就是他找到了我。那么，现在的目标——
我再次陷入迷茫。但时间不允许我被迷茫绊住。至少，要想一些东西。
从他找到我的方式，能看出这绝非偶然。但从他的反应来看，这个几率不算很高。但他寻找知晓的拥有者这一目标也很明确。
另一个更可怕的想法脩然激荡在心中。雷思贤基本确定了我拥有感知系的能力，却还将这件事交给我——
不不不，不要想太多。如果真是这样，直接将我交出去就行，何必大费周折。
只是冷静不够。必须，超常发挥。
我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直视这个黑袍人的眼睛，勾起了嘴角。
“如果，我拒绝呢？”
从雷思贤那里知道，黑袍人口中的“守望台”并不简单。这样的组织会知道知晓的存在，可能也不是值得惊奇的事情。能在华夏取得这种程度的许可，基本可以肯定是走在明面的组织或者团体。至少也是明面较大，绝不可能做事不择手段。
那么现在需要明晰的关键就是：守望台为什么要找我？
以攻为守吧。如果我直接问出这个问题，怕会被对面大概率开出的条件带节奏。我可不想被割韭菜，毕竟我没有能完全不受对方影响的自信。
黑袍人愣了一秒，显然没想到我得如此干脆。他的话语结巴起来，并且又用起了英语。
“抱歉，可能是有些冒失……啊，实在抱歉，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瓦尔克·登尼·怀特（Walker Denny White），如果您来到守望台，我的家族可以……”
“所以说，你们到底想要我去干什么？”
我瞪视着冰面下熊熊燃烧的烈火，以不耐的语气用中文粗暴地打断他的话。黑袍人藏在衣袖下的手指捏紧了法杖，这个举动没有逃出知晓的窥探。
“抱歉，我不太会说中文。但您是知晓的拥有者，想必您……”
他的英语开始磕绊起来，但语速却并未减慢，语句左冲右撞，要是没有知晓的加持，大概英语八级的人也听不懂吧。
“你一直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呢。还有，怀特这个烂大街的姓，你确定我去了不会找错吗。”
这次我使用了英语。点燃这个伪装成小白兔的爆竹，一点火星就够了。
瓦尔克的变了脸色，一副正欲辩驳的样子。
“人家让你去你就去呗，管它去干啥。”
一直被闲置在一边的宁谷原已经将身边的石头全部踢净，扭过头发出牢骚般的吐槽。
“他说什么？”
瓦尔克的语调微微上扬，将原本急躁的语气巧妙地转化为好奇，同时做出了比哭还难看的微笑。见状，我也冲宁谷原歉意地笑了一下，继而面向瓦尔克。
“没什么，他说怀特这种家族听起来就顶多三流货色，不值得我去。”
英语虽然不像汉语这样博大精深，但要找些造就嘲讽语境的词也不难。
瓦尔克彻底沉默下去，身体也随之俯下，一阵狂笑声伴随抖动的身体爆发出来。这次的笑声倒是没有了先前那种遮遮掩掩的阴冷，我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阴冷彻底从瓦尔克的眼底浮出，刻在眼瞳上。我暗暗集中知晓，发现法杖中突然多出一些纹路，形状像是植物密麻的根须。这种纹路并非由具体物质组成，只是单纯的纹路，很难用人类的理论解释。魔力顺着纹路流转，像是蠢蠢欲动的弦上之箭。
“你们还真是挑了个好地方呢，这次可一个碍事的人也没有。打断我两根肋骨，还侮辱我的家族——你们一定以为我很没用吧。”
不得不承认，他现在的眼神的确有些威压。我的身体不由地绷紧，看到一旁宁谷原的瞳孔收缩，眼神锐利起来。瓦尔克举起法杖，将鸡蛋大的晶石收入怀中，黑色的法袍随着魔力的涌出而猎猎作响。
“反正把你带回去给那个该死的女人就算交差。以为我很弱？那么为你们的轻视，付出代价吧。”
结束冷峻的宣言，法杖猛然挥下。几个圆形图案伴随着嗡鸣浮游在法杖周围，几道蓝绿色的光束游走于空气，以撕裂一切之势向我袭来。
